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虛像(上)
一片云擋住了月光,四周漆黑如墨,幾個身影鬼鬼祟祟地往山窩窩里跑。
有個小男孩被石頭絆了一下,即將摔倒時,從旁邊伸出一只胖乎乎的胳膊扶住了他。
“胖胖,不如咱們點燈吧?”
手里的燈籠帶了一路,卻沒有人點亮。
小胖子擺擺手:“不能點,上次阿杰就是打著燈籠被發(fā)現(xiàn),結(jié)果屁股差點開花,阿杰你說是不是?”
阿杰怯怯地嗯了一聲。
小伙們都不吭聲了,小胖子是領(lǐng)頭的,怕他們走丟,叫他們牽著手一個跟一個,半小時后,來到一處山洞前,洞口貼滿了符紙,紅炮仗的紙屑鋪了一地。
小胖子沒急著進去,反而細(xì)心地清點人數(shù),數(shù)到七的時候,小胖子歪歪頭,又從頭到尾數(shù)了一遍。
“奇怪,少了一個?”
看不清少的到底是誰,小胖子正猶豫要不要點燈籠時,天上的云層移動,月亮清冷的光灑落,一個小男孩躲在不遠處的灌木叢里。
“那個……還是算了吧?”黑乎乎的山洞像是怪獸的大口,那小男孩有點怕了。
小胖子又好氣又好笑,把他拎出來推向隊伍。
“八個人,齊了,不想去的在這等我們出來,別到處亂跑哦。”小胖子故意斜眼看那個膽小鬼,膽小鬼漲紅著一張臉瞄向其他人求救,伙伴們一個個精神抖擻,跟著小胖子進了山洞,
隨著黑暗迎面撲來的還有一股陰冷的空氣。
“哇,好冷啊!
“能點燈籠么?”
“再往里走。”
腳步聲和說話聲漸漸遠去,膽小鬼孤零零站在洞外,風(fēng)吹過巖石發(fā)出嗚嗚的聲音,膽小鬼越等越怕,索性一咬牙,也跟著隊伍鉆了進去。
“可以了,點燈吧!
小胖子將燈籠紙拆了,點燃蠟燭,昏暗的山洞里一下子變得亮堂堂的。
平時大人們禁止小孩過來玩,說是山洞里有妖怪,年紀(jì)小的被嚇住了,但隨著年齡增長,小孩子們漸漸發(fā)現(xiàn)了山洞的不同尋常之處。
轉(zhuǎn)過拐角,是一道螺旋往下的階梯,盡頭有一處石室,而石室深處居然還有不知通向哪里的通道。
“我好怕哦!蹦懶」碜罂从铱,生怕哪里突然竄出一只大妖怪。
“怕什么!”小胖子胸脯一挺,“大人們經(jīng)常來這!有什么好怕的!”
“嗯,沒錯,我爸媽也是。”
“今天他們還帶著烤乳豬什么的!
“啊,真的嗎?我還以為去拜山神,原來是到這地方了啊?”
領(lǐng)頭的小胖子告訴他們,今晚的事情不要對大人說,大家圍成一圈拉鉤宣誓時,有個小男孩愣愣站在一邊。
“哎,快點過來呀。”小胖子招呼。
小男孩動了,他在壁畫前停下了腳步,像是看到什么震撼的東西,僵了片刻,然后轉(zhuǎn)過身,仿佛被吸引般往石室深處走去。
“喂!跟大隊,別亂走。 毙∨肿幼е。
小男孩舉起燭臺,照亮了小胖子的臉。
“霍霍,你干嘛呢?”小胖子被光線晃得瞇起了眼,然而小男孩卻說出了奇怪的話。
“你是誰?”
“啥?”
“你是誰……我們……認(rèn)識嗎?”霍明海轉(zhuǎn)過頭,視線一一掃過小伙伴們,認(rèn)真的眼神不像是在開玩笑。
“我的天,你該不會是燒壞腦子了吧?!”摸上對方額頭,果然很燙手,小胖子哭笑不得,“霍霍,你還記得自己住哪么?”
霍明海只想到現(xiàn)在住的公寓,于是糊里糊涂地報了一遍地址。
“那我叫什么名?”小胖子指著自己的鼻子,見霍明海搖頭,小胖子顯得非常沮喪,“我是陳大鑫啦!名有三個金,命有多多金!咱們掏過鳥窩捅過馬蜂窩,昨天還給你送果子你忘了?”
“陳大鑫……名有三個金,命有多多金……”
陳大鑫……陳大鑫……
像是要把名字刻進腦子里,霍明海喃喃地念著,直到被鬧鐘吵醒。
霍明海翻過身,一掌糊在了杜佳駿臉上……
“呵,我長得像鬧鐘。”
臉上印了個巴掌印的杜佳駿一臉淡定地將三明治遞給霍明海。
霍明海自知理虧,厚臉皮地點頭:“還是智能鬧鐘!”
杜佳駿:“哦?”
霍明海咬了口三明治,含糊道:“比鬧鐘管用多了,定時叫醒,還附帶做飯功能……”說著說著,聲淚俱下。
“那你可是撿到寶了,用得著開心成這樣嗎?”杜佳駿抽過紙巾給他擦眼淚。
霍明海抽抽鼻子:“沒沙拉醬么?”
“沒。”杜佳駿吧唧吧唧地往面包片里擠著芥末醬,卷著生菜和火腿腸美滋滋地吃了起來。
大蜘蛛眼鉤鉤地望著梨花帶雨的霍明海,它想不明白,吃個早餐咋能激動成這個樣子呢?霍明海把剩下的三明治遞給它,大蜘蛛看了眼,抬爪,唰唰幾下將三明治切成了渣渣。
“看吧,它也嫌棄了!”
“本來就不是給它吃的!
霍明海抹了把淚花:“連豬都不吃呢!”
杜佳駿點頭:“所以不吃的是豬!
豬:“……咦?”
杜佳駿笑著,給霍明海倒了杯咖啡,語氣輕松道:“陳大鑫是誰?”
霍明海有點驚訝。
“你夢里一直在喊他!倍偶羊E抬眼看向霍明海,霍明海被他盯得不自在了,只好說了一遍夢境。
偏偏夢醒得不是時候,繼續(xù)往前走的話,石室深處,會見到什么呢?
“那個陳大鑫……你真不認(rèn)識嗎?”
“不認(rèn)識!
“山洞呢?”
霍明海搖頭,他只知道自己來自一個小村子,可村子里的事卻一點印象都沒有。
現(xiàn)在瞎想也沒用,反正母親說周末過來,到時候再問也不遲。
吃完早餐,霍明海撈起背包正要開門,小腿忽然被東西纏上,巨力拉扯下,霍明海哇呀一聲撞進了杜佳駿懷里。
“朱朗你干啥呀?”霍明海滿臉通紅,手忙腳亂地扯絲線,大蜘蛛?yún)s緊緊拽著他不放。
杜佳駿覺得奇怪,故意將手放到了門把手上,絲線纏過來把他的手拽了回去。
大蜘蛛八只眼睛亮晶晶地倒影著大門。
難道……
杜佳駿心中一動,貼在門板上,小心翼翼地對上貓眼。
“外面有什么嗎?”霍明海終于發(fā)現(xiàn)不對勁,杜佳駿靜靜看了好一會,搖搖頭,移開身子示意他自己看,霍明海湊過去往貓眼里看,然而外面是一種奇怪的白色東西,霍明海正琢磨是什么玩意時,白色的東西突然翻出黑色的瞳仁對準(zhǔn)了他。
“啊。!”猛地倒退幾步,霍明海被大蜘蛛的爪子一絆,一屁股坐到了它腦殼上。
杜佳駿一看情況不對,馬上也緊張了,趴過去對上貓眼,半晌,回頭問霍明海:“你看到了什么?”
霍明海滿頭汗,反問:“你看到了什么?”
“走廊。”杜佳駿又往貓眼看,“什么都沒有。”
霍明海啞著嗓子:“門外……有人。”
“有人?”
“有個人也正對著貓眼往里看……”
超級保鏢楚干將直接打開門沖了出去,左看看右看看,兜了一圈,沒見著人。
“他走了?”杜佳駿看向大蜘蛛。
大蜘蛛抖抖腦袋,將霍明海震下地后,自顧爬去空調(diào)口那吹風(fēng)了。
陽光很好,但霍明海覺得全身都冷。
出了公寓后,被人盯著的感覺如影隨形。
“你好,你有包裹請來拿一下!被裘骱J蘸秒娫挘踔l(fā)愣。
樹蔭下,一個男人朝霍明海走來,霍明海起初沒在意,隨著距離拉近,那種被人注視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他是誰?
霍明海遠遠打量他,那男人高高瘦瘦,戴著頂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看上去像是不務(wù)正業(yè)的痞子。
“你朋友?”半透明的楚干將也正盯著帽子男。
“不認(rèn)識!被裘骱<{悶。
防盜門開了。
“嗨,我的包裹呢?”
來人戴著副黑框眼鏡,雖然年輕,乍看之下帶著點楚莫邪的氣質(zhì),楚干將睹人思人,看得眼都直了,等那人離開,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視線。
“很像你哥哦!被裘骱K嘖有聲,“眼鏡是同個款式呢。”
楚干將不屑地哼哼:“同個款式又咋了?跟我哥比,他還嫩著!”
樓道里傳來打噴嚏的聲音。
就那么短短幾分鐘,鴨舌帽的男人已經(jīng)不見了,霍明海沒有多想,發(fā)動車子前往下一個地方,路過一處車站,他忽然抬頭看去,站臺的人群里,有一個戴鴨舌帽的人。
電話響了,霍明海在路邊停下車子,接通,傳來男人的聲音。
“你是……滋滋……霍……明!瓎?”
對方信號不好,雜音非常重。
一般來電的,都是追問包裹的客人,霍明海已經(jīng)習(xí)慣了,于是回答:“我是!
那邊哦了一聲,沒有問包裹,反而不吭聲了。
“那個……”霍明海還真沒遇上這種情況,客人不吭聲了,總不能這樣一直耗著吧?于是試探地問,“我的包裹到了嗎?”
對方:“……”
霍明海意識到問錯了,及時糾正:“呃,不對,你的包裹到了嗎?”
對方:“……”
霍明海見對方還是不吭聲,只好自己回答:“快到了!
說不清為什么,霍明海又抬頭往車站看去,鴨舌帽的男人正拿著電話,半張臉擋在了帽檐下。
同時,電話里的男人說話了。
“嘿……嘿嘿……找到……你……了……滋滋……”
不祥又恐怖的氣氛讓霍明海頭皮發(fā)麻,立刻切斷了通話,怎料沒幾秒,電話又響了,霍明?匆膊豢矗苯訏鞌,再響,再掛,又響,終于,霍明海忍不住接起來,還沒開口,對方就開罵了。
“靠!敢掛老娘的電話,活膩了?!”
霍明海一聽,原來掛了客人的電話,這下慘了,馬上連連道歉。
“老娘的電話一掛還掛三次,你好大的膽子!”那邊不屈不撓。
霍明海心想,這女的會不會算數(shù)啊,哪有三次,第三次不就接聽了嘛,還老娘老娘,現(xiàn)在的妹子都那么重口了?
心里想著,不知不覺說了出來:“老娘……”
老娘:“你喊我啥?”
“呃……娘娘息怒,奴家知錯了!”
“噗嗤!”某劍靈別過臉。
那妹子也被逗樂了,等霍明海送包裹過去時,見奴家小哥長得挺標(biāo)致,軟磨硬泡地纏著他合影留念。
后來,奴家小哥的照片再次紅爆微博,杜佳駿發(fā)現(xiàn)了,又默默存了起來……
中午飯是在西餐廳里吃的。
楚干將實在忍不住了,將報紙往桌上一拍:“我報紙都看到第二遍了,你到底吃還是不吃?”
霍明;剡^神,扒拉兩口意大利面,含糊道:“吃,你繼續(xù)看!
于是楚干將繼續(xù)看,看完第三遍,剛放下報紙,一份新的報紙遞到眼前。
“哪來那么多報紙?”
霍明海指指報紙架:“隨便看!
楚干將:“……”
霍明海叼著面條又歪過頭看窗外。
楚干將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戴鴨舌帽的男人正坐在花壇邊上。
“又是他?”楚干將覺得有點不對勁了,這種相遇頻率太過巧合了吧?
霍明海一邊吃一邊點開微博,蘇木又發(fā)了一些小游戲,霍明海點進去玩,玩著玩著,他側(cè)過頭看去,不知是不是錯覺,鴨舌帽的男人似乎又近了一些,他現(xiàn)在坐在路邊的椅子上,距離西餐廳不過十來步的距離。
別管他……別管他……
突然響起的電話把霍明海嚇了一跳,來電顯示是杜佳駿。
“還好吧?”杜佳駿問。
“唔……還好……”霍明?聪虼巴,鴨舌帽的男人已經(jīng)不見了。
霍明海松了口氣,然而,有那么一瞬間的心悸讓他回過頭,背后不知什么時候坐著個男人,西餐廳的都是高背椅子,那人被擋著,只露出半截帽子。
“明海?”霍明海的沉默讓杜佳駿緊張起來。
霍明海調(diào)整著自己的呼吸,輕聲將帽子男的事情說了一遍。
“我……早上收到一個電話……不知是不是他,只是……我聽電話時,他剛好也……”
杜佳駿想了想,說:“還有那條記錄嗎?”
“有,但來電是空。”
“試試回?fù)苣莻號碼?”
“啊?”霍明海愣了愣。
背后坐著的人是帽子男,那么回?fù)芴柎a的話……
找到來電記錄,霍明海抖著手,按下了回?fù)堋?br />
下一秒,突然有鈴聲響起。
霍明海豎起耳朵仔細(xì)聽,鈴聲是從背后傳來的。
果然是他?
楚干將騰地站起,繞過去盯著對方,那男人被他嚇了一跳,怒道:“你干嘛?”
他拿著的手機里傳來女人尖細(xì)的嗓音,似乎罵了句什么,帽子男低聲下氣地道歉說不是罵她,哄著給她買衣服。
胳膊有紋身,穿著鼻環(huán),脖子上掛了好幾串大銀鏈,比痞子還痞子。
但這個帽子男,并不是巧遇的那個人。
霍明海心神不寧地騎著車子,馬路對面的公交車站里,有個戴鴨舌帽的男人在等車。
霍明海拐了個彎,駛進另一條街道,馬路對面的公交車站里,也有個戴鴨舌帽的男人在等車。
這是……怎么回事?
“他不鬧事,我們也別管,就當(dāng)是空氣好了!背蓪⒄f。
“嗯!被裘骱D坎恍币暎致愤^公交車站,這回,戴帽子的男人出現(xiàn)在馬路的這邊,正轉(zhuǎn)頭看著他們。
到達小區(qū),順利派送完,霍明海去到電梯間,幸運的是,電梯正還好停在這層。
十九樓,有人上電梯,電梯間的窗邊站著一個戴鴨舌帽的男人。
十七樓,有人上電梯,戴鴨舌帽的男人似乎走近了些。
十三樓,有人上電梯,鴨舌帽的男人已經(jīng)站在了電梯門外。
電梯繼續(xù)下沉,停在十樓的時候,住戶們蜂擁而出,外面沒有鴨舌帽的男人。
還沒到一樓,怎么人全都走了呢?霍明海心里直納悶。
電梯門合上,嗡嗡地下沉。
幾分鐘后,霍明海額上冒汗:“電梯好像……下降了好久哦?”
抬頭看指示燈,顯示是十樓,然后跳到了十九樓,十三樓,二十五樓……
微微失重的感覺告訴霍明海,電梯一直是下沉狀態(tài)。
電梯的鏡壁里,倒影著一個戴著鴨舌帽的男人。
楚干將不知什么時候消失了。
“你……你到底是誰……”呼吸無法順暢,霍明海大口喘著氣。
那男人歪過頭,發(fā)出嘿嘿的笑聲。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