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穗安震驚:“我們內(nèi)部竟然早就跟個漏了風的篩子似的,我卻渾然不覺。嫂嫂,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自是有我的辦法,須得保密。”
謝穗安足足默了半晌,才消化了這個信息:“難怪……那日大哥要我派出全部的死士去接應,我還以為是他小題大做了。那個時候,大哥應該就察覺到身邊有內(nèi)奸了。那個內(nèi)奸還把三叔出賣給了岐人,岐人定是想從三叔那里得到陵安王的下落……”
“六姑娘,你知道都有哪些人接觸過這個消息嗎?你覺得誰最可疑?”
謝穗安茫然地看著南衣,搖了搖頭:“我只幫大哥跑外面的事,他如何制定的計劃,都跟誰說過,我向來都懶得過問。大哥死后,瀝都府的秉燭司也是群龍無首,幸好嫂嫂傳出消息,我們才能接應陵安王入城。每個計劃的執(zhí)行者眾多,環(huán)節(jié)上的每一個人都可能是內(nèi)奸,我也難有定論!
南衣眉頭一皺,忽然想到謝穗安是個頭腦簡單的,她都能將她認成了“雁”,那別的人不會懷疑她的身份嗎?那個內(nèi)奸會盯上她嗎?
謝穗安看出了南衣臉上的惶惶,忙解釋:“嫂嫂放心,‘雁’的事情,大哥只告訴過我,誰都不知道。我同他們都說,你就是一個不想死的孀婦,你的行為是受我誘導,不會有人懷疑到你身上!
“多謝六姑娘了!蹦弦滤闪丝跉狻
“諜者、諜事,拼的不過就是誰掌握的信息更多。嫂嫂,如今只有你在暗,我們都在明,所以你才是最出其不意的一張底牌,就算是我暴露了,我也會對你的身份守口如瓶!
謝穗安這番信誓旦旦的話讓南衣安了心,但又隱隱有些不是滋味。
亂世中她不擇手段為求自保,但也不愿欠人人情。
正如龐遇,她是被他的大義所感動,可也不會就此追隨他的道,她幫他遞出消息,大半只是因為他舍命給了她一線生機,她答應過他的事,必須做到。
如今面對這般誠懇真摯的謝穗安,南衣也無法全然袖手旁觀,在安全的范圍內(nèi),她還是想幫她一把的,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六姑娘,當務之急還是先救出三叔伯,接下來的任何計劃,在找到內(nèi)奸之前,都盡量不要告訴別人!
謝穗安思忖片刻,定了主意:“我去求父親!
南衣隨謝穗安前往正廳玄英堂,這一路上,不知為何也鮮少見到女使小廝,整個院落透出一股肅殺之氣。
謝穗安抿著嘴沉默,只管悶頭往前走。南衣亦步亦趨地跟在謝穗安身邊,如此寒冷的天,她的后背竟不知覺被捂出一層薄汗。
南衣心里忽然生出一種無底的恐懼,一些遙遠的事情……開始跟她息息相關了。
謝衡再用自己的死,完成了接應計劃的第一步,將陵安王迎入瀝都府。他把自己鋪成路,渡他的君主前行了一程,他終于可以長眠于黃土之中了。瀝都府,也因此在無聲中成了一個巨大的戰(zhàn)場。帝王的生與死,即將在這座城里展開最激烈的博弈。
而世道崩壞,百鬼夜行,秉燭之光,焉能等到黎明?
南衣一時心覺茫然,猛地抬頭,才發(fā)現(xiàn)通往玄英堂的抄手游廊被岐兵堵住了。
謝穗安正要發(fā)作,謝家的內(nèi)知鄧叔忙上前攔著她,生怕她沖動。鄧叔將兩人帶到角落,才低聲透露了前頭的情況。
“六姑娘,少夫人,主君同……那位岐人使者在玄英堂里議事!
“謝卻山?他們議什么事,要派這么多岐兵圍著!
謝穗安遠遠看了一眼,玄英堂被岐兵圍得水泄不通。
鄧叔猶豫地看了南衣一眼,還將她當成外人,不知該不該說。
“嫂嫂是自己人,鄧叔但說無妨!
“謝卻山”的名在謝家仿佛是個禁忌,談及他的稱呼十分別扭,鄧叔只能喊作“他”。
“三大爺被帶走了,主君想讓他幫忙去岐人那里討還,保三大爺出來,但他卻要主君交出族印,由他接管謝家,否則,岐人會將三大爺犯的錯遷怒于整個謝家……”
“他憑什么?!”謝穗安氣得語調(diào)都高了幾分。
鄧叔嘆了口氣,不敢再多言。
南衣聽得膽戰(zhàn)心驚,謝卻山此人……已經(jīng)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了。
——
玄英堂中,只有謝鈞和謝卻山兩人,謝卻山跪在父親面前,氣勢卻咄咄逼人。
他又強調(diào)了一遍:“父親,請交出族印!
謝鈞氣得將面前桌案一掀:“你有什么資格接管謝家?
“父親長年禮佛,不管家事多年,如今大哥沒了,二姐已經(jīng)嫁人,我在家中排行第三,按照輩分,我接管謝家合情合理!
“謝家不認你這個逆子!”
“父親開了祠堂,讓我在祖宗面前受了訓,我就是謝家人。”
謝鈞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氣得滿臉通紅,指著謝卻山的手也跟著顫抖起來。
“原來你甘愿被打得半死也要回謝家,就是為了現(xiàn)在這一刻!你,你——岐人到底許了你什么潑天的富貴,讓你舍去皮肉筋骨都愿意為他們賣命?!”
謝卻山捏緊了袖中的拳。
“對,就是潑天的富貴。大岐兵強,中原變天是早晚的事,識時務者為俊杰!
謝鈞怒極,直接拔了劍指向謝卻山:“污言穢語!你這個賣國賊臣!臟了我謝氏的清流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