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興頭上的周琢很快就下令退朝了，他回到自己的書房，又把剩下幾件宋朔生沒介紹的東西簡單地看了看。其中很多并不是給他的東西，而是給皇后、皇子還有公主的。不過他心中已經(jīng)定好了什么送給誰，騎兵刀和馬靴這類的東西都送到太子那里，幾件首飾都分好了類別，有的適合年輕女孩的，便送到女兒周智那里去。

  周智此刻忙得不行，她已經(jīng)跑了好幾趟欽天監(jiān)，就為了請教這書上的星圖內(nèi)容。她自然不會傻到直接把書上的東西直接給欽天監(jiān)的幾位官正看，畢竟那本書是被藏在西陵的，可能欽天監(jiān)的很多人都已經(jīng)讀過了，只是沒有明說而已。

  她請教了許多人，欽天監(jiān)的人要么并沒有給她答案的能力，比如欽天監(jiān)的監(jiān)正，他就是個普通的管理人員，再比如一些監(jiān)侯之類，他們只是給幾個官正打雜的；要么就是干脆沒時間也不準備回答她的，比如現(xiàn)在欽天監(jiān)主持大局的冬官正清元和中官正清玄兩位老人，完全沒時間回答她的問題，夏官正清正又不知去哪云游了，真的能和她聊聊的，也就只有三十出頭，五官正中最年輕的清安官正。

  這一天，她一如既往來到了清安官正的書房門口，剛好發(fā)現(xiàn)清安身著一套便服，手中搖著折扇，似乎正準備出門，便急忙湊了過去。

  “清安官正，您準備出門？”

  那清安官正一副白面書生模樣，面容俊朗，微微一笑風度翩翩，開口道“公主，我的確有些事情，要出去辦一下�！�

  “什么事情��？現(xiàn)在欽天監(jiān)不是正在修歷，忙得很么？”

  清安苦笑著擺擺手“我修為尚淺，就不給兩位老師兄添亂了，沒了我他倆才快呢�！�

  “那，您到底出門要去做什么事��？”周智極為旺盛的好奇心像是鍋中的沸水一般涌動起來，她攔住了清安的去路“您要不跟我說，我可就不讓您走了。”

  清安苦笑起來“又不是什么要命的事情，您這么咄咄逼人干什么？”

  “我還有些事情要請教您呢，今日事今日畢�！闭f著，周琢從袖子里掏出一個小冊子，上面記滿了她對于那本書上的很多內(nèi)容的疑問。

  “我出去聽戲，這不宋大人回來了么？我聽說他商隊里還帶著幾個大奧的優(yōu)伶，在城外修了座山莊，莊子里有一個劇院，準備在那開演大奧戲呢。”

  周智微微點頭“聽戲啊，那我也去吧，嘗嘗鮮，我也沒聽過大奧戲是什么樣的。”

  清安苦笑，連連點頭“行行行，走，小公主您有什么事，就路上問我就好。”說著，清安直接繞過周智，朝門口走去，而周智也跟著他，上了同一輛馬車。

  兩人就這樣坐著馬車直奔西山的一座小分支被稱為桁山的地方，果然，半山腰樹林間修了一座不小的莊子，馬車順著山路直接走上去，停在莊子門前，清安帶著周智下了車，走進院落中。院中有不少人，許多似乎都是各路和清明世商會脫不開關系的各路商賈，到這未必是來聽戲，可能更多是想和宋朔生套套近乎。而被眾人圍繞的，毫無疑問就是宋朔生了。

  周智對這些事情倒是沒什么熱情，她倒是對于大奧戲感覺有些新奇的感覺，便想讓清安給她講講。

  “清安老師，您聽過很多回這大奧戲么？”

  清安微微點頭“算是吧，怎么了？”

  “這大奧戲一般，是講什么的？是不是也就是大奧那邊的帝王將相才子佳人的故事？”

  “差不多，天下的戲多數(shù)都是這樣嘛，我倒從沒聽說過哪家的戲不唱帝王將相才子佳人，”清安笑著拿過旁邊侍者端來的一杯金黃色的澄澈麥酒“不過倒也有些不同�！�

  “哦？哪里不同？”

  清安想了想，隨口說道“大奧戲倒是很少講兵家的事情，涉及到的多數(shù)都一筆帶過，或是簡化成大將單挑，很少有像陛下聽戲真請百十來個練家子兒的武生上臺比劃的，唉，說這么多你也不懂，看了你就明白了。”說著，他又從旁邊的盤子上給周智拿了個通透的玻璃杯，里面盛著紅色的液體。

  “這是什么？”

  “葡萄露�！鼻灏搽S口答道，然后帶著周智直奔宅子里面，似乎戲已經(jīng)開始了。

  兩人來到了這山莊的歌劇廳中，整個歌劇廳整體上是象牙白的配色，天花板上是巨大的壁畫，而許多雕塑也都是大奧的風格。清安有官身，便直接在前排落座。

  這大奧戲的樂隊很快都聚到了臺前，加起來少說也有六十來人，有敲鼓的有拉弦的還有吹號的，各種樂器都是周智從未見過的。而做大奧打扮的侍者，則給每個人都發(fā)了一個小冊子。

  “誒，這是什么？”周智翻了翻小冊子，卻發(fā)現(xiàn)上面是一行大奧字，一行楷書字的對照歌詞。有的唱詞邊上還貼心地標上了舞臺上會發(fā)生的變化。

  “你聽江南戲，是不是演員都用江南的腔調(diào)唱？”

  “是啊。”

  “大奧戲也是啊，大奧戲要用大奧話唱，為了方便咱知道什么意思，自然就要發(fā)唱詞本，”清安一攤手，順便掃視了一眼唱詞本的表面“誒，今天演《摘星人》？”

  “《摘星人》？那是什么故事？”

  “一個年輕人，為了追求絕對的知識的故事，你看了，就懂了。”

  樂隊調(diào)音完畢，整個場子安靜下來，演員出場。周智驚奇地發(fā)現(xiàn)，大奧戲居然是男角用男人女角用女人的戲，讓她倍感奇怪。而且唱腔雖說是戲，但是卻和她聽過的所有戲都大有不同，男角的唱腔如同軍人喊話一般洪亮低沉，但是同時卻又帶著種和諧的感覺。而女角的唱腔則更為迷人，時而溫婉柔和，時而英氣逼人。雖然她聽不懂唱的是什么，但是幾句歌詞，幾句被重點標出的歌詞，卻和角色們沁人心脾的嗓音一同沖進了她的腦海。

  “回去吧孩子，回去吧，這片星空是無盡的，你的生命卻是短短的一瞬，用你那蜉蝣螢火般的年華去探索滄海皓月一般的星空，你只能在蒼茫和悵惘間自取滅亡�！�

  “渾渾天幕上所綴的繁星，只有一顆最為閃耀，只有登臨那參天的塔頂，才能取得那最為閃耀，輝光奪人的星辰�！�

  “高遠，高遠，然后愈發(fā)高遠！璀璨，璀璨，然后愈發(fā)璀璨！周天的星宿都僅僅是它一人的配角！它在天空中永遠地閃耀著，照亮著大地與海洋的每一個角落，窺視著這個世界的一切真實�！�

  “愚蠢的人啊！愚蠢的人��！你的腳步從未停下，而你此刻立在這高塔的頂端，立在這無盡星辰之下！你看見了么？”

  “我看見了！我看見了不可見的真實！我看見了流轉不息的群星！我要觸及它們，我要探求它們，我要成為這世上唯一得見真實的一人！”

  她聽著這高昂的唱腔，聽著那女主角的嘆息和男主角如同慘叫般的高亢嗓音，讀到了最后的旁白。

  “他墜落著，墜落著。他是否真的觸及了繁星呢？他燃燒著，燃燒著。他的確知曉了星辰的奧秘。他就像無數(shù)隕星一般，劃過天空，帶著尾焰，燃燒殆盡。這，便是他探求星空的獎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