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赦心中有一絲不祥的預感,恐怕要出什么大事,他急忙跟著小童跑到了地下,一下來,便看到東海居士瘋了一樣扯著自己的頭發(fā),他看到莊赦,便急忙抓起自己桌上的一堆手稿,塞到了莊赦的懷中“莊大人!殘月!殘月就要升起來了!快走!你快走!”
“。繗堅?那是什么?居士,要不然我們把你送到東?こ窃。。!
“不!不可能的!”東海居士大聲地喊道“他們會追上我!他們會找到我!他們會把我欠在那里的這條命又索要回去!”
看著突然歇斯底里的東海居士,莊赦急忙湊過去“那我們把你送到郡城不是更好。”
“不,不。不!無論我到哪里,他們都會追上來的!”居士將手中的手稿悉數(shù)揚向莊赦“沒有用的!你們要去!要快去!去到那腐壞和神圣的根源!去到那里,將殘月降下!”
看著幾乎瘋癲的東海居士,莊赦也呆愣著,旁邊的小童慢慢地將手稿拾起來,交到莊赦手里。
東海居士顫抖著,瞪著眼睛,看著面前的莊赦,仿佛血液要從他的喉嚨、雙眼、耳朵還有鼻孔中一同涌出來一般。但是很快,他像是失去了力氣一般渾身顫抖起來,癱坐在椅子上,口中不斷地念叨著什么聽不清的東西。
就在某一個瞬間,他仿佛醒了過來一般,看著面前的莊赦還有他手中的手稿,嘆了口氣,用仿佛是從口中擠出空氣一般的聲音道“莊大人,這是我人生中最后能給你留下的東西,”說著,他微微扯開自己的衣服,露出了那裸露在外的心臟。
莊赦能夠看到,那原本應該是泛著健康的紅光的心臟此刻仿佛蒙上了一層鉛灰色的色彩,心臟的下半部分像是結霜一般覆著一層白色的冰晶,而它本應持續(xù)不停的跳動也變得沉重而緩慢起來,就像是被一只大手,捏住了一般。
“快走吧,你快走,莊大人,”東海居士,轉著自己的椅子,又朝向桌子那邊,點燃了香爐里的什么東西“他們就要來了,你們,走吧,帶著這個孩子一起走,她沒必要為我陪葬!
莊赦皺起眉,看著東海居士那副難以動搖的樣子,最終還是點點頭“這樣,居士,我們把食物給您端到下面來,然后從外面把這里鎖上,等我們把事情處理完,再回來把您救出去!”
東海居士苦笑一聲,無奈地搖搖頭“你們去吧,快去吧,對了,莊大人,您身邊帶了幾個人?”
“閆文匡閆大人給我派了一位隨從,有一位是東?け镜氐奈鬃,還有一位是我在京城的朋友,一共四個人,算上您這位小童,就是五個人了。”
聽了這話,東海居士微微地皺起眉,但是想要思考出些什么,卻得不出結果,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嘆了口氣“去吧,你們快走,快離開。。。等他們來了,就走不了了!
老人看著飯食一盤盤地擺在自己的面前,嗅著空氣中彌漫開來的熏香味道,他的精神就像是深冬的水一般,流淌得愈發(fā)緩慢。他聽著腳步聲慢慢地離開了,聽著鎖舌彈出的聲音,又聽著石門慢慢合上的聲音。
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已經破碎不堪了。
先不說已經失去的雙腿,就連他殘存的部分,都難以運動,手指像是在三九嚴寒之中暴露了數(shù)個時辰一般,動彈不得。而他也開始漸漸地,難以移動他的身體,無論是眼球、還是舌頭,亦或是別的什么部分,都變得像是沒上油的車軸一般,隨時仿佛都在發(fā)出吱嘎聲一般。
他聽見了腳步聲,沉重的腳步聲,像是敲鼓一般在他耳邊鳴響,他知道,他們來了,那些始終在他夢境中縈繞不去的,來索命的那些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的存在來了。
熏香的味道愈發(fā)濃重起來,但是效用,卻像是一瓢澆到冬天雪地上的熱水一般,慢慢地變冷,然后與冬日的一切一同封凍起來。
那股熏香帶來的無畏,此刻已經徹底消失。就像勇氣如潮水般褪去,剩下嶙峋的怪石一般,他的心中,也只剩下恐懼。
那一晚的回憶,像是在一陣陣雷鳴中,閃爍著,又抓住了他的喉嚨。
龐大的如同山岳般的不知是什么的存在,從天而降,將他們染紅的血雨,他依稀還記得自己身上掛著的那些內臟塊和肢體的殘片,在那時,他已經無暇辨認那些到底是什么,而理智的帷幕適時地降下,讓他昏厥了過去,而直至今日,他才想起來。
他才想起來,自己湊到海面的邊緣,向大海深處望去,看到的那輪海中的月,那個水底的,巨大的,泛著黃色可怖光芒的眼睛。
他想要在此刻,把那天晚上他在那輪號哭著的黃色月亮之下看到的一切都寫個明明白白,因為他知道,既然莊赦說了,他們就會回來,只要他們有一個人回來了,他們就能看到他寫下的東西,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樣的可怖存在。
但是他做不到。
握住筆的手,不受控制一般地在面前的紙上涂畫著,而留在紙上的只有一個巨大的圓,而那個圓中,仿佛呈現(xiàn)出的,是那晚注視著他的眼睛。
他將那張紙粗暴地團起來,丟在一邊,然后又開始在面前的大紙上嘗試著書寫些什么,但是又只能留下一個巨大的圓。
他將筆撅斷,咬開自己的手指,想要在空白的紙面上留下血書,但是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顫抖得太厲害了,最終只能留下一個個模糊的圖畫。一個可以辨認的文字,都沒有。
他聽見了,外面的咚咚聲愈發(fā)洪亮,他右眼處仿佛有一雙手要扒開他縫合上的眼皮,從里面鉆出來一般。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撓起右眼處的傷口,他仿佛看見一條條白色的小蟲從他右眼裂開的縫隙間涌了出來,落在面前的紙面上,瘋狂地扭動著身軀。
突然,一股寒意從他的背后涌來,撞擊聲,消失了。
他顫抖著,聽著那個慢慢接近他的腳步聲,聽著那個聲音慢慢地貼近自己,貼到自己的后背。
寒意,從他的腰際,竄上了他的脖頸。他看著自己的雙手開始變成青紫色,胃里仿佛有什么似的撓抓著他的胸口,順著他的喉嚨攀附直上。
周圍的燭火,在那一瞬間,滅了,而黑暗則如同潮水一般將他包裹起來,淹沒在未知的恐懼之中。他仿佛聽見了背后傳來的“咕嚕咕嚕”般的聲響,又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散發(fā)著寒冷氣息的怪物,舔舐著他的后背。
“來了,他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