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長生做過風(fēng)喉,見多識廣,江湖上奇門歪道的東西也知道的多,他猜到我服用的神力丹是用紅倀做的,便到處尋找段氏后人的下落,最終問到一個人頭上。那人并不叫段思南。他說神力丹的確是紅倀做的,服用過的人活不過三十六歲。」
「蕭榮知曉后,遍尋名醫(yī),全都束手無策,無奈之下,他索性送我去靈鶴谷拜師學(xué)醫(yī),希圖我能自救。后來他打聽到懷善堂在前朝和苗神谷有過一些瓜葛,白家人有一套歸一針法是不傳之秘,可以遏制疾病發(fā)作,便托人讓老堂主收我為徒!
「我也曾旁敲側(cè)擊向老堂主打聽過紅倀,他說服用紅倀功力大增的原理,類似花農(nóng)在冬日用炭火烘催花蕾,花開的早,自然也就謝的早。若能將身體衰減的速度拖慢減緩,就能避免早亡。恰好枯木逢春就是這樣一門功夫。當(dāng)年韋長生中了毒在體內(nèi)發(fā)作的極其緩慢,他才有機會得以逃生。」
青檀摀住胸口,彷佛在堵住那個破洞。她安慰自己,他已經(jīng)如此命苦,上天不會讓他短命的。歸一針法和枯木逢春,一定能給他生機。還有,他做了好幾年和尚,佛祖也會保佑他吧。
「你為何會出家?」
李虛白道:「韋長生知道我父親和蕭榮是好友,把我送到朔州想讓蕭榮庇佑我。蕭夫人怕受牽連,不敢收留我,就把我送到鴻業(yè)寺。我運氣不錯,寺里有位法師原本是南越皇子,辟邪珠就是他送給我的。臨終前他告訴了我關(guān)于南越王墓室和趙犀的事情。我那時并不知道鐵匣里有玉璽,只想拿到墨家的機關(guān)術(shù)和守城術(shù)送給蕭榮,希望他能讓我參軍立功,有朝一日替父母報仇!
青檀道:「難怪你一開始見到我就下意識的對我戒備,你是怕我認(rèn)出來你!
李虛白低頭看著她,「我一直記著你。你額上有一朵梅花!
青檀澀聲道:「你知道不知道,我以為韋無極是佛貍的時候,我一點都不恨他,可是,知道你是佛貍,我卻恨你!
李虛白心里又澀又甜,是因為愛之深責(zé)之切么。
他握住她的手,慢慢道:「我在沒練枯木逢春之前,每次動用內(nèi)力,皮膚就會開裂成血口,疼到無法忍受。練到第五階,掌心腳心和臉上不再開口,練到第七階,血口變成血絲,到第九階時只有一些細(xì)微的血點。等我練到第十階,皮膚不再出血,紅倀就不會對我再有任何影響!
青檀聽到這里,心里生出一抹絕處逢生的慶幸。她想要問他是不是練到第十階就可以長命百歲,可是話到嘴邊不敢問,她怕知道答案。
「每次出血涂上膏脂就能好?」
「必須要加上玉龍姜。這是靈鶴谷的一種秘藥,可以快速愈合傷口止血止痛。」李虛白舉起手腕,露出青檀曾經(jīng)好奇過的那只木質(zhì)手串。他把玉龍姜做成手串隨身帶著,也是為了化解張夼的招蜂引蝶。
青檀指了指瓦塊上的油脂,「那些夠嗎?」難怪他要用黑色的被子,是因為他皮膚出血涂抹膏脂會染上去,黑布留痕不顯,也方便洗滌。
「夠了。」
「到屋里擦藥吧!
李虛白遲疑道:「我在外面即可!
青檀沒好氣地瞪著他,「你扭扭捏捏的煩不煩?屋里黑燈瞎火的我能看見什么?」
李虛白低著頭,欲言又止。
青檀從瓦塊上拿起那塊兒已經(jīng)凝結(jié)成塊的油脂走進木屋,不容置喙道:「把衣服脫了。我先給你擦后背!
李虛白關(guān)上門,磨磨蹭蹭地脫了上衣,坐到床邊。
青檀站在他身后,拿著那塊玉龍姜油脂,貼著他后背的肌膚,慢慢從上到下一道一道滑過去。手指滑過的地方,肌肉變得很緊,他的呼吸也變重,像是在盡力克制隱忍。
青檀心酸道:「是不是很疼?」
「不怎么疼。」他頓了頓,「以前那些裂開的血口,才疼!
青檀想到第一次在小香山見到他,他看上去像是不染人間煙火的清貴公子,她甚至腹誹他臭美嫌棄他脂粉氣。怎么會想到他吃了這么多的苦。
「你讓我等你半年的苦衷就是這個?怕我看見你一身血點嫌棄你?」
李虛白沒做聲。不全是。他不想騙她,但也不能說出真相。
青檀嘆了口氣,「你這人真的很愛美。我記得當(dāng)年在古墓里,你寧愿餓死也不愿意淹死在瀑布里,說尸體泡發(fā)了很丑很可怕。我和你不一樣。」
她停了一霎,輕聲道:「如果半年后你沒有練到第十階也沒事。我不在乎!
李虛白還是沒做聲,呼吸卻快了一些,重了一些,因為她涂到了腰間。手指碰到他腰側(cè)的時候,一種無法形容的沖動,在身體里燒了起來,他急忙抓住她的手,緊張道:「我自己來!
身后傳來一聲囁嚅,「我看你繼續(xù)當(dāng)和尚比較好。」
他不知怎么回答,緊張到嗓子發(fā)干,「把火折子給我!
青檀呵呵:「你怕我偷看是不是?你當(dāng)我是什么女色鬼么?」
李虛白窘然否認(rèn),但擺明了就是擔(dān)心。
青檀不稀罕地嘁了一聲,「有什么好看的,早晚還不是會見到。」
李虛白啞聲道:「那我去外面。」
青檀把火折子扔給他,哼道:「沒見過你這么害羞扭捏的男人。」
停了大半晌才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他終于是肯脫衣服了。
青檀故意道:「你和我同睡數(shù)日,又在我面前脫的精光,和失貞差不多了!
黑暗中的男人呼吸一窒。
青檀忍笑,「日后再娶別人也不妥,我看你還是從一而終,老老實實跟了我吧。」
第73章 73
李虛白抿著唇,半窘半喜,不知如何回答她的玩笑話。他做事果決,算無遺策,卻唯獨在這件事上,瞻前顧后,進退維谷。
她不在乎他皮膚會不會好,也不在乎他是不是能長命百歲,話里話外透出想要和他白頭偕老的意思?上⒉恢腊肽旰笞约河袥]有這個福氣和她在一起。
他心里五味雜陳,用藥脂飛快抹了一遍身上,迅速穿好衣服,走到床邊。
青檀發(fā)覺他停步在床前沒有上來,便忍不住接著逗弄他,「你是不是擔(dān)心他倆不在,我要非禮你。
李虛白忙道:「不是。我怕身上的味道會熏到你!
「什么味道?」
「油脂的腥味。」
青檀吸了口氣,并沒有聞見什么異味,「奇怪,我怎么沒有聞到?」
李虛白猶豫道:「我自己聞著有些腥氣,很難聞。」
青檀莞爾,「是不是你吃素吃了很多年,所以對肉腥味很敏感!
「或許吧!
「沒事的,我真沒聞見!
李虛白聞言方才掀開被子躺了進去,心想幸好今日有兩床被子。
「火折子給我。」
李虛白把火折子遞給她,瞬即吧嗒一聲,青檀手里舉著一個東西,好奇問他:「這是什么?」
李虛白窘然道:「是我這幾日閑著沒事雕的,打算上了色送給你!贡緛矸旁谘鼛Ю铮讲琶撘路臅r候,他隨手放在床上,沒想到被她摸到了。
她對著亮光看了看,「怎么是兩朵蓮花?」
李虛白低聲道:「并蒂蓮!
「并蒂蓮是什么意思?」
李虛白欲言又止,她那么聰明,他不信她不懂并蒂蓮是什么意思。
青檀恍然大悟,「是說我和我阿姐是一對姐妹花么?」
李虛白手蓋著眼皮,幽幽嘆了口氣,「你就氣我吧!
青檀憋著笑,把那朵并蒂蓮花放到他手里!赣浀蒙霞t色!
李虛白握住那朵并蒂蓮,心說,當(dāng)然是紅色。
翌日兩人幾乎同時醒來,青檀坐起來第一件事便是探身彎腰去摸李虛白的手。李虛白遲疑了一下,沒有避讓,任由她抓住自己的手。短短一夜功夫,手背上那些細(xì)微的血點已經(jīng)消失,看上去和正常的肌膚沒什么兩樣。
「你身上好了嗎?」
李虛白飛快地嗯了一聲。
青檀不過隨口一問,結(jié)果抬眸發(fā)現(xiàn)他臉上飛紅,便起了頑心想要逗他。她松開他的手腕,笑盈盈瞟著他的領(lǐng)口,「把衣服扯開,讓我看看你的身子!
身子……李虛白聽見這個詞就覺得后腰發(fā)麻,立刻臉紅心跳地拒絕,「不用看,身上和手背上一樣的!
青檀故意俯身過去,眸光瑩瑩勾著他,「你那天假裝酒醉,不是主動脫了上衣讓我看嗎。怎么今天就不行了?」
李虛白瞬即耳后都紅了,那夜的事,算是他生平難得幾次的失算之一。
他本以為她一個未婚女郎,肯定羞于見到男子寬衣解帶,見到他開始脫衣就寢,定會立刻離開。誰知道,他扯開衣帶,并沒有把她嚇走,反而波瀾不驚地繼續(xù)看他下一步要做什么。他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xù)脫掉內(nèi)袍,不然就漏了陷。
「說起來,是你勾引我在先對不對?」青檀的眸子在晨光里顯得又黑又亮,泛起勾人沉溺的柔光。他陷在那一團讓人意動神搖的眸光里,心不在焉地說了個不是,差點咬到舌頭。
「不是才怪!
她輕啟櫻唇,從緋如花瓣的口中吐了四個字,李虛白想到第一夜的那個吻,立刻強迫自己轉(zhuǎn)開目光不去看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再次親上去。
他越是這樣扭扭捏捏,青檀就越是想要逗他,伸手假裝要去扒他的衣領(lǐng),「讓我看看,又不是沒看過。」
李虛白慌張地握住她的肩頭,氣息急促道:「我身上真的沒事。玉龍姜是靈鶴谷的三大秘藥之一,即便是血口,兩天就能愈合!
青檀好奇地問:「那兩樣是什么?」
「黃泉引和夢貘煙。韋叔叔和連鶴服用的便是黃泉引!
青檀收起玩笑的心思,往后坐了回去,「江湖上也有假死藥。張夼下毒就能讓人短暫的停止呼吸和心跳。會不會有人猜到他倆是服了詐死藥?」
李虛白很肯定的說:「不會。江湖上所有的假死藥,都只是在麻藥的基礎(chǔ)上加以改良,最多只能讓人的呼吸心跳脈搏暫停半個時辰,且身體不會變硬變涼。黃泉引的藥效卻可以保持七天,服用后完全和死人無異。他們從服藥到被送出生死海,時間遠超半個時辰。而且,江湖上根本沒人知道黃泉飲。這是靈鶴谷谷主為了破解紅倀專門給我制的一味藥!
青檀忙問:「對你有用么?」
李虛白露出一絲苦笑,「只要我廢掉武功,散去內(nèi)力,每月服用兩次黃泉飲,就可以活到老死!
那豈不是一個月中將近一半時間都在沉睡?
青檀毫不介意道:「這樣也行。我就當(dāng)你出門賺錢去了!
李虛白目光定定望著她,「如果是你,你愿意嗎?」
青檀怔然。她曾經(jīng)設(shè)想過假如自己沒有遇見江進酒,一定會被鄧瘸子轉(zhuǎn)賣,落到不堪的境地。如果讓她選,是茍且偷生的活下去,還是服用神力丹最多只活三十六歲,她堅定不移地選后者。活多久并不是最重要的,怎么活才更重要。
她也是習(xí)武之人,試想自己被廢掉武功,失去內(nèi)力,變成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被人欺凌侮辱只能忍氣吞聲,遇見歹徒只能任人宰割,路見不平也不能拔刀相助,該是何等的憋屈痛苦。倘若從來不會武功也就罷了,可當(dāng)你試過一箭穿云,橫刀斷流,嘗過踏雪無痕,飛舟渡江,又如何能忍受,無力羸弱的自己?
對有些習(xí)武者來說,武功不是一樣可以割舍的東西,而是融在骨血中的另外一條命。廢掉武功,無異于讓強大的那個「我」去自殺。
她做不到,李虛白想必也是。
李虛白從她的神色已經(jīng)明白她心中所想,很了然地笑了笑,「所以,你應(yīng)該能明白我的選擇。那種活法,生不如死!
青檀黯然望著他,「谷主會替你保密么?關(guān)于黃泉引的事!
李虛白道:「世上沒有永遠的秘密。不過,靈鶴谷是江湖上最為神秘的地方,谷主早已不問世事,閉關(guān)多年。只要在案子了結(jié)之前,沒有人知道即可!
青檀:「谷主當(dāng)年怎么肯收你為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