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娘子還是那樣微笑著,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南衣。
“朋友?是公子還是姑娘?”
“是一位可靠的公子,叫章月回,我與他在鹿江相識,三年前他去參軍了,如今應(yīng)該在扶風郡大營里,只要能找到他,他會收留我的!
“他可是你的情郎?”
南衣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誠然,她與章月回之間并沒有婚約,也沒有過山盟海誓,他走的時候很倉促,只留下一只價值不菲的玉鐲和只言片語,但她確信自己在那些小橋流水的歲月里察覺到了他們之間是有不同的情愫的。不然,他怎么會給她這么貴重的信物呢?
哪怕她對愛情尚且懵懵懂懂,但也認定了自己要嫁給章月回,他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后的親人了。
依靠著這樣的信念,她行了千百里路去找他,若是連這個念想都沒有,她便真的無處可去了。
她不想跟秦大娘子解釋太多,便認下他是自己的情郎,省去一些口舌。不管秦家人面目可憎還是和藹,她都不想跟他們有太多的牽扯。
“那母親派人去找他,你便安心待在秦府里養(yǎng)養(yǎng)身子,”秦大娘子伸手慈祥地摸了摸南衣的臉龐,“當年我年輕氣盛,虧欠了小鶯仙,也讓秦家的血脈流落在外多年。幸好你平安長大,出落得亭亭玉立了。如今……我想彌補,你愿意給母親這個機會嗎?”
南衣對這個慈眉善目的婦人有著天然的抗拒,在她娘親多年的咒罵里,這個大娘子有著老妖婆一般的面孔和蛇蝎似的心腸,她的話南衣只信一半,可章月回是她的軟肋。
“當真……能幫我去找他嗎?”
“自然。你父親也是點頭了的,你想要什么,他都會幫你去實現(xiàn)!
南衣仍懷著一絲警惕,可這個餌實在太大太香了,她還是點了點頭。
“秦大娘子,我還有一事。我想去一趟瀝都府!
“瀝都府已經(jīng)被岐人占領(lǐng)了,虎跪山中也都是岐兵,加上這些日子還有大雪,過去一趟可不容易。你告訴母親,你想去瀝都府做什么?”
南衣眨了眨眼睛,迅速地思考著,編了一個說辭:“……我娘死前有一遺愿,她想去瀝都府的過雨樓里買一份點心,我想這應(yīng)該是她很重要的記憶吧,我想幫她完成這小小的心愿,替她嘗嘗那味道!
“這樣吧,你告訴我想買什么,我同你父親說,讓他差人去幫你買!
“大娘子,您能拿紙筆記下嗎?我怕有點復(fù)雜,會忘。”
秦大娘子和氣地取來紙筆。
南衣復(fù)述道:“買一份澄沙團子,做成桃花模樣。桃花素來只有五瓣花,但我卻要六瓣的形狀!
幾日后,南衣看到父親秦岳的時候,終于知道為什么她沒有任何的信物,但秦家人對她的身份毫不懷疑。
以前街坊鄰居都說她長得像小鶯仙,她其實只有臉型像娘,她的眉眼更像秦岳,眉骨高,眼睛端正深邃,因此也沒有小鶯仙的狐媚之相。
這就是血緣的強大吧,即便素未謀面,但仍在她身上打下了一個頑固的烙印。
只可惜,他們一點都不熟,見了面甚至還有點尷尬。
秦岳還有點緊張,打開了面前的食盒,臉上掛著生硬的笑容。
“你要的澄沙團子,我直接吩咐下人從瀝都府給你買來了。不過這來回路途不短,點心都涼透了!
“這是從過雨樓里買的?”
“是,你母親還特意寫了紙條交代過了——你瞧,這食盒上還刻著過雨樓的招牌呢。不過六瓣的桃花模樣沒有模子,所以并不好做,這團子里的餡都漏出來了。”
餡料漏了?也許六瓣桃花的澄沙團子就是做不好,所以也象征著計劃泄漏吧。南衣腦中迅速閃過這個念頭,她瞅瞅食盒上的字,裝作看懂了,點點頭,心想這應(yīng)該錯不了,想必話是送到了,她心中的大石頭也落地了。
“多謝秦老爺!
一句生分的“秦老爺”,讓秦岳更僵硬了,但他沒有自家大娘子有著春風化雨的本事,只能打哈哈裝沒聽到。
“南衣啊,還有一事,巧得很。我正想派人去扶風郡尋你未婚夫的蹤跡呢,便得知扶風郡大營有一支隊伍到了虎跪山,我和瀝都府知府那是喝過酒的交情,便托他打聽了一番,得知這支隊伍里頭正有一名校尉叫章月回!
“真的?”
南衣驚得一下子站了起來,然后意識到自己似乎太唐突了,又尷尬地坐了回去,但眼里臉上滿是期盼。
秦岳迅速地掃了一眼南衣的臉龐,然后挪開了目光,指了指南衣手腕上的鐲子。
“當然是真的,我還專門去同他見了一面,他說,他送過你一枚鐲子做信物,就是你手上的這枚吧?”
南衣拘謹?shù)哪樕下冻隽诉B日來最燦爛的笑容:“是!真的是他。我可以見他嗎?”
“你和他都是要成婚的人了,怎能私下見面?”
人還沒到,秦大娘子的聲音先飄進了屋中。聽到這個聲音,秦岳似乎松了口氣,連忙起身迎自家夫人坐下。
“什么成婚?”南衣一頭霧水。
“來,讓你母親同你細說!
“一來,他在軍中,不方便獨自外出,不過他三日后有休沐!
“那我三日后我先去見他。”
“你這孩子,怎么這么心急呢?二來,母親想著,如今這亂世,相逢已是不易,過完今天沒明天,不如就趁著他三日后休沐,你們將婚成了,有了夫妻之名,日后你們想見面也會容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