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文匡做了個夢。
一個再真實(shí)不過的夢。
他腳下踩著柔軟的粉色肉壁,周圍也是一樣的粉色。前方照來了不可言喻的詭異光線,讓他能夠看清周遭。
那肉壁上張開了無數(shù)雙詭異的細(xì)縫,似乎是在等待著什么。這肉壁之間并不是那樣光滑,上面長滿了帶著白色細(xì)小凸起,密密麻麻地聚成了一簇又一簇的白粉色凸點(diǎn),這些白色的小簇凸點(diǎn)乍一看像是聚集在一起生長出來的膿包,但是又像是生在生肉上的一坨蒼蠅卵。
閆文匡嗅著空氣中那股令人作嘔的臭氣,那味道像是漚泔水,但是還帶著些許腐尸的惡臭,讓閆文匡渾身打了個哆嗦,急忙邁著步子朝外面走去。
腳下的肉壁并沒有想象中那樣堅(jiān)實(shí),他調(diào)整著自己的重心,小心翼翼地盡可能離那些肉壁上的白色凸點(diǎn)遠(yuǎn)一些。他越是向外走,那股幾乎要把他肚子里的一切生生扯出來的臭氣,就愈發(fā)濃烈。而周圍的肉壁,也同樣發(fā)生了變化。
那些白色的小點(diǎn)就像是膨脹了一般,越是靠近外側(cè)的存在,就被撐得越是鼓大,而等他到了洞口的時候,許多卵塊已經(jīng)膨脹到了拳頭大小,里面魚形的胚胎在他眼前呈現(xiàn)得一清二楚。
他走出了洞口,面前是他從未見過的景色。
黑藍(lán)色的夜空中懸掛著一輪明黃色的巨大圓月,海面平靜得異常,沒有半點(diǎn)波浪,就像是一塊巨大的藍(lán)色水晶一般。而海岸上,那月光所照耀的沙灘上,則橫著無數(shù)的“魚”。
他稱之為魚,是因?yàn)槌唆~以外似乎再沒有什么能夠形容那些存在的詞語了。每一條長短不一,長的超過數(shù)丈,而短的,也同樣有一丈左右長短。而它們的樣子,也格外古怪,有的像是海蛇或者鱔魚一般有著極長的身體,而直徑幾乎超過了人類的脖子。還有的雖然身體是魚的身體,但是鰭的下面卻長著一根根手臂。其中最為詭異的,是一個下面長著無數(shù)觸腕的怪物,看起來應(yīng)該是海蜇一樣的東西,但是頂上原本是透明的部分,卻長著無數(shù)的眼球,這所有的眼球,組成了一個如同花菜一樣的頂部。
這些“魚”在海灘上扭動著,許多在原地留下了無數(shù)卵塊之后,朝著大海縱身一躍。很快,岸上就只剩下一條最為巨大的,似乎并沒有力量驅(qū)動自己身體的大魚。
一股莫名沖動驅(qū)使著他的腳步奔向海邊,他爬過洞口的礁石,海灘和亂石之間,滿是各色的卵塊和如同腸蟲一般的白粉色長線。他小心翼翼地避開了蠕動著的這些東西,走到海邊,看到平靜的海面仿佛整個顫抖起來一般。
他走過沙灘,蹚到水中,望著面前一片漆黑的水面。那其中,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牽引著他,讓他想要投身其中。
就在他試圖從那一片漆黑之中想要看到些什么,而就在這一瞬間,那海底中突然放出如同太陽般耀眼的光芒,在他嘗試著遮住眼睛的時候,不知什么粘膩的東西,似乎扯住了他的脖子,將他拖向水中。
咸腥,且?guī)е还刹幌榈母舻暮K窟M(jìn)了他的喉嚨,這種腥臭瞬間將他的意識淹沒其中。他掙扎著,想要擺脫海水,游到海面上。但是那纏繞住他的粘膩東西,卻抓著他,不斷地向下拖拽著。
他的意識慢慢地被淹沒,眼前已經(jīng)看不見光芒,而就在他感覺自己仿佛要接觸到某種存在的時候。
他醒了。
剛剛那股令人絕望的窒息感和粘膩是那樣的真實(shí),他感覺自己仿佛真的要死在那幽深的海底,但是同時,他的心神又被那似乎潛藏在海底的莫名存在,深深地吸引住。
他坐起身,打了個嗝。
夢中那股格外真實(shí)的腐臭味道,順著這個嗝,沖進(jìn)了他的鼻腔和大腦,纏繞在他的靈臺之中,讓他再度有那種仿佛要把胃都嘔出來的沖動。
就在此時,外面響起了敲門聲。
“老爺,外面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您看。。!
“我這就去!
閆文匡站起來,走到旁邊,喝了口茶水漱漱口,隨后吐到旁邊的痰盂里。他穿好官服,走出大門,繞過回廊然后來到了郡守府的大院中。
院子中此刻已經(jīng)面目全非,像是戲臺,又像是道場。那木臺子頂上,是三條水波的圖案上方,有著兩根交叉的線加上頂上的一個點(diǎn)。
云陟明此刻,已經(jīng)換上了一身黑色的祭袍,這祭袍顯然并不是任何一個已知的地方信仰的裝扮,上面綴滿了大小不同的銅鈴,袖口和領(lǐng)頭則滿是金色的復(fù)雜紋飾。而她頭上,也同樣戴著格外華麗的釵子,上面綴著玉石和別的什么金屬的裝飾物。
她看上去就像是什么更為古老的年代的祭司,此刻正安安靜靜地跪在太子正中間,而一個衛(wèi)兵看到閆文匡來了,便急忙湊到他旁邊“老爺,云姑娘說她現(xiàn)在不方便開口,請您先坐到那邊的小臺子上,然后還要給您煎藥吃下。。!
“好,知道了,”閆文匡點(diǎn)點(diǎn)頭,看到旁邊的一個小臺子被一堆香爐圍了起來,他不由得皺皺眉,難不成這云陟明還想把自己熏死不成?
他坐過去,香爐里的東西還沒點(diǎn)燃,而一個侍女已經(jīng)給他端上來了一杯黑褐色的藥湯。
“大人,這是。。。云姑娘要我給您煎的藥。”
他看著那顏色有些可疑的藥湯,連連皺眉“這藥方子里都有什么?”
“呃,好像是榧實(shí),紫石英粉,百部,白瓷粉。。。還有些別的什么藥!
“白瓷粉?為什么藥里會有這種東西?”
“白瓷粉的確好像能治一些病。。。不過您這病,白瓷粉好像輕易治不了吧。。!蹦瞧抛右部嘈ζ饋怼安贿^這畢竟是云姑娘交代的,您不喝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峙隆。!
“說的在理,”閆文匡點(diǎn)點(diǎn)頭,一口就將那杯藥湯飲盡,說實(shí)話,藥湯的味道并不算難喝,只是有些奇怪而已。但是這種奇怪的味道,在一瞬間就蓋住了他胃里翻涌著的惡臭,讓他自起床之后停不下來的嘔吐感幾乎消失。
今天,是東海郡夏秋之交時,一如既往的陰天。
低沉的黑云如同塌下來的天空一般壓在東海郡城之上,今天的云層,比以往都更加濃郁,仿佛是天穹中的神靈聽到了塵世瀆圣的聲音,特地來此降下雷劫一般。
云陟明不知何時已經(jīng)睜開了眼,不斷地看著天空,似乎她的目光能夠穿透云層,看到云上的太陽究竟飛到了何處,從而確定時間一般。不知何時,她突然站起身,低喝了一聲“閑雜人等回避!”
周圍的士兵聽到這樣一句吼聲,紛紛都緊張了起來,他們急急忙忙地跑進(jìn)旁邊的幾間屋子中,似乎是云陟明特意給他們交待過,在施術(shù)的時候,只能有她和閆文匡在場。
閆文匡也緊張了起來,一方面是因?yàn)樗麖奈纯催^這種“巫術(shù)”,現(xiàn)在自己變成了要用巫術(shù)來治愈的患者,必然是要緊張的,另一方面,則是因?yàn)橹車兊糜l(fā)詭異的氣氛。
屋檐下懸著無數(shù)符咒和風(fēng)鈴,它們隨著此刻的狂風(fēng),不斷地?fù)u動著,如同舞臺上的舞女一般。而不僅僅是這些符咒和風(fēng)鈴,云陟明身上的鈴鐺,也隨著狂風(fēng)不斷地鳴響著,仿佛是什么山中的野獸觸動了懸掛著鈴鐺的陷阱一般。
而更為詭異的是,整個院子中此刻,除了鈴鐺和沉默著的云陟明再加上坐在角落里的臺子上的閆文匡以外,再沒有其他的能夠發(fā)出聲音的人或物了,但是空氣中,卻不斷地傳來某種仿佛是某種野獸正在磨牙的詭異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