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正然坐在望江樓上,手中端著酒杯。幾月之后他故地重游,不禁有些感慨萬千。
“望江樓,望江樓,江水浩浩憑海流。青山百年仍不老,只見江水不見樓!
旁邊伺候?qū)O正然的小廝也不知道孫正然想說些什么,只能湊上前來“老爺,現(xiàn)在上菜么?”
孫正然擺擺手“不著急,等幾位校尉來了再說!
“是!蹦切P訕訕地退了下去,孫正然帶著種讓他不敢直視的氣場,即使孫正然身邊沒有帶劍,仍有一種他似乎隨時會暴起殺人的感覺,無論他的表情是多么和藹。
孫正然望著遠(yuǎn)處的江水,他也知道“不廢江河萬古流”的道理,莫說世間的宵小,就算這大胤沒了,江水和河水又會怎樣呢?自然不會怎樣。他深知這個道理,天地山川不會護佑一個王朝,所以,他才要為大胤做長城,做江水,這樣才能為大胤擋住不知何處涌來的洪流。
就在這時,樓下的一個侍者跑了上來,在侍奉孫正然的小廝耳邊低聲說了些什么,那小廝急忙小跑過來“老爺,那幾位到了,您看。。!
“請上來吧!睂O正然扶著面前的案子顫抖著緩緩起身,那小廝想要攙扶他,卻被他一巴掌甩開“你去請那幾位,我這不用你擔(dān)心!
那小廝看到孫正然眼瞳中流過的一瞬的暴戾,心中忽地抖了一下,差點嚇得屎尿具下,急忙跪下磕頭“是,是,小的這就去!
孫正然感受到了,他感受到自己老了。
戰(zhàn)場的血腥味固然能讓他這頭老狼興奮起來,但是老狼終究是老狼,沒法像宋虎卿那樣的青年人一般,終究還是有些行動不便。
他走到樓梯口,俯視著樓梯下面,過了一會兒,終于,那兩人出現(xiàn)在了視野之中。走在前頭的那人看上去就是一個普通書生,大概有個二十出頭的樣子,應(yīng)該就是廢舉人沈益,而他身后那人看起來比沈益大了一圈,魁梧了許多,想必就是吳大了,而正如他所想的,林得勝果然沒來。
沈益一抬頭看到一個目光兇戾的老人正在樓梯口等著他們,也嚇了一跳,整頓心神之后,才往上走了兩步,向?qū)O正然拱手作揖“下官沈益,見過孫公!
“先上來吧,”孫正然往后退了兩步,讓出了樓梯口,而吳大也走了上來,朝孫正然躬身拱手“孫公。”
“二位坐,”孫正然徑直走到自己的案子前,盤腿坐下,而另外兩人見孫正然已經(jīng)坐下,也都來到席位前坐了下來。
兩人此刻雖然看起來波瀾不驚,但是實際上,貼身的衣物已經(jīng)完全被汗水浸濕了。孫正然想要要他們的命太容易了,如果真的被孫正然抓到了把柄,他們不可能全身而退,因此在孫正然面前,任何一句話都比如說得萬分謹(jǐn)慎。
“二位義士,能帶自家的鄉(xiāng)兵主動做巡田校尉,為我孫某組織的復(fù)墾奠定基礎(chǔ),孫某感激不盡,”孫正然滿面笑容地說到這,隨后突然頓了一下,又道“不知,林得勝校尉去哪里了呢?我的請?zhí)麘?yīng)該也寫了他的名字吧!
沈益此刻也是一副應(yīng)酬的笑容,盤腿坐著一躬身“林校尉前幾日之前帶隊前往林間狩獵了,還請孫公恕罪。另外,能領(lǐng)受孫公一份墨寶,卑職不勝榮幸!”
“哦,這樣啊,林校尉是去狩獵了,”孫正然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可真是遺憾,我還想請林校尉嘗嘗這望江樓的魚呢,江南做魚與岱州不同,清淡同時卻又同時香甜可口,這望江樓的廚子,的確是有一手!闭f著,孫正然回頭對身后的小廝說道“可以上菜了!
那小廝急忙一點頭“孫公,酒的事情您看。。。是我們請人幫您斟酒,還是。。!
“我們要談些事情,把酒菜送上來,然后你們就都下去就好!
“是!
孫正然隨后笑著看向沈益和吳大“沈校尉年齡幾何。靠瓷先ズ苁悄贻p嘛。”
“下官虛度廿五年光陰,承蒙孫公抬舉!
“廿五年。。。二十五歲的舉人,雖然和素有文名的大郡大縣比不起,但是這個年齡中舉也算是人杰了,”孫正然笑著點點頭“不過。。。沈校尉,您為什么要替考呢?若不替考的話,恐怕三十上下也能進京做進士,為陛下效力了!
這個問題讓沈益心中一驚,孫正然對的底細(xì)可能都是調(diào)查清楚的,現(xiàn)在要盡可能地讓自己的理由顯得盡可能真誠。
“孫公,當(dāng)時郡里的大世族希望請我替考,同時予我田產(chǎn)萬頃,下官一時財迷心竅,才鑄下大錯,還請孫公恕罪!
孫正然大笑幾聲,隨后道“不必,不必請我恕罪,誰沒個財迷心竅的時候呢,不過也是可惜了,您這現(xiàn)在從校尉做起,不比當(dāng)初的仕途還要慢、不順暢許多?”
“唉,這也是對下官的懲罰,下官也是求仁得仁,”沈益苦笑起來“不過,下官聽說,孫公是承旭元年的狀元,而雖然孫公素有文名,卻一直自詡武夫,在下多少有些不解,不知為什么孫公。。!
“沒什么好不解的,”孫正然笑起來“靖元皇帝與我有知遇之恩,三大征中,北征東征都予我機會讓我建功立勛,要不然到現(xiàn)在,我也頂多混到岱州牧的位置。怎么可能坐到少傅的位置上?文名,無非是給了我個途徑,真的讓我成事的,還是武勛。”
過了一會兒,幾個小廝把酒菜都盛了上來,隨后紛紛退了下去,又給孫正然留了一個小鈴鐺,隨后關(guān)上樓梯間的隔板,退了下去。
孫正然站起身,走到樓梯前,輕輕地敲了敲隔板,發(fā)現(xiàn)無人應(yīng)答,于是點點頭“好,的確沒人偷聽,咱可以和兩位好好聊聊了!闭f著,他走回到自己的位置,吃了口魚肉,笑著看著面前的兩人。
看著孫正然此刻的滿臉微笑,吳大和沈益兩人渾身發(fā)冷。如果說普通人,可能看到孫正然這樣笑著還會覺得這位老人比較平易近人,但是見過盟縣城外的殺戮場的兩人,看到這笑容,只覺得,這是笑面虎的表情。
“二位,孫某一直有個疑問,希望二位解惑!
“還請孫大人直言,在下必定知無不言。”
“這林得勝,我沒記錯的話,應(yīng)該是當(dāng)年西江郡盟縣的匪首之一,”孫正然依舊是滿臉微笑“不知二位為何與反賊為伍呢?”
沈益顯然知道他會問出這個問題,回到“孫公,恐怕是同名姓的其他人吧。。!
“你們不用唬我,”孫正然笑道“我當(dāng)然知道這個林得勝是誰,就是當(dāng)年盟縣逃出去的匪首林得勝,不過我不是很準(zhǔn)備再深追究這位的責(zé)任。畢竟你們想帶隊從良受招安,做官軍也是可以的。不過,一邊做匪,私斂財糧,一邊做官,架空郡守。我孫正然就不是很看得過去了!
“還請孫公明示,下官等人在何處私斂財糧,又在何處架空郡守?”
“唉,”孫正然嘆了口氣,從懷里掏出了一本賬本,丟在兩人面前“江南郡的暗賬,我的人找出來了。今年收的秋糧,你們斂了二萬石。各地士紳鄉(xiāng)紳又給你們捐了銀子萬兩有余,而且還有,”孫正然從懷里又掏出一個薄一些的小簿子,丟在地上“你們從岱州和鄱州購糧,自己存在山寨的事,我從江口水寨的賬簿里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算下來,你們那屯了十萬石糧食有余了吧,屯糧那么多,你們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