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初御前司封城三日,全城搜捕,都沒有查到刺客的一絲蹤影,仙人卻在幾個時辰之內(nèi),不僅指出刺客姓名,還指出其藏身之地,得知消息的人,無不嘩然驚嘆,對這位青天塔神仙越發(fā)頂禮膜拜,深信不疑。
翌日,玄一和歐陽誠把木箱送入宮中,木箱底部仙人提示的八個字很快在宮里傳開,魏王也得到了消息。為了避嫌,等到第二天,他方才尋機前往飛龍觀,向玄一打聽沉冤得雪到底是什么意思?
玄一素來和魏王親厚,把他在幽城經(jīng)歷,所見所聞,事無巨細一一告知魏王,并把朱奕的推測也順帶說了出來。
「朱奕推測是一起和褚紙刻字有關(guān)的冤案。因為仙人信的紙全都是朝廷用來印錢引的特制褚紙,字也全用字模印就!
魏王道:「有道理。仙人不會無緣無故這么做,此舉必定另有深意!
玄一低聲道:「朱奕昨夜私下來找過我,提到了一件事,我正要轉(zhuǎn)告殿下!
「什么事?」
「洪英四年,益州錢引案,殿下可還記得?」
「當(dāng)然記得,那件事轟動朝野。父皇派了皇兄親自去督辦此案!刮和跬蝗惑@道:「這案子正好和褚紙刻板有關(guān)。難道那八個字指的是這件案子?」
玄一道:「朱奕回到御前司,查了當(dāng)年的密檔,發(fā)現(xiàn)一件奇怪的事。這件案子當(dāng)時派出六名風(fēng)喉暗中調(diào)查,但御前司的密檔里居然沒有來自風(fēng)喉的任何密報。據(jù)說,暗中查訪此案的六名風(fēng)喉也被錢引務(wù)的那場大火燒死了!
魏王倒吸一口氣,「據(jù)我所知,風(fēng)喉個個身負武功,縱然遇見大火也不至于齊齊被燒死,這事未免有些蹊蹺!
「朱奕也覺得蹊蹺!剐活D了頓,「錢引案若算上李修林夫婦和六名風(fēng)喉,死了一百多人,大約是怨氣太大,驚動了上天!
魏王:「正如真人所言,驚動上天的絕對不會是一件小案子,沉冤得雪,指的必定就是錢引案。」
「此事當(dāng)年是由太子親自督辦的,朱奕不敢得罪太子,私下告訴我,大約是想讓我對陛下提及此事。」玄一捋著胡須,搖頭道:「我雖然不怕得罪太子,但我若出面告知陛下,只怕給殿下招來非議!
魏王明白玄一的擔(dān)憂,當(dāng)即道:「不錯;市直揪鸵尚南扇藸钍俏液驼嫒斯唇Y(jié)弄的把戲。若是真人向陛下提到錢引案,他必定認為我們在借機構(gòu)陷他!
離開飛龍觀,魏王把玄一的話告訴心腹謀士林豐。
林豐大喜,「恭喜殿下,這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魏王笑道:「看來朱奕是個聰明人。只做副使倒是委屈他了!
林豐道:「如果當(dāng)年的錢引案另有隱情,那蔡源必定脫不了干系。殿下不妨從蔡源身邊的人查起。若能扳倒蔡源,再找到玉璽,殿下必能得償所愿!
「私下里先查著,不要打草驚蛇。如果當(dāng)真是怨氣驚動上天,那青天塔上的神仙還會有后招,不會半途而廢就此作罷!刮和躅D了頓道:「先靜觀其變吧!
一晃過了五天,眼看上元節(jié)就要到了,李虛白來書坊給青檀敷藥的時候,青檀忍不住問他,「京城還沒有消息么?」
李虛白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不疾不徐道:「我今日便要去一趟京城,過了上元節(jié)再回來!
青檀瞪著一雙明眸,好奇道:「你去做什么?」
李虛白低頭看著她的眼睛,有些不受控制的說了實話,「上元節(jié)皇帝會和百姓群臣一起上宣德樓賞燈,我跟著蕭元盛混入宮里,在燈樓上做一些手腳!
青檀問:「怎么不讓韋無極去?」擅長做機關(guān)的人是他。
李虛白笑笑,「他是韋長生的兒子,不能讓他露面,萬一被人發(fā)現(xiàn)他和蕭元盛在一起,所有計劃都會前功盡棄!
青檀點了點頭,好心道:「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助你一臂之力?」
李虛白心里一軟,柔聲道:「你以為皇宮是那么好混進去的?蕭元盛把我?guī)нM去已經(jīng)很不容易,我一人進宮即可,宮里還有人接應(yīng)!
青檀眨了眨眼,「接應(yīng)你的人是不是朱奕?」
李虛白暗暗吃驚,用一種「你怎么知道的眼神」看著她。
青檀嫣然一笑,「我只是隨口猜猜,沒想到一下子就猜對了!
「你為何會猜到是他?」
「因為你說韋長生曾經(jīng)是益州府的風(fēng)喉。朱奕是不是他曾經(jīng)的上司?」
李虛白越發(fā)驚訝,「我看你倒是可以去擺攤算命了!
「看來我算的很準嘍。」青檀笑靨如花地把下頜撐著椅背上,「那我再算算,你的錢是不是在朔州榷場做生意賺來的?」
李虛白垂眸失笑,沒有否認。
他一向自詡聰明過人,碰見青檀卻不得不感嘆,她有著和他旗鼓相當(dāng)?shù)闹腔酆兔翡J。
這一點,讓人喜歡,也讓人為難,他對自己的秘密還能隱瞞多久,已經(jīng)全無信心。
就在他分神的一剎那,青檀突然扯住了他的腰帶,手指伸進去。
「你干什么?」李虛白臉色通紅,緊緊握住她的手,又不敢動靜太大,怕驚動了林氏。
「看家雀的鑰匙給我。」青檀扯著他的腰帶,眸光瑩瑩瞪著他,「你和韋無極都是騙子,不能信任。鑰匙交給我,我好隨時去看看他還在不在!
原來是怕他和韋無極偷偷跑了。
李虛白窘然道:「你先放手,我會帶你一起去耳孔山的。你放心吧!
「不放心。把鑰匙給我,我才放手!骨嗵凑f著,手指還在他腰帶里夠了幾下,隔著衣服,被她手指撓到腰腹,一股滾燙的異樣從腰間往下竄,他急忙從腰帶的夾層里摸出一把鑰匙,遞給她。
青檀這才滿意的松開手。
李虛白猶豫了一下,「你不要去的太勤,被人看見恐怕不大好!
青檀半笑不笑道:「什么不好?有損你的清譽么?」
李虛白正色道:「我怕別人議論你。」
青檀莞爾,「我才不怕。行走江湖的人,誰還在乎那些閑言碎語。」
他沖口而出,「我在乎。」
「你在乎什么?」青檀目光灼灼看著他,那句「我在乎別人議論你」硬生生卡在他的嘴邊,羞于出口,直到她替他說了出來,「你在乎別人議論我?」
李虛白臉色窘紅的嗯了一聲。
青檀心里一動,忍不住好笑。嘴巴這么笨,幸好長了一張好看的面孔,不然要一輩子當(dāng)孤家寡人呢。
京城正月十三便開始放燈,上元節(jié)這日更是萬人空巷,街上游人摩肩擦踵,歌舞百戲通宵達旦,熱鬧非凡。
天子先在麟德殿賜宴,然后攜文武百官登宣德樓觀燈,與民同慶。
站在樓上,放眼看去,京城如墜漫天星河之中,呈現(xiàn)出一片璀璨輝煌的盛世景象。正對著宣德樓的是一座巨大的燈樓,形狀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蓮花。
隨著煙花一朵朵騰空,蓮花的花瓣,層層迭迭次第綻開,不時從花瓣之間散落一些細小的金葉和銀葉,落到燈樓下。撿到金葉銀葉的百姓,歡欣鼓舞,笑聲不斷。
在蓮花完全綻開的那一刻,鼓樂齊鳴,身穿五彩春衫的舞姬如天女下凡,從花心里沿著彩綢翩然滑落到宣德樓上。
百姓們此起彼伏的歡呼聲,從宣德樓下涌上來,彷佛一波一波的潮水,從四面八方拍擊而來。燈火燦爛,一段天女散花舞,看得群臣如癡如醉。突然之間,有人指著燈樓喊了一聲,「仙鶴!」
眾人聞聲抬頭,不知何時,燈樓的上空,飄著一只仙鶴,因整個燈樓燈火通明,亮如白晝,仙鶴口中叼著東西清晰可見是一塊方方正正的白玉。
群臣驚呼,天子也情不自禁的從寶座上站了起來。這時,正對著宣德樓的一朵蓮花花瓣上赫然出現(xiàn)八個字,「國賊不除,天怒人怨!
國賊!眾人目光不由自主的投向蔡源。滿朝文武,被百姓私下罵為國賊的人,唯有蔡源。
蔡源神色大變,尷尬惶恐卻又無地自容。天子定定看著那八個字,臉色陰晴不定。
朝臣們各懷心思,等待天子發(fā)聲,有些人心里暗暗期待天子問出一句,誰是國賊,那可就熱鬧了?上У氖,天子冷著臉卻沒有任何表示。
站在太子身邊的蔡源緊張到滿頭虛汗,手腳發(fā)軟。
度日如年之中,不知從何而來的火苗,彷佛是一股天火,將仙鶴燒化為灰燼,與此同時,蓮花花瓣上的字跡也瞬即消失。
隨著那八個字的消散,蔡源懸到嗓子眼的心,這才慢慢的回落,微微松了口氣。
隨侍天子的內(nèi)監(jiān)魏合善于揣摩圣意,太子悄然對他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讓魏合試探一下圣上的想法。魏合微微點了點頭。
觀燈盛會因為這一幕突如其來的仙人顯靈而提前結(jié)束。天子沉著臉色,心事重重回了后宮。
蕭元盛帶著「容丘」下了宣德樓,離開皇宮。
長街之上,人流熙攘,道旁兩旁系數(shù)都掛上了紅色燈籠,照的街市亮如白晝,舉頭望去,仿若一片片紅云籠罩在頭頂,路人從燈下經(jīng)過,容顏皆添了一份喜色。車水馬龍,滿街都是華服麗人,花團錦簇,香氣繚繞,盛裝出行的百姓,把最好的衣裳都穿在身上,頭上也戴滿了絨花珠寶,燈光下處處都是耀眼奪目的光。
蕭元盛興致勃勃道:「今日時辰還早,我們?nèi)ズ纫槐!?br />
李虛白道:「還不到慶賀的時候!
蕭元盛樂道:「那句國賊不除天怒人怨一出來,朝臣們?nèi)箭R整整地看向他,真是太可笑了。我憋的肚子疼,差點笑出來。」
李虛白想起方纔那個畫面,也忍不住笑,蔡源當(dāng)眾被所有人扇耳光,算是稍微解恨。
蕭元盛道:「百姓私下罵他國賊,今日挑明到明面上被圣上知道,他肯定嚇的半死。」
李虛白:「老百姓罵他國賊,圣上未必不知,睜只眼閉只眼罷了。多年征戰(zhàn)國庫虛空,蔡源善于撈錢,搜刮民脂民膏,得罪的只是百姓,對朝廷也沒什么壞處!
蕭元盛皺起劍眉,「明知仙人指的國賊就是蔡源,圣上一言不發(fā),問都不問,顯然還是不想動他。」
李虛白冷冷一笑,「對天子來說,世上那么多冤案,多一件又如何?他武將出身,戎馬半生,一百多條人命在他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蕭元盛嘆道:「看來你說的對。所以只有玉璽和長生不死才能讓他下定決心去動蔡源!
李虛白唇角掛起諷笑,「他自詡真命天子,但卻遲遲沒有找到傳國玉璽,被人譏為白板天子。連北戎人都知道這個稱呼。」
蕭元盛道:「朱奕故意向玄一透漏了消息,魏王遲遲還沒有動手,顯然是在憋著大招!
「希望魏王不負所望,把這把火燒起來!
「放心吧。這么好的機會,他絕對不會錯過!故捲⒇撌挚粗箍眨该魅沾罄硭卤銜扇怂晚f長生去生死海。你們可以動身了。」
李虛白透過面具,看見燈樓上璀璨巍峨的蓮花燈,莫名想到青檀,她此刻是不是也在逛燈會賞燈?
他臨行前請老堂主回復(fù)林氏,半年后若是還沒有未婚妻的消息,他就答應(yīng)這門親事。
其實他根本就沒有什么未婚妻,也從未訂過親事。在與她重逢之前,他也從未想過娶親,但不知為何,近日卻突然起了念頭。
第68章 68
幽城的上元節(jié)同樣熱鬧喧囂。
十幾年來,林氏每逢上元節(jié)便要遭受錐心蝕骨之痛,因為溪客便是這一日被歹人搶走的。今年的上元節(jié),女兒終于回到自己身邊,林氏倍感欣慰歡喜,打起精神準備晚上出門和兩個女兒一起逛燈會。
蓮波自然樂意帶母親出去散心,只是擔(dān)心林氏身體羸弱行動不便,正準備讓安小虎去雇一頂轎子,蓬萊居然及時雨一般出現(xiàn),送來一輛嶄新的輪椅。
這輪椅設(shè)計精巧,推行順暢,比坐在轎子里更方便看燈,蓮波喜不自勝地詢問輪椅的來歷。
蓬萊笑嘻嘻道:「是我家郎君請人做的!拐f著還特意看了一眼青檀,意思是李虛白送這份禮物是為了討她歡心。
遺憾的是,青檀彷佛沒有領(lǐng)情,問他:「是韋無極做的么?」
蓬萊點頭,「郎君臨走前交代他,無論如何也要在上元節(jié)做好送到府上來。上元節(jié)女郎陪夫人觀燈,應(yīng)該用得上!
青檀笑盈盈道:「我明日送些好吃的去謝謝他!
蓬萊悶悶地告辭。心里嘀咕著,女郎你為何不謝謝我家郎君,難道不是我家郎君的心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