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還在圍攻的刺客,隨著一聲令下,紛紛撤退。
香粉散盡,一股血腥之氣混合在濃郁的花香中,迎面襲來。
眾人收起兵器,齊齊望向車內(nèi)。
沈青黛順著眾人的目光望去,秦忠已經(jīng)倒在血泊之中。
趙令詢飛身上前,扯下剩余的半塊車簾,想要去幫他止血。
“不……不用了!鼻刂衣曇粑⑷酢
沈青黛恍惚片刻,馬上反應(yīng)過來。
殺手從一開始就往馬車靠近,目的明確,他們就是沖著秦忠來的。
“他們,為何要?dú)⒛??br />
秦忠虛弱地?fù)u搖頭:“不知道,也許……是我作惡太多,牽連了無辜吧!
不,絕對不會這么簡單。
秦忠自知已無活路,他望著沈青黛,懇求道:“沈大人……求求你,不要……告訴他們,我不想讓他們知道……我是個……殺人犯。”
沈青黛自然知道,他們是誰。她鼻子一酸,點(diǎn)頭答應(yīng)。
秦忠緩緩抬頭,正午的日光,明亮昭彰。
暮春的日光,真是暖和。
明日也一定是個好天氣……
第16章 狐仙之怒(完)
把秦忠交給趙世元后,三人重返古槐村。
來的路上,沈青黛同趙令詢說明回來的緣由。
施凈主動解析道:“曼陀羅不是秦忠所下,那只能是陳氏了。陳氏在劉家備受苛待,于是起了殺心,提前準(zhǔn)備好曼陀羅,在飯菜內(nèi)下毒。同時為了排除自己的嫌疑,她只把毒下在桂花壇子雞內(nèi),裝模作樣吃了之后,借口找小虎子離開。”
說完,他十分驕傲地看著沈青黛,一副求夸贊的表情。
沈青黛內(nèi)心暗嘆一口氣,看著他笑笑:“那個,你今天的衣服不錯!
趙令詢看了看施凈:“看來之前的分析,你是一點(diǎn)也沒聽進(jìn)去。如果秦忠沒有下毒,那就正好證明了陳氏的清白!
施凈撓撓頭:“為什么?”
趙令詢解釋道:“陳氏常年未出過村子,甚至很少外出,除了劉家,她幾乎不和外人接觸。也就是說,她能拿到曼陀羅的機(jī)會很小。之前懷疑她下毒,是疑心她是幫兇,和秦忠里應(yīng)外合,F(xiàn)在秦忠沒有下毒,不正擺脫了陳氏的嫌疑。”
施凈仔細(xì)想了想,好像確實是這個道理。
沈青黛點(diǎn)頭:“而且,若是陳氏下毒,時機(jī)也不對。在劉家被虐待得最慘的時候,她都未動殺心,沒有理由在春禾即將娶進(jìn)門,她能安生過日子的時候下毒,這說不通!
“那是誰下的毒?”
施凈想不明白,除了陳氏,還有誰有殺人動機(jī),且有作案條件。
三人說話間,便走到了劉家宅院。
案子已經(jīng)完結(jié),劉孝家四人已停放數(shù)日,里長正幫著陳氏正張羅安葬事宜。
院里掛上了白燈籠,四口棺木停在屋內(nèi),黑漆漆一排,讓人心生壓抑。
見三人折返,陳氏及里長一臉驚訝,不知是何故。
陳氏略顯疲憊的臉上猶帶著淚痕,雙眼紅腫,看著三人,迷茫又無措。
沈青黛以有話要單獨(dú)同陳氏講為由,遣散了眾人。
“秦忠死了,曼陀羅毒不是他下的。”沈青黛語氣盡量輕緩。
陳氏駭然:“他死了?他沒下毒?可他不是親口承認(rèn)了!
沈青黛幽幽嘆氣:“他承認(rèn)下毒,是誤以為你才是下毒之人,他想把最后一點(diǎn)善意留給你!
秦忠說到底也不是無情之人,在劉家這些日子,陳氏待他并不薄。
陳氏聽聞,呆愣了片刻:“那是誰下的毒?”
趙令詢和施凈也望著沈青黛,期待著她最后的解答。
沈青黛突然問向陳氏:“事發(fā)之前,你相公是不是有些反常,比如會突然訓(xùn)斥小虎子?”
陳氏有些錯愕:“大人怎么知道?早在事發(fā)前幾日,相公他就有些反常,總是訓(xùn)斥小虎子,說他吃飯不講規(guī)矩,還總不讓他吃好的,小虎子為此還跟他生了氣!
這就對上了。
那日她問小虎子有沒有一同吃飯,小虎子說不做好吃的。
想必是小孩子表達(dá)不準(zhǔn)確,他的意思應(yīng)該是,不讓他吃好吃的。
施凈一頭霧水,不知道沈青葫蘆里賣什么藥,為何突然問起劉沖。
沈青黛望著屋內(nèi)四口黑棺:“誰是下毒之人?若想回答這個問題,必須先要弄清兇手如何下毒。還有,兇手為何只把毒下在桂花壇子雞內(nèi)。想清楚這些,一切就可迎刃而解!
陳氏愣愣地想了很久,才慢慢開口:“晚飯前后,真的沒有外人出入,只有我們一家人!
沈青黛微微垂了下頭,旋即道:“對啊,明明沒有外人,毒是如何被下的呢?很明顯,兇手就在你們五人中!
陳氏瞪大眼睛,擺著雙手:“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趙令詢驀然抬眸,一下明白了過來。
沈青黛定定道:“我知道,當(dāng)然不是你。因為下毒的,是你的相公,劉沖!
陳氏雙眼迷茫,只是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施凈怔在原地,許久才反應(yīng)過來:“劉沖?怎么會是他?”
他實在有些難以置信,劉沖自己也中毒身亡,怎么可能是兇手。
沈青黛解釋道:“當(dāng)日飯菜端上桌前,能接觸到飯菜的,除了陳氏,只有劉沖。因為這個家,只有劉沖會體貼陳氏,會幫忙端菜。也唯有劉沖下毒,才會選擇只把毒下在桂花壇子雞內(nèi),因為他知道,只有把毒下在肉里,陳氏才能幸免!
施凈猛地一拍腦袋:“怪不得你方才問,劉沖是不是訓(xùn)斥小虎子。原來他早有打算,他怕小虎子會誤食曼陀羅!
他說完,又望向陳氏:“可是,她呢?劉沖又是如何保證她不會誤食?”
沈青黛沒有回答。
施凈雖出身一般,想也是父疼母愛,又豈會知,一個人在大家庭里,毫無地位可言的心酸。
陳氏緩緩從混亂中抬頭,語帶哽咽:“我不會誤食。因為在這個家,好吃的,好穿的,永遠(yuǎn)輪不到我!
施凈心內(nèi)唏噓了一陣,突然想到了什么:“你之前說過,陳氏不可能是兇手,是因為時機(jī)不對。她沒有必要在這個時候動手,那劉沖呢,他為何會在這個時候動手?”
“劉沖突然選擇動手,自然有他必須動手的理由!鄙蚯圜煺f,“還記得秦忠的話嗎?他說,即便是他不動手,劉沖也活不長。他在劉家多時,很清楚劉家的狀況,我猜測,劉沖或許已經(jīng)病入膏肓了,是不是?”
陳氏強(qiáng)忍的眼淚,奪眶而出:“不錯。我相公他本就體弱,可劉孝夫婦從不體恤,讓他大冬日的來回奔波,一來二去就傷著了肺腑。在出事前,他已經(jīng)咳了月余……”
“除此之外,你恨劉仲,只怕還有別的原因吧。”沈青黛繼續(xù)說著,“那日我們在村里,碰到一個潑皮,他說曾看到你和劉仲拉拉扯扯。你言語中對劉仲恨之入骨,我相信你斷然不會同他拉扯。唯一的解釋就是,劉仲對你糾纏不休。這一切,劉沖也知情吧!
“是,劉仲那個畜生,他該死。”陳氏恨恨道。
“這便是劉沖動手的理由。他自知命不久矣,害怕沒了他的庇護(hù),你無娘家可哭訴,只能留在這里受苦,于是他便出此下策!
沈青黛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接著說:“他真是煞費(fèi)苦心,先是提前訓(xùn)斥小虎子,又引導(dǎo)小虎子跑出去,再讓你出去尋他。如此一來,一箭雙雕。其一,當(dāng)曼陀羅毒發(fā)之時,無人在場,他們也就得不到及時救治。其二,就算被查出是毒殺,你有小虎子證明,同樣吃了飯菜,并且你不可能拿到曼陀羅,也就能置身事外!
為了陳氏和兒子,劉沖以自己的生命為誘,最終用如此慘烈的方式,結(jié)束了他父母還有弟弟的生命。
他本是人人稱贊的好兒郎,理應(yīng)有個好的結(jié)局。
可命運(yùn)如此,讓他生于這樣的家庭,他時日不多,這輩子注定無法掙脫。
可妻子和兒子還有大好光陰,他只能以此為妻兒搏個安穩(wěn)后世。
陳氏淚水漣漣,想到相公的慘狀,她的心像被一把刀子來回攪動。
她默默走到相公跟前,仔細(xì)撫摸著他那早已潰爛不堪的臉龐,一滴淚落在他的臉上。
施凈再望向沈青黛,只覺不可思議,也太神了吧,這都能推得出來。
“在下當(dāng)真佩服,沒有證據(jù)也能推得出來。”
沈青黛偏了偏頭:“誰說沒有證據(jù),你看他的衣袖!
施凈同趙令詢上前,果然發(fā)現(xiàn)他衣袖處,有一處污漬。
之前因劉孝一家被狐貍撕咬,渾身是血,他們都以為是血跡,所以未曾留意。
“原本我發(fā)現(xiàn)污漬,也未覺得有哪里奇怪。直到那日,我發(fā)現(xiàn)陳氏在洗舊衣,她說劉沖喜愛干凈。試想,一個如此注重儀表之人,又怎會如此不小心,讓衣袖沾上那么大片的污漬!
沈青黛接著說:“還記得那個過于干凈的盤子嗎?”
趙令詢這才想起:“原來如此,是他故意抹掉了痕跡!
沈青黛點(diǎn)頭道:“不錯,他算計好了一切,以為掩蓋掉曼陀羅中毒的痕跡,仵作就查不出死因。這樣,便可以食物中毒糊涂結(jié)案。只是他弄巧成拙,反而暴露了真相。而且……他也沒有想到,會有后來的事情!
趙令詢也有了幾分感嘆:“這或許就是冥冥中的注定,秦忠突然提前計劃,應(yīng)該就是無意間發(fā)現(xiàn)他們中毒,這才引狐貍過來!
秦忠已死,他是如何碰巧發(fā)現(xiàn)劉孝一家中毒的,他們已經(jīng)不得而知,但這無疑是最好的解釋。
一個一心想要復(fù)仇的人,總會找到下手的機(jī)會。
就如命運(yùn)的審判,雖然會遲,但總有一天會到。
陳氏猶自沉浸在傷痛中,那種痛失至愛的悲痛,該是怎樣的錐心蝕骨……
沈青黛眼前又浮現(xiàn)那片火紅的衣襟,她情不自禁地望向趙令詢。
她很想知道,自己死的時候,他可曾為她哭過?
沈青黛慢慢收回情緒,忍不住提醒:“出事前,你相公可曾叮囑過你什么?”
陳氏恍然抬頭:“他說,想把墻邊的葡萄架翻整一下,種上些花草……”
話未說完,她瘋了一般跑到葡萄架下,用手刨了起來。
案子已經(jīng)完結(jié),三人最后看了眼劉家的宅院,緩緩走了出來。
暮春的風(fēng),繞過郁郁的枝頭,帶著無限的眷戀,倏忽而過。
他們身后,傳來陳氏撕心裂肺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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