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棠一回到謝宅,就險些被郁老夫人的眼淚淹沒。
“棠棠,你沒事就好!庇衾戏蛉死蠝I縱橫地握著郁棠的手。
若不是知道郁老夫人唱作俱佳,郁棠只怕是要信以為真,以為郁老夫人是真的擔(dān)心她。
但與豺狼為伍,它掉的每一滴眼淚都是有所圖的。
郁棠忽然想起了前世,郁老夫人去世的那天,她的手也是這樣被握著。
在旁人眼里,郁老夫人臨死前還握著她的手,可見郁老夫人放心不下她這個聲名狼藉的外孫女,但只有郁棠知道,這份“情義”來得有多么沉重。
郁老夫人去的那天,她站在床前,原本寬敞的房間因站滿了人而顯得逼仄無比。
郁老夫人握緊她的手,像是被惡魔的手纏住,她仿佛極力想從老夫人的手里掙脫,但那雙枯枝般的手卻緊緊地纏住她。
“他們對你做的一切,我都知道!
郁棠被這句話推入深淵。
隨后,等不及郁棠有所反應(yīng),郁老夫人握著她的手漸漸松開。
郁老夫人死了,但她的苦痛還遠遠沒有結(jié)束。
郁棠回過神,笑著對郁老夫人說:“我好想您!
和郁老夫人演完戲,郁棠回了房間,她的房間是郁老夫人親手布置的。
當(dāng)知道房間里的每一樣?xùn)|西都是郁老夫人親手添置的時,前世的她又感動又惶恐。
書架上是郁老夫人親手批注的《大學(xué)》和《論語》,這是她成為郁棠后收到的第一份禮物。
郁棠翻了一會兒《論語》,在桌前寫了一份屠夫案推理報告,憑著屠夫的案子,她或許可以進入hunter實習(xí)。
她前世還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傻白甜啊。
郁棠把報告和建立發(fā)到hunter,在房間里休息了一會兒,又跑到廚房里,給正在煲湯的芳姐打了會兒下手。
芳姐在謝宅呆了十幾年,某種意義上,她是謝宅的管家。
“棠棠你出事我真的嚇得不輕,老夫人這幾天也吃不好睡不香的。”
“我這不是平安回來了嗎?芳姐你別擔(dān)心啦!庇籼妮笭,手里飛快地切著菜。
“芳姐,最近家里有什么新鮮事嗎?”
“倒沒什么新鮮事,只是蘭因最近一直忙得很,整個人清瘦了許多。”
謝賊居然清瘦了?郁棠莞爾,她倒是樂得見謝蘭因憔悴。
“棠棠你這是準(zhǔn)備做什么?”
這廚藝是她前世為了討謝清知歡心,在廚房苦練半年的成果,沒想到還沒怎么用在謝清知身上,她就成了前女友。
談戀愛果然使人無所不能。
“我打算做一些神仙富貴餅!
“這是什么餅?”
“是古書《山家清供》里的美食!
“棠棠越來越能干了啊!
《山家清供》有云:白術(shù)用切片子,同菖蒲煮一沸,曝干為末,各四兩,干山藥為末三斤,白面三斤,白蜜三斤,和作餅,曝干收。
此為神仙富貴餅。
不過古人的食單難免有不合時宜的地方,故而郁棠改良了不少。
在廚房里忙活了好久,郁棠總算把這神仙富貴餅做好了。
“這留給表哥,這留給老夫人和表舅,這留給芳姐你,芳姐,麻煩你給他們說一聲啊,我得先溜了!
“這些呢?”芳姐指著保溫盒。
郁棠笑得燦爛,她輕聲說:“我給清知送一些過去!
她也該去會會謝清知和他的豬朋狗友們了,前世她險些被謝清知的豬朋狗友們坑死,不過,這一次,她要早早打入敵人內(nèi)部,從內(nèi)部瓦解他們的邪/惡/勢/力。
郁棠到謝清知學(xué)校的時候,謝清知還沒下課。
今天周末,郁棠記得他們學(xué)校今晚是不上課的。
憑著謝清知表姐的身份,郁棠拎著神仙富貴餅,溜進了謝清知的寢室。
謝清知住的是四人間,寢室里除了他以外,還住著他的三個豬朋好友們。
郁棠敲了敲門,來開門的是一個穿著背心頂著泡面頭的男生。
“誰!老子剛好tm決賽圈.....”
看清郁棠的臉,男生愣了愣,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你好,姐姐,請問你找誰?”
“謝清知在嗎?”
“誰。磕阈∽釉趺醋兂蛇@副熊.....”另一個男生走過來,他戴著圓框眼鏡,看著很是帥氣,“姐姐,你好!
“他不在,去買飯了,”男生笑瞇瞇地說,“但是姐姐你可以進來等他。”
看來謝清知的狗腿三號不在宿舍。
“你們好,我是謝清知的表姐!
“表姐好,我是王......”泡面頭男生話還沒說完,就被另一個男生打斷了。
“他名字不重要,表姐,我叫季沉沉......”季沉沉把郁棠領(lǐng)進了宿舍,讓她坐在自己椅子上,“清知的表姐,就是我們的表姐!
“我給清知帶了小吃,你們來一起吃吧!
“姐姐你在哪兒上學(xué)。俊
“s大。”
“姐姐,我一直想去s大,能不能加個你的聯(lián)系方式,以后就靠你罩我啦!
“好。”
“姐姐,快加我。”
季沉沉的聲音甜得像桂花糕。
“好啊!
郁棠面帶微笑地看著謝清知的狗腿一號,季沉沉。
郁棠莞爾一笑,同意了他的好友請求。
她并不打算將那些人徹底從她的生活抹去,她不會有脆弱到需要跌進他們牢籠的一刻。
謝清知的朋友們曾是她的無邊噩夢,如今要換她做他們的無邊噩夢。
在季沉沉快把神仙富貴餅吃完前,謝清知拎著飯回到了宿舍。
“棠表姐,你怎么來了?”
“我給你帶了點心。”
謝清知忽覺室友有些礙眼,他扯了扯郁棠,說:“表姐,我們出去吃飯吧!
“你不是已經(jīng)吃過了嗎?”季沉沉哼了一聲。
謝清知笑著說:“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飯量大很正常,你或許不能理解!
“說起來,我正好肚子餓了,王狗,我們也一起去吃飯吧!
謝清知掃了兩人一眼,高貴冷艷地拒絕了他們。
出宿舍的路上,謝清知一言不發(fā)。
“清知,我差點死在屠夫手里了!
“我知道。”謝清知低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這次做的神仙富貴餅被你室友吃完了,我下次給你做吧。我買了狀元筆記,放在你桌上了!庇籼纳焓郑嗣x清知的腦袋,“我知道你吃飽了,回去吧!
真是一幅姐弟和諧人生圓滿的畫面啊,郁棠想。
“棠表姐,你等等!
郁棠在樹下站了一會兒,很快便見謝清知抱著一盆月季花走過來。
“棠表姐,我想送你一盆花!
郁棠看著謝清知手里的花,有些驚愕。
前世她和當(dāng)紅流量謝清知在一起的時候,謝清知送她的禮物多不勝數(shù),只是,他從未送過這樣樸實無華的禮物。
一盆月季花?郁棠眼里笑意盈盈,她接過月季花,緩聲說:“我很喜歡!
“棠表姐你宿舍里插著月季花,我想,表姐你一定很喜歡這盆月季花,所以就悄悄去買來給你。”
“好,下次來看你!
“棠表姐,你活著回來了,我很高興!
郁棠笑著走遠。
能活著回來,她也很高興。
目送郁棠走遠后,謝清知才回到宿舍,剛進門,季沉沉便纏上了他。
“真漂亮啊!奔境脸谅冻霭祟w牙,說,“我宣布,她是我的夢中情人,等我考上s大,我就要去追求她。”
謝清知聽得煩心,他這群室友的心思他很了解,少年無定性,昨天喜歡女明星小紅,為小紅瘋狂買周邊,明天就喜歡女明星小綠,為小綠刷視頻點擊量。
盡管他知道明天他們指不定就換了心思,但還是忍不住嫌他們礙眼,他抓起床上的枕頭就扔了過去。
“你們真吵!
“謝清知你怎么能這樣對你未來的姐夫?”
“夢里什么都有。”謝清知冷冷地說了一句,“還當(dāng)我姐夫?”
“哇……謝清知,她真的是你的表姐嗎?怎么你都沒和我們說過!
他對她了解得也不多,怎么和他們說?難道告訴他們,他家里住著他的表姐郁棠,但是他們一點都不熟嗎?
“愛了愛了……我可以!
“我也可以。”
“閉嘴!
“謝清知,沒看出來啊,你居然是個護姐狂魔,不過你表姐做的餅真好吃,可惜你沒吃到,嘿嘿!
“你快洗澡去吧,你們兩個屬麻雀嗎?嘰嘰喳喳一晚上了!
季沉沉洗完澡,忽然發(fā)出一聲哀嚎。
“美人表姐送我的筆記本怎么不見了?怎么我洗個澡就不見了?”
正在床上玩手機游戲的謝清知抬了抬眼,頭也不回地說:“剛才宿管阿姨來打掃清潔,也許被收走了吧!
“蒼天對我竟這樣殘忍……”季沉沉抱著頭哀嚎了一聲,“這筆記本不僅代表著美人表姐對我這個晚輩的關(guān)懷,還沾有美人表姐那雙小手的馥郁芬芳,天啊……這讓我以后怎么見美人……”
寢室里嘰嘰喳喳,仿佛一群小學(xué)生在春游,謝清知聽得心煩,他對他的室友了解得很透徹。
從前他倒沒發(fā)現(xiàn),季沉沉是這樣面目可憎,他拿起枕頭毫不留情地朝季沉沉扔去。
“來打游戲,弟弟!
“來嘍!奔境脸帘纳洗玻闷鹗謾C就進了游戲,“正好下次再找美人表姐要一本!
“清知,快來救我狗命......啊......我死了......你怎么不來救我?”
“網(wǎng)卡了,抱歉!
謝清知枕著手躺在床上,回想著往事。
在見到郁棠之前,謝清知就不止一次地從別人口中聽過她的名字。
叔父謝向榮說,她城府頗深,日后或許比老夫人還可怕。
芳姐說,她很適合做大家閨秀,有郁老夫人年輕時的風(fēng)范。
堂哥謝蘭因說,她過往不堪,陰險狡詐,不可等閑視之。
叔父謝向榮不喜歡她,因而她第一次到謝家時,也沒有正式的介紹。
他很少回謝宅,有一次回去拿忘在家里的作業(yè),剛好遇見她。
她穿著一條紅色的裙子,站在走廊的盡頭,正在背《論語》,后來謝清知聽芳姐說,這是老夫人對棠表姐的要求。
“唯仁者能好人,能惡人。”
她的聲音平靜,清圓,不帶好惡,季瑯想,她倒是很適合讀《論語》,她的語調(diào)和對情緒的把控,遠遠勝過朗誦大賽里那些無病呻吟的聲音。
她背對著他,姿態(tài)裊娜,謝清知忽想起老夫人說過的一句話,她的身段很適合跳舞,但謝清知想,老夫人當(dāng)時更想說的是:她這樣的身段,很適合在金子造的鳥籠里跳舞。
月季花柔軟的枝條垂在窗前,清晨的陽光穿過花影,從窗戶透進來,落在她布滿紅暈的臉上。
她是人間富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