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答案的剎那,洛水的心懸停了片刻。
雖然她方才做了那一大通心里準備,可待到揭曉面前的人真的是個潛伏在天玄的“壞家伙”,心情真是十分復雜,也不知應該是放下心來,還是更覺糟心。
在她“自曝身份”之后,對方沒了重新?lián)溥^來掐死她或者咬死她的意思,神情中的警惕之色倒是褪去一些,試探之意倒是絲毫不減,還多了幾分公事公辦的疏離,聽這問話的口吻,倒更像是把她當做了“同伙”。
洛水自然還沒完全搞清楚這“銅哨”之上到底有何蹊蹺,如何就成了“同伙相認”的信物,但好歹清楚,這被當場掐死的危險是沒有了。而能否徹底脫離危險,就看她接下來的回答,只是伍子昭的這個問題,她還真答不了。
她當時自然是在現(xiàn)場的,卻是奔著那護山神獸和他的幼崽去的——這也自然是她的秘密,只是不知道為何,伍子昭的問題和護山神獸無關,只和什么鏡子有關系。
這倒是個好消息,意味著面前這家伙對現(xiàn)場的情況也不是完全掌握的。當然,她也不敢直接回答什么都不曾看見,只怕面前的家伙又突然變臉,她雖然自恃有生香護著,卻是向來不喜歡多受那些皮肉之苦的。
洛水強打精神,努力回想了下,慢吞吞道:“那個弟子是掌門新收的徒弟,叫做鳳鳴兒,我當時尋到那處的時候,便見她已經昏迷了過去,未曾見到你說的鏡子,只她身側似乎有一柄弟子常用的白鐵劍,未沾血跡,應當是未曾刺中那個傷了神獸的……同門!
她一邊說,一邊覬覦著伍子昭的神情,將即將脫口而出的“賊人”換成了“同門”,見對方眉梢動也沒動,終于確定了那個死得透得不能再透的“同門”、還有她這個“小師妹”,大概在這個“大師兄”的眼里,真的與他是一伙的,當下一絲僥幸的心情也無。
“當真未曾見到?”他皺眉,又問了一遍。
她思索了一下,搖了搖頭:“當時太亂,確實未曾看到!
伍子昭倒是沒有質疑洛水所言的真假,只是眉頭不展,顯然洛水提供的消息不能讓他十分滿意。
洛水也不知道這根本影子都不見的“鏡子”到底有什么神秘重要的,只在心里暗暗記下,決定晚些了連那“銅哨”的事一起去問公子。
對面伍子昭略略思索了一番,最終也沒說什么,只微微點了點頭。洛水一直盯著他的動作,見狀暗暗吐出一口氣。卻不想伍子昭亦一直注意這她的神情,她這番驟然放松的模樣,自然一點不差地落在了他的眼中,不由露出了笑來。
洛水見了他這笑瞇瞇的模樣,脖子后汗毛微刺,立刻警覺起來:“你想干什么?我知道的都已經說了。”
他笑容愈發(fā)燦爛:“小師妹可真是健忘,方才還答應了我,要同我好好說說你身上這香的事情——”
洛水不知他為何突然又繞回到了這香的事上來。她摸不準他的意思,只能問他:“大師兄想知道什么?”
伍子昭頓了頓,似在仔細分辨她的神情,片刻后失笑:“小師妹這般模樣,我可真不好問——不如你先仔細說說這香是怎么調制的?”
調制?
洛水心頭一動:方才他幾次提香的事,她都沒注意到,現(xiàn)在才覺察出來,原來他以為她這運功時候生出的香味是調出來的。
她對調香自然有些心得,當下來一番說辭糊弄他自然不在話下,只是她先前被伍子昭先前兩次叁番一詐唬,套了幾次話,對這話中的破綻倒是躊躇起來,擔心他是是不是又在拿話詐她。
見她猶豫,伍子昭也不催,只當著她的面,悠悠倒了杯茶,看到對方不由自主粘在他手上的目光,粲然一笑:“小師妹可想喝茶?”
洛水幽怨地瞪了他一眼,朝旁邊看去,努力想要移開視線——可她這努力不怎么成功,因為這咽口水的動作著實明顯了些。
“——其實我也不是那般不近人情之人,”他說,“如今確定了小師妹與我一條心,更是高興極了,若師妹真心想要,我也不是不能給……”
——這人怎恁不要臉?!誰和他一條心了?
要不是怕看見茶湯、聞見茶香,洛水真的又要瞪他了。她被那茶香一勾引,又有些難受起來,當即不敢再猶豫,只心一橫,含含糊糊地謅了起來:
“……我身上哪有什么異香?不過是一些尋常的胭脂水粉——若真的要論,我確實有習慣……自己制些香丸,收集四季的花卉,春來折桃,夏日摘荷,秋日便是采菊,冬日再添些臘梅……”
她說到這里特地頓了頓,見他還沖她舉了舉杯子,視線不由自主跟著晃了晃,神思不屬地又接了下去:“選的時候……就需要找那些開到最盛的花,只取雙數的花蕊……取了之后便可準備銅爐炭火,取那上好的龍眼蜜,和了之后一起燉煮……”
說來也巧,話到此處時,膳堂那邊也不知往那鍋肉湯里加了些什么,只原先的清香頓時變得芬芳濃郁,如有實質般拼命往她鼻子里鉆,聞得她頭腦一昏,嘴上的話也拐了:“若是再加些叁七、黨參、枸杞一起燉就更是鮮美……”
“燉?嗤……”對面的人挑了挑眉,握拳抵唇,猛地咳笑了幾聲,笑完又故意當著她的面,咕嘟咕嘟灌下幾口茶水。
洛水委屈得眼睛都酸了,只想瞪他,抽他,踩他,可更想做的,卻是咬他——
面前之人方才喝茶喝得急了,唇上還泛著潤澤的水光,配合他那慣是揚著的唇角、讓人恨得牙癢的笑意,讓人很是想一口咬下去……
——不行不行。
念頭剛起,洛水立刻清醒了幾分——這家伙如此討厭,若非有性命之憂,她才不想動他,為了一頓吃食給自己惹出麻煩來。
可伍子昭卻似乎根本不打算放過她,還笑著給她細細解釋:“師妹可是方才走神了?說來也是,昨日膳堂據說收到幾頭罕見的晴雪獸,是明珠樓的千金因為心慕天玄掌門,才專門遣人去闖了那昆侖雪澗,獵來送予白微——說起來,這晴雪獸可一身是寶,不僅肉質有助于洗髓除垢,一身筋腱若是入藥后,燉煮至酥軟,滋味亦是絕佳……”
他口才上好,兼之聲線清朗,茶水一端,頗有幾分江湖說書人的架勢。
可此刻她聽來聽去,腦中便浮出了那晴雪獸的一身腱子肉,眼里亦只有面前青年唇珠微豐,色澤飽滿,包裹在藏青勁裝中的肌肉隱隱鼓脹……
——真的是、太過分了。
洛水想,哪有這樣勾引人的?
她都已經想要放過他了,不想用那個旁門左道了,可他還非得逼著她。叁番兩次,如此這般,那就不能怪她不客氣了。
這念頭一起,她那糊成了一團的頭腦深處,又隱隱沉淀下了一分靈醒——每逢類似的時刻,這一點靈覺,便會引著她在暗中像頭幼獸那樣一邊端著無害的模樣,一邊耐心地去尋找“時機”。
“大師兄,”她軟軟地喚了一聲,打斷了他滔滔不絕的描述,“你莫要再說下去了。”
她說這話時,天然帶上了一點嬌嗔,若換個男子,早已筋酥骨軟,可對面的人非但沒有露出心神動搖的模樣,反倒收了些笑容。
洛水立刻反應過來——面前這人似乎并不吃她撒嬌賣癡這一套,甚至當她做出這幅模樣時,只會讓對方更加警惕。
于是她定了定神,努力讓聲音穩(wěn)上不少:“大師兄,我辟谷本就困難,還請大師兄莫要戲弄師妹!彼f話時特地垂下了眼去,只怕眼中的水意泄露了她的心思。
她話剛說完,伍子昭話中果然又帶上了笑意:“我亦不想磋磨小師妹,只是盼著小師妹能對我再坦誠一些——若師妹能說出你那“香”的由來,師兄自然也不愿意為難小師妹!
“我方才已經細細說過了?”她奇怪。
“小師妹知道我想問的不是那些!彼寡,顯然是知道了方才她那一番調香的論調全是胡謅。
“還有,”他說,“小師妹莫要離我這般近——你我皆是同門,你的那些手段,我如何不知道?不過白費心機!
換個時候,洛水必以為他已經看穿了她的謊言,甚至已經識破了她的生香之術,只被他兩句話一唬,就會像方才那般大驚失色,露出破綻來。
可現(xiàn)在她的“欲念”早已壓過了腦中的其他念想,包括恐懼,自然不為所動;而經由那欲念催生的靈覺則讓她五感敏銳,幾乎是立刻注意到了對方在笑著說出讓她遠離時的輕微動靜:
他在“拆穿”她的手段之時,便已不自覺地將杯子收攏回去,不過一會兒,又灌下了兩杯;縱使如此,他的情狀也沒有絲毫改善,反倒是用力咬緊了牙齒,下頜肌肉微微繃緊,仿佛在克制什么;再看他的眼神,若說先前他的模樣還能算是清醒堅定,可盯她盯得久了之后,也顯出了幾分不自覺地走神。
——種種跡象表明,他確實知道她沒說實話,但也并非完全了解“她”的手段,不然他就應當知道,“生香”已經開始生效。
……
伍子昭確實感覺到了幾分不對勁,但并未太放在心上。
雖然不知道“那邊”為何真派了這么個修為低下的弟子過來,還是那死去的“煙紫”的聯(lián)絡之人,但在他嗅到了空氣中的那股子“異香”之后,先前對洛水尚存的幾分疑慮反倒打消了不少——畢竟“那邊”送來的人,無一不是“擅調香,多狡言,精魅惑”,正與他眼前的這位小師妹一模一樣。
——不,還是有些不同的。
至少伍子昭不得不承認,除了修為低下之外,這小師妹確實有幾分討人喜歡——若非早已知道知道對方多半是在演戲,他其實還挺享受逗弄對方的時刻,尤其是她露被戳穿時,露出的那副又羞又急,氣急敗壞的模樣。
倒是如今被他拆穿了“勾引”之意后,她的表現(xiàn)立刻收斂了不少,這束手束腳坐著的模樣,顯得格外安靜謹慎,反倒讓他生出了幾分無趣來……
伍子昭正出神想著,便聽對面少女不安地動了下,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后,立刻又垂下了頭去。
他心下有些警惕,面上卻端起了笑容,問她:“師妹怎么了?可是要茶水了?”
只見面前少女頭垂得更低,也不立刻答他,只有露出的一截雪白脖頸上泛起了淡淡的粉,許久,方才細若蚊蠅地問他:“師兄可知……這附近可有方便更衣的地方?”
見伍子昭不答,她又用更小的聲音飛快地補充了一句,若非伍子昭一直聚精會神地聽著,差點漏了過去。
她說:“我方才茶水好像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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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難了,我其實有簡綱,但是沒想到會卡在這個地方……Orz
有些看不懂也沒關系,回頭大概可能也許都會填上的,總之就是大師兄下章要挨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