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伸得長么？”賀清宵低低說著，伸出手。
那是一只很年輕的手，修長白皙，骨節(jié)分明，虎口處卻有因長期握刀而生出的繭。
賀清宵看著韓副指揮笑了笑,聲音更低了：“韓副指揮是不了解，還是忘了？錦麟衛(wèi)的手自來伸得很長�！�
“你——”韓副指揮突然抽了口冷氣，疼得齜牙咧嘴，額頭冒出一層汗。
韓副指揮的狼狽，襯得賀清宵越發(fā)從容：“剛剛大家的話韓副指揮也聽到了，《畫皮》不是妖書,你們兵馬司帶人來繳書并無理由。韓副指揮若不想落下個欺壓百姓的惡名，還是不要在此浪費時間,早些回去醫(yī)治腳傷吧。”
說到這，賀清宵掃一眼韓副指揮受傷的腳：“韓副指揮傷勢不輕，若是耽誤久了，落下殘疾就不好了�！�
韓副指揮用力攥了攥拳，咬牙道：“走！”
一直扶著他的手下忙把手往上挪了挪，被他吼了一句：“蠢貨，不知道背著我��！”
挨了罵的手下不敢吭聲，俯身把韓副指揮背起，才往兵馬司的方向走了兩步又挨罵了。
“蠢貨，先去醫(yī)館！”
一隊官差在韓副指揮的罵罵咧咧中往醫(yī)館而去，留下惹了禍的那名官差跪在地上一臉無措，直到眾人視線都往他身上投來，趕緊爬起來跑了。
看熱鬧的百姓瞧著這一幕，莫名舒爽。
嘿嘿，從來都是在他們面前耀武揚威的差爺,何曾見過這副倒霉樣。
賀清宵吩咐手下：“你們把書板搬回印書坊,仔細別磕碰了�！�
一旁胡掌柜忙道：“使不得,使不得,我們自己來�！�
趙管事忙喊了一嗓子：“都傻愣著干什么,把咱們的書板搬回去！”
于是工匠們與錦麟衛(wèi)一起小心翼翼收拾起落在地上的書板。
“賀大人進來喝杯茶吧�！毙凌珠_口邀請。
賀清宵隨辛柚走進書局，進了待客室。
茶香裊裊，坐在對面的人又成了辛柚平日熟悉的樣子。
“今日多謝賀大人。”
能夠保下《畫皮》書板，算是意外之喜了。
說起來，賀大人幫過她不少次，而她還沒回報過。
“賀大人今日可忙？”
賀清宵目露詢問。
“賀大人若有時間，我請你去豐味樓吃飯�！�
豐味樓是京城數一數二的酒樓，味道無可挑剔，唯一的缺點就是貴。
賀清宵當然沒去過。
“寇姑娘不必客氣�！�
“賀大人總要讓我表示一下謝意吧，不然我心中難安�！�
賀清宵遲疑了一下，有些擔心一起去酒肆吃飯會對寇姑娘不好，可那雙真摯坦蕩的眸子還是令他點了頭：“那就卻之不恭了�！�
見賀清宵答應，辛柚彎唇一笑，問起韓副指揮：“賀大人可知道韓副指揮的來歷？”
得益于錦麟衛(wèi)鎮(zhèn)撫使這個身份，一個兵馬司副指揮放在百官勛貴中看似不起眼，賀清宵卻是清楚的：“韓副指揮名叫韓東明，出身尋常,但他的妻子是固昌伯的族侄女。”
固昌伯——辛柚在心里喃喃念著這三個字，腦海中浮現(xiàn)的是宮裝麗人勃然大怒的畫面。
固昌伯的族侄女，自然也是淑妃的族侄女。青松書局今日這場麻煩，十之八九就是來自淑妃了。
“韓副指揮今日氣勢洶洶而來，不是真的為了什么秩序安定吧？”
對于淑妃發(fā)怒的事，賀清宵無從知曉，但他的猜測與辛柚的推斷十分接近：“韓東明不會平白無故尋青松書局麻煩，考慮到他與固昌伯府的關系，或許是前些日子關于《畫皮》的傳聞惹了宮中那位娘娘不高興了。”
“賀大人是說淑妃？”辛柚眼里不覺有了贊賞。
與她能看到一些畫面不同，錦麟衛(wèi)可管不到后宮去，可見賀大人的敏銳。
她的眼神令侃侃而談的青年面上微熱：“我也只是猜測，寇姑娘心中有個數就好�！�
“那死在國子監(jiān)門口的人呢？會不會也與那位娘娘有關？”辛柚秉著話都說到這里了，不問白不問的精神，趕緊問出全京城都關注的兇案。
賀清宵微微愣了一下，笑道：“應該關系不大。這個案子有了一些進展，相信會水落石出的。”
“這兇案把青松書局卷進了漩渦，之后賀大人若了解到什么，方便的話還請告知�！�
“好�！辟R清宵一口答應下來。
等到前往豐味樓，賀清宵默默看一眼跟在辛柚身邊的老掌柜，為自己先前的猶豫感到好笑。
胡掌柜面上恭恭敬敬，心里卻有些擔憂。
該不會真如劉舟那小子說的，東家要與賀大人在一起吧？
這女子要是成了親，就要生娃，生了娃就要養(yǎng)娃，過上幾年又要生娃，生了娃又要養(yǎng)娃
那書局怎么辦？他們書局可離不開東家��！
不成，今日他要好好盯著，回頭也要找機會勸勸東家。還年輕呢，不著急��！
于是整個飯局賀大人也沒與辛柚說上幾句話，每次才起個話頭就被老掌柜敬酒。
想到下午還有正事，賀清宵只好少說話，多吃菜。
辛柚看賀清宵埋頭苦吃，眼里有了同情。
看來賀大人是真的窮
“小二，上兩籠蟹黃包�！�
賀清宵拿著筷子的手一停。
這頓飯，時間要比預計的長了些。
胡掌柜捏著酒杯的手也一頓。
怎么還加菜呢！
與雅間中古怪的氣氛不同，雅心書局里，古掌柜坐在椅子上微瞇著眼，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兒。
盡管沒看成《畫皮》書板被砸的熱鬧有些遺憾，但心情還是不錯的。
書板保住了又如何？還不是沒生意了。
雅心書局？雅心書局雖然也沒生意，但只要對手不行了，以后總有機會好轉的。
古掌柜美滋滋想著，突然聽到伙計帶著顫音的聲音響起：“掌柜的——”
“怎么？”古掌柜撩起眼皮，看到出現(xiàn)在面前的兩名年輕男子不由睜大了眼，然后看到了其中一人舉起的腰牌。
“錦麟衛(wèi)”三個字令他瞳孔一震，猛地站了起來。
第113章 審問
古掌柜可不傻，這種穿著便服的錦麟衛(wèi)突然亮牌子，顯然沒好事啊！
“二位大人是要買書嗎？”古掌柜把腰彎得低低的，一臉恭敬問。
把腰牌收起的錦麟衛(wèi)冷冷道：“古掌柜是吧，跟我們走一趟吧。”
古掌柜臉色瞬間煞白：“小民犯了什么事？大人是不是弄錯了？”
錦麟衛(wèi)冷笑：“古掌柜要是想這街上的人都知道你被錦麟衛(wèi)帶走了，盡管不配合�！�
古掌柜仿佛霜打的茄子，一下子蔫了。
“走吧�！贝┲惴膬擅\麟衛(wèi)一前一后,把古掌柜夾在中間。
古掌柜蔫頭耷拉腦往外走，雙腿似是灌了鉛，快要走出去時回頭給嚇傻的伙計使了個眼色，然后就被走在后頭的錦麟衛(wèi)推了一把，身影消失在門口。
伙計呆愣原地，不知過了多久才反應過來，跑到店門口往外看。
街上人來人往，已經尋不到古掌柜的影子。
“東家要告訴東家！”伙計慌慌張張報信去了。
“古掌柜被錦麟衛(wèi)帶走了？”雅心書局的東家聽了伙計稟報,一張俊臉陡然沉下來。
“就剛剛被帶走的，那兩個錦麟衛(wèi)穿著便服，進來就亮了身份帶走了古掌柜。東家，咱們該怎么辦�。俊�
“他們有沒有說原因？”
“什么都沒說——”伙計臉色突然一變，壓低聲音，“東家，該不會是咱們做的事被查出來了吧？”
青年眼神沉沉，自然也想到了這個可能。
伙計不解：“可就算查出來，也不關錦麟衛(wèi)的事啊�！�
他們這頂多是生意場上的競爭，就算國子監(jiān)那個兇案，還有順天府和刑部審理呢。
“先等等看。”青年皺眉道。
伙計想問一句古掌柜怎么辦，瞧著東家陰沉的臉色沒敢多嘴。
青年選擇靜觀其變，其實并非沉得住氣，而是覺得因一個掌柜惹上錦麟衛(wèi)不值當的，只要錦麟衛(wèi)不來找他就行。
能在東城這個位置開這么大一家書局,短短數年風生水起,青年也是有背景的。
早年青年的父親經營不善敗了家業(yè),青年家道中落，憑著一副好相貌成了戶部一位郎中的上門女婿。別看戶部郎中官職不高，又另有姻親人脈�？傊茉诰┏钦痉�(wěn)腳跟的，都不簡單。
“去打聽著，有動靜及時來報�！�
古掌柜本來還強作鎮(zhèn)定，一被帶進錦麟衛(wèi)專門審訊人的小黑屋，腿登時就軟了。
“大，大人，小民可是遵紀守法的良民啊——”
一名三十來歲的男子走進審訊室，掃一眼古掌柜：“人帶來了？”
兩名錦麟衛(wèi)拱手：“帶來了�！�
男子是賀清宵手下的一名副千戶，名叫閆超，算是一員干將。
“說說吧，你安排人散布惡鬼能從《畫皮》中鉆出來害人的謠言，致使全城人心惶惶，是何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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