南衣出這個主意,就是想要不引人注意地收集望雪塢里所有人的筆跡,再對比自己看過的那封絹信上的筆跡。這樣,有可能找到那個傳遞消息的內(nèi)奸。
此事太夫人便交給謝穗安和南衣去辦了,畢竟明面上,南衣還算是望雪塢的掌院。兩人整日就坐在院子里,看著人來來往往,那張空白的紙亦是越來越滿。
這對南衣來說,稀里糊涂成了一種有效的逃避,跟謝穗安待在一起,她感到安心。
謝卻山來過,只是識趣地沒有落筆。他的目光掃過南衣的臉,但南衣沒有任何異樣,只是溫順地行禮,喊了一句“主君”。
謝卻山并不知道他不在的時候,陸錦繡做過什么,南衣永遠都不準備告訴他。
當然,南衣也懶得去想謝卻山到底有沒有識破她的小伎倆,反正只要他不阻止,她就繼續(xù)干。
日暮的時候,秋姐兒來了。
她不喜歡帶女使,一個人挑著人最少的時候,怯生生地就來了。小小的個子,整個人縮在毛茸茸的大氅里,像是一只小貍花貓。
在宣紙上寫完字,她踟躕了一下,走到南衣跟前,塞給她一只精心包裝過的匣子:“嫂嫂,給你的!
南衣注意到秋姐兒手指似乎受了傷,好幾根指頭都包扎著紗布,但她也沒多想,看著手里的匣子疑惑:“……給我?”
“我想謝謝大嫂。里頭是一方梅花坑出的端硯,下墨很快!鼻锝銉喝崧暤。
南衣打開匣子,里頭是一方通體墨黑的硯臺,硯額上雕著精致細致的蓮花紋,硯臺嵌在一塊上好溫潤的黃梨木底座上,饒是南衣一點都不懂,也能看出這是個貴重的物件。
謝穗安也奇怪:“秋姐兒,為什么要給嫂嫂一塊硯?”
“嫂嫂最近在練字!鼻锝銉号c人說話的時候甚至會害羞,她不喜歡看著對話者,低著頭輕聲道。
“你怎么知道?”南衣驚訝。
“這幾日柘月閣倒了很多洗毛筆的墨水!
謝家人性格迥異,但都聰明得很,見微知著。
“多謝秋姐兒了。”
南衣大大方方地就收下了。
換成平時,她定會覺得受寵若驚,甚至不敢收這么貴重的東西。但現(xiàn)在她的心態(tài)變了,這里的人愛她也好,厭她也好,她都只是個過客,遲早都要走的。
屈辱她吞下,恩惠她自然也要收下,她才不會故作清高,走的時候孑然一身。
第38章 故人來
花朝閣中,長案上小鼎烹長泉清煙細細,窗格里足履漸近投下長影纖纖。
榻上男子懶懶地翹著二郎腿,拿朱筆批著手中賬簿,坐沒個坐相,卻罵不了他半分粗魯。鼻若懸膽,眼似琉璃,倒像是個不羈的謫仙人。
他筆尖一頓一落,進出的都是上萬兩的生意,聽到動靜,他抬眼瞧著來人。
長嫣警惕地進了門:“東家!
章月回朝身邊的侍衛(wèi)抬了抬下巴,駱辭立刻明白過來,到門外守著。
“謝鑄醒了?”
“他身體虧得厲害,中途醒了一次,但神智尚不清醒,也問不出什么好歹來。不過,方才謝六來過!
“她倒是來得勤,也不怕被發(fā)現(xiàn)!
“她送來一卷卷軸,說讓謝鑄寫什么百人佛經(jīng)。屬下也沒瞧出什么異樣來!
長嫣遞上卷軸。
章月回展開,來回掃了幾眼。卷軸很長,字跡各異。
小鼎上的水沸了,水汽頂著壺蓋咕嚕嚕地響。章月回置之不理,眉目間沉了幾分:“這不像是謝六能想出來的主意!
長嫣不解:“東家,這里頭有什么講究?”
“明面上,這佛經(jīng)應該是用來安慰謝家那老太太的,可若是做的人有心,她就能利用這件事收集到望雪塢中所有人的筆跡。”
長嫣大駭:“那這佛經(jīng)豈不是不能拿回去?”
“不拿回去,你的身份就會露餡,”章月回慢條斯理地將卷軸收了回去,遞給長嫣,“就按謝六說得辦,別動手腳。順藤摸瓜,看看他們到底想干什么!
“屬下還聽望雪塢里看守的岐兵說,這事是謝六和謝家新來的那個孀婦操辦的!
章月回挑眉:“秦氏?”
“正是。不過先前我們就查過,秦家底細是清白的。這秦氏是個私生女,據(jù)說養(yǎng)在街頭,行事不規(guī)矩了一些,在謝家是個可有可無的人。屬下也向鶻沙將軍打聽過,那婦人看上去唯唯諾諾,沒什么膽量,就是一尋常女子。”
“還是得仔細盯著——”章月回提起水壺,將水沖入茶盞中,“能在謝家那攤渾水里攪和的人,沒有一個是簡單的。越是不可能的人,越得留個心眼!
“喏。東家,還有一事,”長嫣猶豫了一下,道,“屬下無意間在瀝都府的街頭,看到了一位逃亡而來的汴京故人……”
“誰?”章月回好奇起來。
“宋牧川。屬下想著,他出生自匠人世家,又曾在工部任職,精通建筑、造船術(shù),參加過督造“文鰩”龍骨船的工程,沒準他能解完顏大人當下困局!
章月回哂笑一聲,搖了搖頭:“他離了官場六年,早就是廢人一個了。我聽說沈執(zhí)忠曾經(jīng)給他連發(fā)好幾道密信,希望他回來為朝廷效力,都石沉大海。一個人心死了,縱有多少才干都救不了他!
“東家的意思是,拉攏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