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杉最終還是跟著余臣去了冰淇淋店,為了找個安靜的地方把這件事說清楚。
兩人坐在角落,余臣垂著頭,用長柄小勺戳著高筒杯里的玫瑰巴菲,一臉別扭。
“最初小言哥說要找個別人來給我輔導論文的時候,我還以為他是因為……談戀愛了不想再跟我聯(lián)絡,后來才明白原來是這樣!
陸杉翹著二郎腿,一臂向后擱在椅背上,面前只放了一杯冰水。
他皺著眉問:“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才不是!庇喑己V定地說,“我和你第一次見面之后,小言哥就問了我對你的印象,還問得特別細致。你想想,正常情況下難道不是應該問有關論文的事嗎?”
陸杉狐疑地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琢磨道:“可他沒有明確說出來,也沒有告訴我!
余臣搖了搖頭,不贊同道:“我是小言哥看著長大的,我最了解他了,這種事他絕對不可能直說,只會暗示。就像,就像……”他抿了抿嘴,臉色變得更差了。
“就像什么?”陸杉十分不識相地問。
余臣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把玫瑰巴菲使勁兒一戳,一副豁出去了的表情。
“就像他之前拒絕我的時候也一樣很委婉但是我能聽懂行了嗎?!”
陸杉:……
他實在是受不了這些omega的嬌貴脾氣。
不過余臣這點倒是說得很對,工作之外,溫言確實喜歡藏著掖著,想法也總是很古怪,至少他現(xiàn)在還沒能完全摸明白。
他陷入沉思,端著水杯晃了晃冰塊,余臣抬眼看著他,說:“你還不信嗎?”
陸杉猶豫道:“半信半疑……我問問他!闭f著就要掏手機。
“不要!”余臣立刻阻止,“小言哥會生氣的!”
陸杉冷笑道:“我還生氣呢!
“喂!”余臣站了起來,急得要命,“他都沒有明說我們干嘛要問,就當不知道不就行了嗎……就算、就算你真地要問那你千萬別說是聽我說的!”
陸杉頓時挑起眉,夸張道:“呦,原來你是不想承擔責任!
余臣臉一紅,尷尬地坐下抱起雙臂別開頭,緩了好半天才低聲說:“才沒有,我只是不想跟小言哥發(fā)生齟齬,無論出于任何原因……都不想。”
陸杉一愣,有點明白了,“所以你即使很不情愿,但依舊會順著溫言的意思,勉強自己跟別的alpha談戀愛?”
余臣垂下頭,深棕色的劉海遮住了他的大眼睛,他的雙手用力地按在腿上,微微顫抖,他鼓足了極大的勇氣,才說:“小言哥知道我喜歡他,但他喜歡別人,他不想我鉆牛角尖,所以就介紹他覺得好的人給我。我想,他大約并不在意我跟那個人能不能修成正果,他只是想讓我體驗,讓我扭轉心情,讓我明白選擇其實還有很多!
“小言哥很為我著想。”余臣輕而認真地說著,“但他不明白,對我來說選擇真地只有一個,任何其他都是退而求其次,可是我……又不想讓他不開心……我就只能退而求其次,說服自己,嘗試著去接受他為我準備的人!蔽乜戳艘谎坳懮,“反正譬如你這樣的也不算太差!
陸杉:???
余臣描述他的部分用詞令他十分迷惑,但他不想計較了,畢竟此時此刻的余臣確實有點可憐。
他嘆了口氣,感慨道:“你還挺卑微的!
“我就是一條舔狗!”余臣突然雙手攥緊褲子,用力地自暴自棄地大聲說道,“我舔我快樂!”
陸杉正在喝水,聽到這話差點兒噴出來:這原本是他想說的,又怕太直接了會傷到余小少爺?shù)淖宰穑@才選擇了殺傷性較低的“卑微”一詞,結果沒想到余小少爺竟然自己說了。
看來他縱然是個戀愛腦,但對自己的認知還算清醒。
緊接著,余臣將頭徹底垂下,肩膀劇烈顫抖,竟然哭了起來。
他的眼淚都很大顆,啪塔啪塔地不斷往手背上砸,陸杉平生第一次遇到這種場面,簡直被嚇得手足無措。
“喂!你……”
他站起來四處亂看,頗有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之感,最終只得從余臣面前裝巴菲的玻璃杯底下抽出餐紙遞過去。
“你別哭。∧憧烊桃蝗!別人看到了多丟臉!”
事實證明,陸杉哄人的功夫相當不行,聽他這么一說,余臣不僅沒有停下,反而索性埋頭趴在桌子上,哭得更加大聲更加動情了。
陸杉一手叉腰一手按著額頭,嘴上無語凝噎心中瘋狂咆哮,簡直想要立刻走人,但又覺得那實在是太沒人性了。
畢竟omega是弱勢群體,余臣年紀又小,還是溫言托付的。
陸杉不斷地開導自己,盡量平心靜氣地重新坐下,硬著頭皮繼續(xù)充當完美的看守工具人——反正也沒其他辦法,就等他自己哭完吧。
十分鐘后。
余臣抬起頭坐好,偶爾微微抽噎。
陸杉向店員要了更多的紙巾,推到余臣面前,無奈道:“都說哭一場會好受些,是這樣嗎?”
余臣不言語,摸了紙巾擦臉,半晌才說:“抱歉,一時沒控制住,讓你看笑話了!
陸杉頓時有點心軟,嘆了口氣說:“算了,沒什么,你也不容易!毕肓讼,忍不住又十分不理解地問,“溫言就有那么好?讓你至于到這個地步。”
余臣的身體猛地抖了一下,接著用力點頭,含混地說:“小言哥他……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很好!
陸杉聽得一陣扎心,沖動之下簡直想跑去跟溫言說你別作孽了趕緊從了人美心善的余小少爺吧,然而轉念一想,便知道自己這念頭是極為可笑的。
余臣固然可憐,但溫言也有自己的想法和需要,哪里有義務今天從這個、明天從那個呢?
想要品嘗愛情的美味,就必須同時做好冷暖全收,輸贏自負的準備。
余臣緩過來以后,化悲憤為食欲,大口吃完了一杯玫瑰芭菲,居然還要第二杯。
“這么好吃嗎?”耿直alpha陸杉皺眉,他對omega的很多喜好都不太能理解。
余臣認真地點點頭,他屢戰(zhàn)屢敗,卻也屢敗屢戰(zhàn),此時他已重新恢復了舔狗的樂觀頑強,說:“小言哥也很喜歡,他陪我來這里的時候總是點這一款!
“是么!
陸杉隨意應著,心想溫言多半是因為吃不出味道,為了圖方便才總是點同一個。但在余臣看來,卻是需要牢記的心上人的重要喜好。
他都不知道到底該同情誰了。
以致于鬼使神差的,他也點了一杯玫瑰巴菲。
……
央城一號。
下午的陽光照進落地窗,籠罩著黑色的三角鋼琴與琴凳上的溫言。
今天休假,他坐在這里漫無目的地彈奏了整整一個下午,時而投入,時而出神。
仔細算來,他已經(jīng)有很久沒聞到過那股森林清香了。
近來關系進程陷入停滯,他倒不是特別著急,只不過在今天,他格外地想要見到他。
哪怕只是聽聽聲音也好。
手指拂過琴鍵,今天他彈了許多曲目,唯獨有一首,他不斷地想著,又不斷地放棄。
直到此刻他深深嘆息,閉上眼睛,終于按下第一個音,接著,極致簡單又極具聞名的曲調(diào)響起——
sol sol la sol do si
sol sol la sol re do
sol sol sol mi do si la
fa fa mi do re do……
延音踏板讓最后的音符久久地停留回蕩,發(fā)出共鳴,與此同時,新的音符奏響,溫言睜開雙眼,將在鋼琴上微震的手機取來一看,期待落空,眉心跟著蹙起。
“爺爺好!彼蜷_聽筒,將手機放在一邊。
“小言,你現(xiàn)在在哪兒?”
“在家!
電話那頭嗤了一聲,說:“你那住處也能叫做家嗎?”
溫言沉默。
片刻后,年邁的聲音輕嘆,又問:“你在做什么?”
“閑著,沒做什么特別的事情!
“閑著也不回來?”
溫言再次沉默。
“忘了嗎?今天是你的生日。家里都準備好了,回來吃晚飯吧!蹦赀~的聲音變得和緩。
溫言開始猶豫,手指在琴鍵上無意識地劃動。
“二十六歲了!彪娫捘穷^再次發(fā)出嘆息,“就當是陪爺爺,也不可以嗎?”
溫言垂眸,心頭有種微微的針刺感。
片刻之后,他努力露出微笑,終于說道:“爺爺千萬不要這樣說,我這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