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會無期。
終于是塵埃落定。
那四人確定千凝走了后,沉默了幾息,沈譽率先打破這種氛圍:“行了吧,接下來要怎么做來著?”
天臧淡淡地說:“隨我來。”
千凝許久沒有靠近昊海結界,自然不知,離昊海結界七里之外,已布置好天地間最嚴密的陣法。
大妖萬衍被層層鎖鏈囚禁在陣法中央,陣法中央是一個祭臺,如果千凝在,就可以認出,那是昊海曾在上面跳舞過的祭臺,一模一樣。
從萬衍的琵琶骨穿過一道紅色的鎖鏈,他渾身狼狽,頭發(fā)披散著,依稀可見英俊的輪廓。
他一看到陸沈嵇天幾人,目中恨意幾乎要傾瀉出來。
“哼,這就是你們布置這么久的東西,可笑!
光是靠萬衍,絕無可能補全昊海結界,而萬衍還能感知到,那個玄天皿跑了,他自己處心積慮,卻落得個去補昊海結界的下場。
這讓他怎么能不恨!
天臧自不必與他多言,他對其他三人說了什么,那三人站入陣中定好的方位,他們是整個修真界的頂端,舉足輕重,代表這個陣容絕對的強勢。
這可不是當初在人界封鎖萬衍的陣容,這比那個陣容,要強大上無數(shù)。
而天臧,朝萬衍走過去。
萬衍看不懂,皺起眉:“你要做什么?”
天臧在萬衍對面盤腿坐下,并不打算回答。
萬衍環(huán)顧四周,突然明白:“你要以身祭昊海!你瘋了!你想讓我做什么!”
天臧緩緩撩起眼皮:“既然你曾偷取昊海結界部分碎片,延續(xù)生命,便也是該償還的時候了。”
萬衍還想破口大罵,天臧覺得他吵,手指彈了彈,一道禁言術讓萬衍再說不出一句話,可萬衍還是不明白,以身祭昊海,無異于以卵擊石!
不是這禿驢瘋了,就是他瘋了。
天臧自不必對他解釋,因為他本體是上古神界的蓮花,他有能力延緩昊海結界的崩潰,只要用萬衍這擁有六千年存在的大妖做引子,激起昊海結界波動,這時候他再入結界,保守估計,能再保結界五千年。
至于五千年后,那是子孫該考慮的事。
他便去做自己能做到的事,不枉當初在西天萬年的熏陶。
也不枉,她的期盼。
無視萬衍,天臧默念口訣,沈譽陸決與嵇無靖,都各司其職,開始輸送強大純粹的靈力。
這是一場祭祀。
萬衍雖然被禁言,但從他掙動的動作來看,他很是痛苦,血液順著他身軀流到祭臺上。
隨著陣法的運行,四周空氣凝滯,細碎的草木,在這種壓力下,被迫化成灰燼。
遠離昊海結界的地方,秦九歌和謝承宣領著弟子們,已到安全的區(qū)域。
遠處陣法的光芒,甚至能媲敵昊海結界的亮,這種光澤,與昊海結界的一樣,可望不可即。
有弟子自言自語:“原來讓我們畫一百里的線,是為了今天啊!
這些弟子來到昊海結界附近,一開始是很閑,后來,就都被發(fā)動去圍繞昊海結界堆砌靈石,便是所謂的“線”。
謝承宣嘆:“抓大妖只是開始!
他后來去找長老了解過,原來大能們是要修補昊海結界,其中艱難自不必說,他不由心中敬佩。
秦九歌不安地皺起眉,而千玖站在她一側,拽了拽她袖子:“千凝呢?”
秦九歌低頭,耐心地說:“去了一個安全的地方,等她安定下來傳信給我們,我?guī)闳フ宜!?br />
千玖懵懂地點點頭。
與此同時,陣法內,陸決唇畔流下一滴血,但他依然輸送著強大的靈力,過了許久,沈譽也是涸澤,咳出一口血。
但這只是剛開始。
萬衍和那些脆弱的草木一樣,慢慢分崩離析,變成碎屑,被風吹散。
天臧抬眼眺望,昊海結界泛著一些些波紋,而他身下的祭臺,也發(fā)出一樣的刺眼白色光芒。
他其實并不覺得痛苦,渾身暖融融的,在他的面前,恍然出現(xiàn)一個廣袖女子旋轉了一圈。
她曾在祭臺上祈求萬物平安,如今,他也算繼承她的念想吧。
至于千凝……她是無辜的,本就不該被卷進來。
天臧輕輕嘆了聲。
又過了一刻,在這樣高強度的壓力下,便是連嵇無靖,也開始臉色蒼白,俊臉顯露出脆弱,遑論沈譽和陸決,他們胸前衣襟都落下不少血漬。
其實他們三人,并非會為天下蒼生謀福祉的性子,只因天象推演,此事本該由玄天皿完成,便讓他們都愿意站出來。
所以,即使折損在這樣的陣法里,那也是命數(shù)。
沈譽忍受胸腔的疼痛,嘶啞地笑了笑,他想,這倒也是有趣的事。
陸決被重傷后痊愈的魔丹,又一次瀕臨破裂,但這種感知,讓他恍然想起當初,那把刀直直地扎進他的魔丹,既疼,但也叫他清醒地認知,有些事,是他錯了,錯過也終究是錯過。
嵇無靖徐徐閉上眼睛。
這就是他在人界的劫,他用了一百四十年,沒有尋到破劫的辦法,彼時,他不會想到,最終,他是自愿為劫數(shù)獻身。
那個姑娘啊,讓她好好活下去吧。
天空愈發(fā)陰沉,便也顯得這光亮愈發(fā)圣潔,及至后來,當半空中出現(xiàn)傳送陣的影子時,它被光亮埋沒,也沒人有心力發(fā)現(xiàn)它。
風很大,有股要把一切拔起來的氣勢,四周除了亮,什么都看不清,除了一條紫色的發(fā)帶在空中張牙舞爪。
千凝適應了一下,才在極重的威壓下,提著腳步,一步步走向祭臺。
好在,她要了兩個極致的防御法器,不然能不能好好走路,還是個問題。
不過拖不得了,她手腕的銀鈴鐺已經崩裂一條縫,她一步步踏上祭臺,看了眼打坐的天臧,將手輕輕放在天臧肩上。
“行了,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天臧驟然睜眼,看清楚眼前人后,他再難以淡然,第一次露出這般震驚的神色,瞳孔劇烈地震動著。
千凝說:“昊海結界就是我的前世,要補好她,可真是大麻煩。”
她朝前走,停在萬衍消失的地方。
天臧想動,但是作為祭品,他根本動不了,也無法說話,只好眼睜睜地看著千凝站定。
千凝說:“我先跟你說好,我真的沒那么寬闊的心懷,別讓后世又傳頌我!
這個世界,其實還是很有意思的,她游歷過三界,嘗過善惡,品味冷暖,知足了。
最重要的是,她也有想保護的人,從千玖到秦九歌,從陸決沈譽到嵇無靖,與天臧,要讓他們付出性命,她還是不舍得啊。
當年的昊海也是這么想的吧,這便是隨心。
所以她回來了。
感覺到昊海結界強勢的壓力,她往后退了一步,手里拋出六顆黑色的玄天珠。
倏然,它們入魚歸大海,被昊海結界全數(shù)吸收。
只在一瞬,嵇無靖幾人的壓力瞬間減少,他們忽然緩過來,朝祭臺中心看去,一個個目眥欲裂。
怎會如此!
嵇無靖猛地咳出一口血,嘴唇翕動:“千凝……”
緊接著,千凝拿出來最后一顆玄天珠,她緩了一下,小聲說:“其實,也不是那么痛。”
可惜,她也能感受到自己力氣的流逝。
仰面倒下的同時,祭臺的靈力包裹著她,千凝閉上眼睛,而菜菜,也發(fā)出一聲長嘆,但也是了然。
第七十九章 就是舍不得
昊海結界在七里之外。
這個陣法泛出的光芒, 會與昊海結界融合,縮七里為一步,將祭品獻給結界, 延續(xù)安穩(wěn)與和平。
被昊海結界包裹的瞬間, 千凝看到一只冰藍色的鳳凰, 不再是雕塑,而是完整的鳳凰,倏地沖破天際。
千凝閉上眼睛。
而遠離昊海結界的眾人, 能看到一道耀目的光芒一閃而過,一只巨大的冰鳳凰張開雙翼,它渾身羽毛流光溢彩,氣勢威猛, 仰著脖頸,啼嘯朗越,攝人心魄。
有人驚叫:“那是什么!”
謝承宣望著那冰鳳, 猜測道:“冰藍的顏色,鳳凰……莫非,那是上古的神獸冰璽凰?”
在上古,火鳳并不少見, 真正少見的就是這種冰璽凰, 據(jù)傳除了高強的戰(zhàn)斗能力外,此種鳳凰最珍貴的能力,還是打破時空,來回穿梭,而且不是所有冰璽凰都有這種能力。
然而自從神界崩塌,別說冰璽凰,就是純正血統(tǒng)的火鳳也不見蹤影, 何況冰璽凰。
“真是冰璽凰?怎么會出現(xiàn)冰璽凰?”
“莫不是只是長得像而已?”
御獸門的修士言:“不管怎么說,感覺就是很不一樣,我們從沒感受過這種獸息!
秦九歌心內有點不安,甚至于,手掌心都滲出些許汗?jié)n,她牽好千玖的手,而千玖突然如有所感,顫了一下:“千凝……”
在祭臺與陣法中央,已經找不到千凝的身影,除了一只碩大的展翅而飛的鳳凰。
天臧仰頭,與鳳凰對視。
祭祀結束,他已經能動,但也已經來不及了。
方才的那一幕,僅僅彈指瞬間,好似一場令人昏然的夢境。
可不是夢,千凝真的回來了,還將所有玄天珠,交付出去。
天臧雙手緩緩合十,喉頭哽了許久,他唇畔囁嚅,一句“阿彌陀佛”都說不出來。
嵇無靖幾人,在陣法成功后,也朝祭臺奔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