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豐打量著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駝背男子,「你就是陸平?」
男子點了點頭,指了指自己的嗓子,用嘶啞低沉的聲音,極為艱澀的擠出來兩個字,「火,啞。」
林豐明白他的意思,同時也更加確信此人的身份,因為訴狀上寫了陸平從錢引務(wù)的大火里逃生撿了一條命。
事不宜遲,他連夜帶著陸平進了魏王府。
魏王見到陸平,心里狂喜不已,面上卻一派平靜,對陸平的態(tài)度也是不咸不淡,「如今那兩人都死了,只剩下你一個人證,恐怕訴狀呈上去也沒有什么結(jié)果!
陸平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又指了指旁邊的書案,意思是他要寫字。
林豐立刻把他領(lǐng)到書案前替他磨墨,陸平提筆寫下一行字,「還有一個人知情,蔡源的妻弟衛(wèi)開!
魏王對林豐使了個眼色,林豐心領(lǐng)神會地點點頭。
陸平又寫了一行字,「求王爺保我性命!
魏王和善地一笑,「你既然求到本王門下,本王自會派人保護你。」
他轉(zhuǎn)頭交代林豐,「你把他安排到一個穩(wěn)妥的地方,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他的身份,從王府帶八名侍衛(wèi)過去,晝夜守護,不得有失!
林豐領(lǐng)命,從王府帶了八名侍衛(wèi),連夜護送陸平離開。
黑暗中,兩個人影悄無聲息的跟著林豐一行人,直到他們進入臨安坊的一個別院。
韋無極嘖嘖道:「果然和你猜的一模一樣。魏王這只老狐貍,不會把人藏在王府。」
李虛白譏道:「他想要得利,但又不想讓人知道他在暗中推波助瀾,勢必要把自己擇的干干凈凈,以免將來落人口實!
韋無極呸了一句,「老趙這一家子,沒一個好東西。包括他女兒。」
李虛白淡淡道:「所以我不信神仙。當真上天有眼的話,為何要選這樣的人做天子,成為天下之主!
韋無極冷哼:「放任北戎欺負百姓,拿著民脂民膏去孝敬北戎,真他娘的憋氣!
李虛白拉下面罩,「你可以去給蔡源送禮了。東西帶了嗎?」
韋無極拍了拍胸脯,「帶了。這份大禮送去,保管他今夜嚇得睡不著覺。」
第76章 76
上元節(jié)燈會上仙人顯靈,在蓮花燈上留下一句「國賊不除,天怒人怨」,雖然天子并未有任何表示,但此事已經(jīng)傳遍了京城。朝野上下心知肚明,國賊指的就是蔡源。
蔡源縱然臉皮再厚,也禁不住同僚的目光,沒過幾日便稱病不出家門。若是往常,不管他真病假病,宮里必定會派人前來慰問,還會賞賜藥材補品?蛇@一次,宮里沒有任何動靜,甚至東宮也沒有任何表示。
夫人衛(wèi)氏預(yù)感不妙,和蔡源商議,是否要變賣田產(chǎn),轉(zhuǎn)移財帛,以防不測。
蔡源不悅道:「你以為只憑那幾個字圣上就會殺了我?大周能有今日,我蔡源至少有三分功勞。」
衛(wèi)氏擔憂道:「你此刻還敢口出狂言,也不怕被人聽見。外面都在傳言,仙人顯靈是和洪英四年的錢引案有關(guān)!
「十幾年前的舊案,沒有人證物證,誰能定我的罪?就憑神仙沒頭沒腦的兩句話?」
衛(wèi)氏沒好氣道:「圣上最信的可不就是神仙?這兩年玄一得寵,進出宮闈比太子還要方便。你還是謹慎些吧!
蔡源冷哼道:「就算仙人顯靈真和錢引案有關(guān)又如何?這案子抖落出來,太子也脫不了干系。那些私印的錢也沒有被我蔡源獨吞,都進了太子的手里。國庫虛空,軍費不足,說起來太子也是為了大周的江山,我不信圣上會為了錢引務(wù)那百十號死人收拾我和太子!
衛(wèi)氏忐忑道:「怕只怕圣上追查起這個案子,太子會拿你當替罪羊!
蔡源不以為然道:「圣上追查十幾年前的案子又有何益?莫說只死了百十個人,就是一千個也抵不上我一個蔡源用處大!
兩人正在房里密談,管家蔡虎在外面稟報道:「大人,有人趁夜從門縫里塞進來一封信,被門房撿到送了進來!
蔡源示意衛(wèi)氏去開門,衛(wèi)氏從蔡虎手里接過信一看,上面寫著「蔡源親啟」,直覺深更半夜偷偷摸摸送來的這封信不會是什么好事。
蔡源抽出信件,掃了兩眼,嚇得心驚膽裂,面無人色。
衛(wèi)氏見他神色不對,忙問:「怎么了?這是誰寫的信?」
蔡源嗓子發(fā)緊,抖著手道:「你讓管家立刻去把衛(wèi)開給我叫來!
衛(wèi)氏道:「這么晚了你叫他來作甚?」
蔡源把信甩給她,低喝道:「你自己看看!
衛(wèi)氏看完也嚇得臉色蒼白,「韋石金和陸平不是早就死了嗎?」
蔡源咬牙道:「死人怎么會寫訴狀按手印,這就要問你的弟弟了!
衛(wèi)開已經(jīng)睡下,被蔡虎從被子里喊起來,連夜來到蔡府。蔡源把信遞給他,劈頭蓋臉一頓臭罵。「你不是說全都處理掉了么?韋石金為何還活著?陸平為何還活著?」
衛(wèi)開懵頭懵腦地回答:「我親眼所見韋石金服了毒藥。他怎么會沒死呢?會不會是有人假冒的?」
蔡源氣道:「假冒韋石金有什么好處?是能升官還是能發(fā)財?」
衛(wèi)開頗感冤枉,分辨道:「我親眼所見他們六個人喝了毒酒,姐夫若不信,還可以去問李長庚,他可以作證。我們抬著尸體,把六個人一一扔到火場里。這事我絕對沒有記錯,也不可能出錯。」
衛(wèi)氏打圓場道:「反正現(xiàn)在韋石金和連鶴都死了。三人死了兩個,只剩下一個陸平不能掀起什么風浪!
蔡源急怒攻心地斥道:「現(xiàn)在那份訴狀在魏王手里,陸平也在魏王手里!你還以為沒事么?」
衛(wèi)開忙道:「只要殺了陸平就萬事大吉。沒有人證,誰也不能憑空指定這件案子有錯。當年可是太子殿下親自督辦的,誰敢和太子過不去!
衛(wèi)氏點頭道:「不錯,只要殺了陸平就沒事。就算魏王手里有那份訴狀又如何,他難道敢明著和太子為敵?」
衛(wèi)開狠狠道:「只要人證一死,那訴狀就是一張廢紙。姐夫放心,我連夜帶人過去殺了陸平。」
「不行!」蔡源抬手攔住他,「不要輕舉妄動,這封信不辨真假,魏王手里到底有沒有訴狀,還未可知。你見過陸平,先想辦法確認住在這別院里的人,是不是陸平!
衛(wèi)開領(lǐng)命離去。
蔡源被那封信弄的心驚膽戰(zhàn),徹夜難眠,睜眼熬到天亮。
衛(wèi)開按照信中地址,找到了那處別院,私下里向鄰人打聽房主,據(jù)說是一位隨州的絲綢商人,偶爾來住一住,大半時間房子都空著。
衛(wèi)開給那鄰人塞了一筆銀子,潛進他后院,把院墻的墻磚悄悄鑿開一條細縫,朝隔壁偷窺而去。
院子里有幾個身穿常服的男人,個個身形魁梧板正,行動虎虎生風,一看就不是尋常百姓。
衛(wèi)開心里暗暗一沉,看來這院子里的守衛(wèi)不是尋常人,只有王府的侍衛(wèi)才會出身軍中,有這樣的氣勢和風范。他在院子里窺了半個時辰,終于見到一個男人,佝僂著背從屋里出來要去茅廁。衛(wèi)開瞪大眼睛仔細看去,心里猛然一驚,這個駝背的男人正是陸平!他居然沒死!
衛(wèi)開不敢自作主張,趕緊先去蔡府,請示蔡源。蔡源毫不遲疑,做了個殺的手勢。
衛(wèi)開惴惴道:「看守他的人,貌似是魏王的侍衛(wèi),如果動起手來,免不了要出人命!
蔡源冷冷道:「陸平必須得死。魏王沒把他藏在王府,派出保護他的侍衛(wèi)也不敢露出身份,住的房子也和王府無關(guān),顯然他不想讓人知道他從中插了手,你索性連那些侍衛(wèi)一起全都殺了,做的干凈些。魏王不敢聲張也不敢追究,只能吃個啞巴虧!
衛(wèi)開點頭。
蔡源道:「多帶些人手,確保萬無一失。今晚上就動手,越快越好!
當夜,衛(wèi)開便帶著十幾個人,分別堵住了別院的前后門,用的是老辦法,放火。既可以毀尸滅跡,還可以不露痕跡。
冬日天干物燥,火勢起的很快。衛(wèi)開的人兵分兩路,分別守著守著前后門,準備出來一個殺一個。
魏王派來的八名侍衛(wèi),被林豐交代過要晝夜守護陸平,所以絲毫不敢大意。后院柴房失火的第一時間便有人去叫醒了喬明和陸平。
喬明是侍衛(wèi)的領(lǐng)頭,一看后院莫名其妙失火便覺得不對勁,當機立斷護著陸平先沖出去。
衛(wèi)開帶人守在前門,借著火光一看陸平出來,馬上用手一指。手下人直接揮刀朝著陸平砍過去,詭異的是,陸平明明不會武功,卻身姿靈活,閃躲的比影子還快,立刻躲到了喬明的身后。
兩幫人很快廝殺在一起,喬明生怕陸平有失,一直提刀護著陸平,看得出來,這伙人明顯是沖著陸平來的,出手狠毒,個個是一副豁出命也要殺了陸平的架勢。
對方人多勢眾,將喬明和陸平幾個人困在大門口,身后是烈火和濃煙,眼看喬明等人應(yīng)付的很吃力。
突然,從黑暗中殺出兩個黑衣人,手持長劍,不費吹灰之力連著殺了衛(wèi)開帶過去的四五個人,喬明這邊士氣大振,反守為攻,和黑衣人前后夾攻,很快反敗為勝。
衛(wèi)開并不會武功,見勢不妙拔腿就跑,沒走幾步就覺得頸椎和后腰一麻,整個人撲到地,動彈不得。
兩個黑衣人并未趕盡殺絕,眼看喬明等人對付剩下的幾個人綽綽有余,便飛身離去,隱入暗夜之中。
喬明清點了一下,除了死掉的八個人,剩下六個全被活捉,包括沒有跑掉的衛(wèi)開。
他還沒來得及高興,突然心里一驚,嚇得臉無人色,就在他點人頭的這一眨眼功夫,陸平居然不見了!
喬明慌了手腳,急忙交代手下人趕緊四下尋找陸平。
夜色深深,「陸平」已經(jīng)遠離別院,站在一處高樓的屋頂上揭掉了臉上的面具。
韋無極笑道:「幸好我爹平時就寡言少語,不愛說話。要是讓我假裝成陸平,我可是要憋死了,肯定露餡!
李虛白失笑。
韋長生望著遠處的火光,「虛白這一招引蛇出洞算是成了。」
李虛白:「韋叔你先回去吧,我和無極去一趟飛龍觀!
韋長生道:「一起去吧。」
李虛白笑了笑,「連鶴和陸平都沒有武功,蓬萊一個人守著我不放心,你還是盡快回去吧!
喬明和手下找了一圈沒有找到人,立刻飛奔去魏王府,向魏王稟報消息。恰好林豐也在王府。
魏王又驚又怒,呵問道:「是誰走漏了風聲?」
喬明低頭戰(zhàn)戰(zhàn)兢兢回答,「王爺,屬下等人寸步未離別院!
言下之意,他們根本沒有機會向外透露消息。除了他們八個人知道陸平藏身之處的只有林豐和魏王。
林豐立刻道:「王爺,屬下絕沒有對第二個人提及陸平!
魏王相信林豐也絕不可能泄露,先把這事壓下不提,問喬明道:「陸平是被黑衣人劫走了,還是自己跑了?」
喬明道:「不像是被劫走的。那兩個黑衣人先走,似乎故意要留下活口。屬下命人捆綁衛(wèi)開的時候,陸平還在。屬下推測是他自己嚇跑了!
林豐也道:「他本以為王爺能保住他,沒想到有人連夜殺上門來,可能他對王爺也不敢信了!
魏王順了口氣,吩咐喬明,「你盡快帶人去找陸平,千萬不要讓他落到蔡源和太子手里!
「林豐,你今夜就派人去把訴狀交給房忠!
林豐略一遲疑,「王爺,是不是等找到陸平再說?」
魏王冷笑,「不用了。衛(wèi)開等人就是人證。蔡源既然派人去殺陸平,這就證明陸平的訴狀是真的,否則蔡源也不會殺人滅口!
林豐點頭應(yīng)是,心里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誰透露了陸平的藏身之所?
第77章 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