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隨著蓮葉的騰空,千凝終于被送離天臧的識海。
*
另一頭,屋子法器里,床上。
千凝正睡得好好的,千玖坐在小杌子上,她手上拿著一個水杯,盯著千凝,像是思索,又像是發(fā)呆。
一墻之隔,了悟激動發(fā)怒時,說話的聲音并不�。骸啊胰缃袷枪懿涣四懔�?你師父當初說你應(yīng)該早點斷了七情六欲,早點斷了執(zhí)念,果然如此,你居然把靈魂靈力分給她……你到底是想怎么做……”
天臧的聲音比較低沉,不知道回一句什么,了悟啞然許久。
末了,了悟說:“但……也不是唯一的辦法�!�
天臧只回二字:“這是。”
后來,他們又說了一會兒話,了悟離開,天臧推門而入。
天臧面容俊美,神色淡淡,不知道是不是疲倦,抬起眼睛時,眼皮子撐開兩道略深的褶,眼睫黑且密,有種欲語還休的美好。
千玖看不懂這么多,她只知道這個叔叔人一直很好,當時,他把她從儲物戒放出來,還讓她知道千凝是安全的。
此時,天臧看到千玖往千凝臉上潑水珠,不由一愣:“你在做什么?”
千玖:“阿凝不醒來,喂點水�!�
千玖現(xiàn)在一半是竹子,在她的認知里,皮膚接觸水也會很舒適,所以見到千凝一直沒醒,便往她臉上灑小水珠。
天臧輕笑了聲,拿走千玖的杯子,說:“她很快就能醒來了,你先去做風箏,空源�!�
那聲“空源”是對外喊的。
千玖挺相信天臧的話的,她點點頭。
空源進來,他牽著千玖的手,支支吾吾的,天臧看了千凝一眼,他站起來,搭了一下空源肩膀,讓他和千玖一起出門。
走出好幾步,天臧才問他:“還有何事?”
空源咬著牙,問:“師叔,了悟師叔說師叔靈魂靈力分一半給千凝施主了?”
天臧垂著眼睛,失笑,道:“我的修為,你還不清楚么,還是你覺得,我修為少了一半,你能打得過我?”
空源:“不不不,我只是擔心師叔會不適應(yīng)�!�
天臧回:“不會,我自己有把握。”
空源松口氣,但又覺得不對,一般修士選擇靈魂靈力共享,是為了傳承,但對象是玄天皿,她可無法修煉,至多就是健體,隱匿氣息,其余根本沒用。
只是,他看天臧的神情,一派輕松,空源又很是信任他,雖心頭還有愁緒,便不再說什么。
天臧又回到房內(nèi)。
千凝還睡著,臉上有不少千玖濺上去的水滴。
天臧拿起巾帕,輕輕擦拭那些水滴,驀地發(fā)現(xiàn)有一滴水珠,掛在千凝睫毛的根部,她睫毛纖長,那滴水珠搖搖欲墜,像一顆晶瑩剔透的寶石,又像她眼底里總會劃過的狡黠。
天臧凝神看著那滴水珠。
過了會兒,鬼使神差般,他伸出手指,極輕地去觸碰那滴水,但這么一下,水珠浸潤他的指腹,同時,似乎觸及到她的眼睫。
些微癢癢的,心里卻有塊地方,軟了許多。
下一瞬,千凝驟然睜開眼睛。
天臧一頓,便要收回手,她動作很快,抓住天臧半收回去的手,不由笑起來:“你這是做什么呢?”
被這樣突然抓住手,天臧手指蜷了蜷,倒也心平氣和:“有水�!�
雖然,他明明可以用靈力揩去。
千凝也有點驚訝自己速度反應(yīng)這么快。
她坐起身,又發(fā)現(xiàn)自己對周圍靈力的感覺,更加靈敏,甚至能感知到,哪里的靈力充裕,哪里靈力少,通過靈力判斷對手的實力。
現(xiàn)在,她除了不能修煉,和其他修士估計也沒差。
千凝又掂了下天臧的手,她圈著他的手腕,那圈貼著他的肌膚,似乎有點發(fā)熱,她瞅了眼天臧。
他神態(tài)穩(wěn)重,沒有多余的變化,要不是在識海里看過蓮花的狀態(tài),她都要給騙過去。
天臧似乎覺得牽著太久不合適,才垂下眼睫,低低道了聲:“別鬧�!�
千凝不再逗他,收回手,只是捧著臉瞧他:“阿臧啊,你對我真的很好。”
天臧一頓。
千凝微微仰起頭,直勾勾盯著他,聲音溫和,問:“你想要什么呢?”
天臧雙手合十,說:“貧僧別……”
千凝打斷他的話:“可別說你別無所求�!�
其實菜菜能感覺到的,千凝自然也不會忽視,她也有感覺,天臧所做的一切都“過頭”了,換個角度想,倒有點像修真界版本的“今朝有酒今朝醉”,等不及未來似的。
見千凝熠熠的目光,天臧輕嘆一聲,他抬手摸摸千凝的頭,這一次,停得有點久。
他的手掌寬大,也很暖和,千凝就這樣看著他,直到他忽的笑了笑,屈從于她的執(zhí)著,開口:“貧僧覺得,想與其余幾人爭,貧僧勝算不高�!�
千凝一噎:“……”
這倒是她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這么直白的話。
什么叫,“與其余幾人爭”?所以,他要對她更好?千凝頭一次懵了,她耳朵微燙,老臉要掛不住了,聲若蚊蚋:“不至于……”
她哪里好啦,不管是昊海和如今的自己,德行是一樣一樣的,忽悠人倒是有一套。
天臧已經(jīng)收回手,他又笑了聲:“子非魚�!�
千凝眨巴著眼睛。
天臧說:“起來就吃飯吧,準備了你喜歡吃的玉米�!�
千凝“唔”了聲,沒再追問。
在此地休整三日后,關(guān)于大妖萬衍,是該做了結(jié),此次天臧識海受傷,萬衍也沒討好,按千凝從空源那里打探到的消息,萬衍傷得只會比天臧嚴重,一時不敢出來作妖,輪到修士追擊。
不過正所謂狡兔三窟,他們撲空幾處,最終將目的定在人界和魔界的昊海結(jié)界相連處。
萬衍受了重傷,或許會想要搏一搏,從昊海結(jié)界汲取能量也不一定。
這是千凝第二次離昊海結(jié)界這么近。
它依然矗立著,直上云天,光潔無暇。
菜菜說:“一百二十來年前,陸決就是從這里驟然出現(xiàn)的縫隙,遁入魔界,十六年前,那縫隙就更加明顯了�!�
千凝壓了下帽子,低頭。
此時,她身上穿著寬大的僧侶的緇衣,和梵音宗修士一樣戴著尖頂圓幃帽,梵音宗修士長時間趕路,為避風塵,都會穿上這么身,因而她隱匿其中,并不明顯。
了悟與天臧,都站在隊列之前,與其他宗門的修士道明情況。
沒錯,同來昊海結(jié)界邊緣的,還有其余五個宗門的修士,萬衍到底不可小覷,多一些助益總歸是好事。
看著有些熟悉的面孔,千凝還有點感慨。
不止有秦九歌、謝承宣幾個,還有……沈譽那廝。
不遠處,身著玄青色衣裳的高挑俊逸男子,懶懶地靠在樹干上,他挑起一雙桃花眼,看著天臧,說:“你真沒見過千凝?”
對沈譽這種不客氣的語氣,天臧沒有惱怒,只回:“不曾�!�
沈譽嗤笑了聲,眼睛似乎往梵音宗修士這瞟了瞟,終究是轉(zhuǎn)身去做別的事。
千凝也只做不知。
入了夜,幾個宗門紛紛選好駐扎之地,千凝剛哄完千玖睡覺,走出屋子,屋頂上赫然站著某個愛蹲屋頂?shù)娜恕?br />
沈譽露出了然的模樣:“混在禿驢堆里,好玩嗎?”
第七十二章 心、胸、寬、廣
關(guān)于沈譽能認出自己這事, 千凝倒不意外。
這廝眼神向來很好,鼻子也靈。
她抬起頭,掀開幃帽, 笑了一下, 流里流氣地:“你這蹲屋頂?shù)牧晳T就沒改過, 需要我在屋頂給你建個窩嗎?”
沈譽一頓,隨即俊臉上帶著三分假笑,利落地從屋頂跳下來, 腳步緩緩且優(yōu)雅地走來。
他揭人家宗門的短,說:“哪能啊,梵音宗向來窮,這不是不必勞您破費么�!�
千凝說:“有本事, 你這話和佛修們說�!�
沈譽“嗤”地一笑:“沒你有本事,搭上天臧這邊,所以我只敢找你貧�!�
千凝斜睨他一眼, 不和陰陽怪氣的人爭辯。
沈譽走到千凝跟前,站定,不著痕跡地打量千凝。
她穿著最樸素的粗布衣著,完全掩蓋去身上線條, 然而, 只要細心一點,仍能從一堆男人里,辨別出這抹身段的纖細。
現(xiàn)在她摘掉遮蔽容顏的幃帽,所有烏發(fā)只束在發(fā)頂,簡單地用木簪固定住,偏那面龐粉白,雙眼明亮如昔, 唇瓣柔嫩,挽起一抹似有似無的笑,端的是天然去雕飾之清麗。
直到此時,真真實實地與她對視,沈譽心里才徹底放下一塊巨石。
當日她被卷入昊海結(jié)界,他自是有責任的,后悔過,氣餒過,不過在修真界瘋狂地找了一段時間后,他慢慢冷靜下來,幾番思索排除下,才猜出她大概是被禿驢擄走。
畢竟,玄天珠也能彌補昊海結(jié)界,禿驢們又心系天下。
眼下看起來,禿驢們沒得逞,這就是好事。
只不過心里這么多彎彎繞繞,沈譽愣是半分沒有上臉,他俊眉舒展,心道千凝這么小沒良心的,便也回:
“怎么,你真帶發(fā)修行做個假和尚?”
千凝隨意嗆回去:“你覺得我能去當和尚?”
沈譽驀地想起她對男色的那么點偏好,扯了扯嘴角:“也是,你六根不凈�!�
雖然許久不見,每次兩人嗆話時,都能這么流暢自然,也是難得。
千凝用手里幃帽扇風,鬢角的幾縷發(fā)絲動了動,她一邊朝前走,又看沈譽跟著她,便說:“你還有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