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是偏安一隅,那又怎么挽救天下黎庶百姓呢?”
林得萬這樣一句話,一呼百應(yīng),送終軍中的大股小股領(lǐng)袖,都贊成林得萬的這句話,最終,他們做出了一個決定。
進攻西江郡的盟縣縣城。
西江郡的郡城本身有重兵把守,而且扼住了水陸要道,進攻西江郡的郡城,不可能拿下來不說,八成還會損失慘重,如果招來朝廷大軍進剿,那就真的是得不償失。
所以他們選擇了一座西江郡的縣城。
無論怎么說,縣城都是一個更為穩(wěn)妥的選擇。進攻縣城,碰到那種人慫怕事的縣官,可能還能撈上一筆。
因此,他們選擇圍攻盟縣的縣城,這座不大的縣城有幾萬戶的人口,守軍卻沒有多少,送終軍裹挾著大量的流民,已經(jīng)圍住縣城,要求城內(nèi)給糧給地。已經(jīng)圍了十數(shù)日了,但是還是沒有音訊。
沈益坐在林家兄弟的中軍大帳中,他們已經(jīng)圍困盟縣縣城半個月了,他們向本地的縣官發(fā)出了最后通牒,不過還沒得到回應(yīng)。
林得萬掃視一圈,大帳左右坐著包括沈益在內(nèi)的許多義軍主要人物。沈益雖然加入沒多長時間,但是卻因為他原本是個被革了功名的秀才的緣故,被留在林家兄弟身邊做筆桿子,許多人對于讀書人有著天然的尊重,更何況義軍隊伍中多數(shù)都是大字不識一個的流民。
這個結(jié)果沈益也算滿意,他原本最初替考就是為了錢,現(xiàn)在雖然加入了義軍,但是錢仍然是他的第一目標。他當然不覺得這義軍能夠長久,莫說朝廷大軍進剿,可能西江郡的部隊就能把他們打個丟盔棄甲——雖然他們中多數(shù)人并沒有盔甲。
他還留在義軍隊伍中的原因,僅僅是有飯吃而已,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飯吃了,那就要跟著義軍找一些大秤分金銀的機會,比如進攻縣城。
“大哥,您給個界限,我們到底進攻縣城是為了什么的?”沈益坐在林得勝的身邊,林得勝對林得萬說話時的表情顯然很慌,沈益也知道他慌張的原因到底是什么,糧草已經(jīng)撐不了多久了“我們是要錢糧、還是要拿城?”
林得萬拍了拍林得勝的后背“三弟你別慌,我們至少要等縣官愿意和我們談的時候才能做出決定,現(xiàn)在只圍了半個月,城中糧草可能還夠吃上幾個月呢!
“我們的可不夠幾個月,而且。。!绷值脛購纳蛞婺沁吥眠^一小疊紙“我們派人在江南郡往西的流民里問了問,有個大官來到這邊了,有人說是。。。孫正然!
“孫正然?那個威震東夷斬首十萬的孫正然?”
林得勝微微點頭。
“難道朝廷。。!
“朝廷不可能是注意到我們了,”林得勝苦笑著擺擺手“不過孫正然這種角色。。。我們。。。”
“老三,想太遠了,”林得萬又拍了拍林得勝“我們現(xiàn)在的規(guī)模,一個郡都沒拿下,天下九州七十四郡,肯定跟孫正然這種人目前關(guān)系還不大!
林得勝皺起眉,似乎被喂下一口苦酒一般“大哥,別想那些了,我們現(xiàn)在根本沒有閑心想那些,糧草才是第一需要解決的問題,要我說還是。。。”
“你又想派人去擄掠周圍的村寨?”
“除此之外還有什么別的辦法么?”林得勝皺起眉“咱們帶出來三千人,糧草頂多還夠再撐一個月,他們只要能再守一個月,我們就是無功而返,空耗資材!
“那你說怎么辦?”
“強行攻城,”林得勝低聲說道“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了。”
沈益看著林得勝,他唯獨沒想到林得勝居然會提出強行攻城這種主意。他們沒有攻城器械,云梯倒是造了一些,但是那些云梯只是裝樣子用的,用來嚇唬城里的老爺而已,縣城的城墻不算高,不到十米,不過就算如此,靠著這樣一群流民組成的烏合之眾去攻城,也不是一件很現(xiàn)實的事情。
林得萬也在思考,他在思考可能性。
靠著云梯攻城毫無疑問不現(xiàn)實,因為對方只要有十幾個人拿著武器等候在墻上,就可以把每一個上到城墻上的人砍死。
到底,該怎么辦?
“可能,的確不能再圍了,”林得萬嘆了口氣,隨手用炭筆在紙上寫了些什么,塞到林得勝手里,隨后對整個大帳說道“各位,我們糧草將盡,可能這次,要先撤軍了!
帳篷中的大股領(lǐng)袖們彼此對視,點點頭。他們雖說是林得萬手下的小領(lǐng)袖,但是實際上義軍的這群流民,還是唯林得萬馬首是瞻的,他們小領(lǐng)袖只是代替林得萬指揮而已,如果林得萬真的下達了撤退這種命令,他們也別無選擇。
在即將落日的昏暗日光之下,義軍的三千多人就像沒找到食物的蟻群一般,以一種多少帶著些許秩序的散漫方式撤退了。
城墻上的守城兵丁感覺有些莫名其妙,這支散漫的軍隊莫名其妙地出現(xiàn),圍困了整個縣城,又莫名其妙地離開,似乎只是走了一個過場。這幾天城內(nèi)的生活也沒受到什么影響,西江郡雖然也是蝗災(zāi)的受災(zāi)郡,但是圍城期間糧價硬是被壓到了蝗災(zāi)之后的水平,沒有半點上漲,城內(nèi)的士紳民眾也都很是樂觀。
這一切,都要歸功于剛剛登上城頭的本地知縣。
知縣章秉玟登上城墻,已經(jīng)四十多歲的他望著此刻半個人影都沒有的城外,微微蹙眉。
原本是軍職,后來因為鞭撻士卒而被貶到縣里做縣令的他,對于打仗心里還是很有數(shù)的,畢竟許多軍人都經(jīng)歷過靖元中年的靖元三大征,西征保商路、東征固海防、北征安藩臣。這三場仗之后,章秉玟也算做到了一個千戶,手下有個千余兵丁。后來某次喝醉鞭撻士卒,結(jié)果被人陷害,貶到這里做了縣令。
“這縣里沒人能比我更懂打仗了!
他就是靠著簡單的這樣一句話,加上從宵禁到控制糧行,將整個縣城都穩(wěn)定住。他很清楚,幾千這種數(shù)量的部隊,雖然聽起來不多,但是沒有完善統(tǒng)一的補給體系,根本沒法支撐多長時間。朝廷的所謂十萬大軍的補給,基本上后方有至少二十萬民夫的支持,而且還包括了一些針對出兵地點的“征糧”。
他想起這些事情,臉上莫名流過一絲笑,似乎是回憶起了軍旅之間的一些往事。
“我就說他們肯定會撤!闭卤淅湫χf道“過段時間,我要去趟郡城。”
旁邊的小吏急忙點頭“大人,您還是修書一封到郡城那邊吧,城里缺了您,怕是賊人要卷土重來啊!
被小吏這樣恭維一句,章秉玟也是心花怒放,不過他這種年紀,早就學(xué)會了不喜形于色,只是微微點頭道“你說的在理,這樣,一會兒你安排師爺給郡里發(fā)一封文書,請郡里派兵進剿。能出動幾千人,已經(jīng)算是很大的賊股了,恐怕有鄉(xiāng)紳之類的人支持!
“是。”
坐在城頭上的章秉玟嘆了口氣,他有些懷念東?ぁ
就像軍隊體系中的絕大多數(shù)人一樣,他是以孫正然為首的東海派中的一人。自從“大胤亡于東!钡膫髀劤鰜碇,靖元皇帝為了保證東?さ姆(wěn)定,將大批軍隊派駐到東?,很多有身份的軍官甚至在東?こ杉伊I(yè)。三大征中的東征和北伐,讓東海郡的重要性更升一級,F(xiàn)在,整個大胤,有半數(shù)的軍人,都是在那時自東?こ霭l(fā),到北方或是東夷處,立下軍功的。
他便是這些人——“東海派”的一員,他懷念過往的行伍生活,懷念海魚、海風和海水。他不想在這已經(jīng)被江頭四郡吸得干干凈凈的西江郡這里,做一個縣令終老。
他想著這些,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到了午夜,他站起身,思索了一下,對候在旁邊的小吏說道“我還是要親自去一趟郡城!
“呃。。!毙±艨粗卤滹@然不太可能被他勸動,只好一點頭“是,大人,我這就給您安排馬匹!
章秉玟坐上了馬,帶上了幾名護衛(wèi),朝著東邊的郡城連夜趕去,將整座盟縣縣城留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