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覆滿了黑色的零落獸毛,三條巨大的黑色后肢支撐著它龐大的身體,它的肋骨之上似乎只有薄薄的一層皮膜,灰白色而粗壯的肋骨撐起了它的身體,而它的頭,并不是被脖子支撐著的,而更像是兩肩之間隆起的一個丘陵一般,上面黑色的獸毛之間滿是細小的紅色細縫,而那細縫張開,則露出了一顆顆眼球。
它微微張開了位于它腹部的巨口,里面是一片粉色的肉泥般的質感。而莊赦不知道該稱他的胳膊為雙臂還是四臂,因為他大臂的末端,手肘的地方,居然生出了兩根小臂,它的手指則如同毒針一般,尖端彌漫著不祥的暗綠色。
莊赦能夠明顯看出四位官正的表情發(fā)生了劇變,他們一個個表情格外驚恐,而周圍的無論是擎旗手還是臺上的文武官員,似乎表情都沒有什么太大變化,臺上唯一一個表情變化極為明顯的,是小公主周智,她瞪大眼睛,捂著嘴,似乎馬上就要驚異地叫出聲來。
清本官正舞著鈴鐺和劍徑直沖向那怪物,那怪物自然也朝著清本襲來。兩人戰(zhàn)作一團,怪物身高一丈,碩大的三足步步緊逼,想要用手指割傷清本,而清本,則直接竄到了那怪物面前,揚手一劍,便割去那怪物其中的一個手掌,那手掌上叢生的手指仍在不斷掙扎著,但是卻已經(jīng)無法再接近清本。
他跳著那詭異的舞步,繞著那怪物跳著長劍一劍劍將那怪物已經(jīng)被切下一塊手掌的小臂幾刀切成若干段,那黑色的肉塊落在地上,流出酸腐了的酒液一般的血漿,而清本則繼續(xù)舞蹈著。
這個怪物,就像是一個孩子將布偶縫紉在一起之后的一個不完全的被拼湊的存在,從野獸的角度來看,這個怪物比起熊或是獅子之類的東西,除了那奇詭的外表以外,再沒有任何半點戰(zhàn)斗的能力,似乎只是一個被人近身就會像現(xiàn)在這般被切成數(shù)塊的殘缺的怪物,沒有力量可言。
莊赦觀察著清本和那個怪物的行動,隱約間發(fā)現(xiàn)他們似乎都在盡可能遠離自己的方向,怪物越是靠近他的方向,動作也就越是遲緩,他不知道到底是為什么。但是仔細一想,難道是因為真血?
他輕輕地將手指含在口中,輕輕地咬了個破口,隨后將其暴露在空氣之中。
仿佛來自海洋的異象從他的傷口中噴涌而出,像是浪潮般朝著所有方向涌去,他隱約間似乎能夠看到淡藍色的浪潮如同泛濫的洪水,將一切裹挾其中,而聚集在空氣中的濃重白色光塵也被浪潮席卷進其中。
那氣味的浪潮淹過怪物的腰際,它的三條腿登時失去了力量,癱坐在地上。嗅到那巨大氣味浪潮的清本一陣皺眉,隨后幾劍將那怪物劈成數(shù)塊,隨后一劍插進怪物的那個隆起的腦袋里面,將它的天靈蓋整個撬開,隨后將手伸進那個怪物的腦殼中,扯出一坨灰白色的爛泥,將其放進插著三根香的鼎中,隨后高聲道:
“邪穢已除,恭請白帝!”
天空中忽地降下一道天雷,直直地劈向那祭案后面的白帝像,白帝像手中的桃木劍頓時變得焦黑不堪,清本一招手,那桃木劍便飛入他的手中。他舞著那長劍,朝西陵的方向不斷地揮著劍,莊赦能夠看到他每一劍都帶著無數(shù)銀白色的光塵,但是已然被淡藍浪潮所淹沒的他,揮出的每一劍放出的光塵,都被周圍大海般無邊的浪潮稀釋,最終消失了。
莊赦清晰地看到了清本的表情變得有些無奈,似乎這浪潮壞了他的好事一般。
但是他似乎并沒有放棄。
清本左手在空氣中畫出一個紋路,手中桃木劍朝后一收,隨后直直地朝那個紋路刺去,一道銀白色的光徑直射向西陵的方向。
老人的臉上,流過一瞬的狂喜,但是這狂喜很快就消失了,西陵那邊閃過一個光點,隨后那個銀白色的光線,被反射到天空中,如同一根長矛般洞穿了天空中的層云,那層云似乎畏懼于光的威能,頓時讓出一個巨洞,任由那光芒通過,而透過那洞,莊赦看見了云層黑灰色的切面正在土崩瓦解,而天空,湛藍的天空,露了出來。
清本分明嘆了口氣,隨后兩袖一振,奉在身前,朝祭案一鞠躬,高聲道“禮畢!功成!”
天空中的云層慢慢散去,金鳥的光羽再一次投向大地,像是蕩滌了所有邪穢污濁般,那黑色的軀體慢慢地消散了,五位官正排成一排,朝著高臺頂端的皇帝躬身行禮。
就在這時,臺上傳來了大內侍孟倫的聲音:
“傳陛下口諭,請五官正登臺!”
五位官正彼此看了幾眼,隨后邁動步子,很快便來到臺頂,衛(wèi)士們確定了他們身上沒有可能傷到皇帝的東西,隨后便放他們走到皇帝的長案面前。
他們幾人正要跪,周琢突然開口道“不必跪!”止住了幾人,隨后又說道“各位都是脫俗超凡的仙家,我可不敢受各位的大禮。”
清本急忙一躬身“陛下,您是地上的君主,就算我們某日登仙,對天上的君主也要行以大禮,天地同壽,您自然與天上的君主有同樣的威權,我們當向您一拜!師弟們,行禮!”
這樣一番話后,五位官正齊刷刷地雙手奉在身前,朝周琢一行禮,周琢被清本這番話弄得有些不知所以然,只能笑著擺手,旁邊的孟倫看皇帝這幅樣子,急忙湊到皇帝身邊“陛下,幾位官正齋戒了幾天,而且,想必也沒用早飯。。。”
周琢聽了這話,急忙一拍大腿,朝著旁邊的小太監(jiān)大聲道“給幾位官正列席,賜肉食,賜酒!快!”
周圍的小太監(jiān)們急忙搬上來了一張長案,還有許多諸侯禮級別的食器擺在案子上,幾位官正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于是干脆直接坐下來,正常地吃喝起來。
周琢看幾位官正只是簡單地吃了些蜜餞和糕餅,才意識到這幾位官正不食肉,正要吩咐下去給幾位官正準備齋飯,卻見清本官正端起酒爵,做敬酒狀。
“陛下,臣敬您一杯。祝陛下身體康健,三魂清靈。祝大胤四海平靖,萬民泰安!
周琢也舉起酒爵,掩著面喝了半杯,隨后開口問道“清本官正,我。。。呃,不,朕想問問,剛剛的儀式是什么儀式?以前的春禘秋嘗,怎么感覺沒見過呢?尤其是那劍舞,很是新鮮啊!
清本笑起來,放下酒爵,說道“陛下,剛剛的,是欽天監(jiān)從古籍中找出的,禳除邪穢,興振國祚的祭法,所以才有劍舞的段落。”
聽了這話,周琢臉上泛起滿意的笑“那邪穢除了么?”
“除了。”清本幾乎不假思索地答道。
“國祚,興振了么?”
清本明顯頓了一下,明顯到周圍的人都察覺到了這個停頓,安太師和孫正然的表情都有些變形,而周琢看到這過于明顯的停頓,也微微皺眉“愛卿,有話,就直說嘛!
就在這時,清元突然把右手亮在桌上,手指在指肚上點了幾下,做卜卦狀,隨后開口道“陛下,國祚,無有變化。”
聽到這話,周琢更疑惑了“是失敗了的意思么?”
“當然不是,”清元站起身笑道“天下萬物,有興有衰,正如山巒丘陵,有起伏周折,而這山上,只有一處,是進無可進之處!
聽到這話,安藍急忙端起酒杯打圓場“陛下,清元官正的意思是,大胤國運正旺,正處峰頂,再往上,可就是天了!而且,這祓禊之中,異香滿地,可是大吉兆。
聽到這話,周琢的臉上立刻又綻開笑容,他點頭“好!好啊!國運正旺!都是各位愛卿的功勞!臺上百官,隨我同飲!”
正在同其他小官們離開這里的莊赦聽到這些話,嘆了口氣,朝京師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