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笑天漸漸冷卻下來，他深深的呼吸，仿佛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良久，他搖了搖頭，仿佛在擺脫著什么，苦笑著轉(zhuǎn)過頭來，“其實我們是一類人——唯一的區(qū)別是戰(zhàn)斗的方式。”
“或許周路已經(jīng)告訴過你，”鐵笑天謹(jǐn)慎的挑選著詞匯，抬起頭來，仰望著頭頂?shù)膾扃�，“人們説我們是最堅強的戰(zhàn)士，可以忍受任何打擊——其實他們錯了，我們的神經(jīng)如此的脆弱——我們根本無法忍受背叛與拋棄，當(dāng)發(fā)現(xiàn)自己被所忠誠所熱愛的人象一塊抹布一樣拋落在塵土里……某個早晨醒來的時候，我驚訝的發(fā)現(xiàn)我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勇氣、信仰、希望、斗志……我萬念俱灰，我喪魂失魄——我原本以為自己堅硬得象一塊巖石、頑強得象一團鋼鐵，卻忽然在某個早晨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沉默良久，忽然輕笑道，“幸運的是，我挺過來了�！�
“所以你走上了國家秩序所不能容許的路？！”老狼平靜的問道，冷靜得不帶一絲感情。
鐵笑天掉過頭來，毫不客氣的和他對視，“拋棄我的不是國家，國家并沒有拋棄我，拋棄我的只是那一小撮人，”他驕傲而不無輕蔑的説道，“他們和國家是兩回事——我依然是戰(zhàn)士，我并沒有放棄戰(zhàn)斗�！�
兩人靜靜的互相注視著彼此的眼睛，忽然驚訝的發(fā)現(xiàn)彼此的目光如此的清澈而沒有一絲雜質(zhì)。
老狼低下頭來，回避了鐵笑天銳利的眼神，“那你還要周路去做那些事？！”他的語氣透出一絲軟弱。
鐵笑天微微一笑，伸出手來，攤開在老狼眼前，“你看到了什么？！”
老狼瞇著眼睛，疑惑的看著鐵笑天的臉，這雙手皮膚白皙，晶瑩如玉。
鐵笑天收回雙手，“我已經(jīng)盡我最大的努力去保持它的清潔，所以當(dāng)你看到它的時候，它是干凈的——但是，我敢保證，它上面仍然有成千上萬的灰塵、細(xì)菌，”他看了一眼老狼，“但是我已經(jīng)滿意了，因為我知道，除非我不想存活在空氣中而把自己密封在真空狀態(tài)下，所以這些是無法避免的——國家也是一樣，除非我們想回到那個茹毛飲血的時代�！�
鐵笑天緩緩的把身體靠回在沙發(fā)上，看著若有所思的老狼，平靜的説道，“所以這個世界是個很奇怪的世界，上帝似乎不喜歡那種絕對干凈的東西，所以，他決定讓他們共存，”他笑了笑，拍拍自己的肚子，“我們的身體也是一樣的，等下我們吃下精心準(zhǔn)備的晚餐……”他瞇著眼睛，順著自己的咽喉、胸脯、肚腹比畫下來，“當(dāng)晚餐運行到小腸的時候，我們會驚訝的發(fā)現(xiàn)——少了這些污穢的東西，我們居然活不下去……”
老狼似乎有些明白了，“……這是兩回事。”他沉聲抗議道，“如果沒有人去做那樣的事，我們的國家應(yīng)該會更好些！”
鐵笑天不去理會他，仿佛在跟自己説話，“有時候我總是在想，為什么我們會依靠這些小東西呢？難道沒有它們我們就不行么？我查閱過很多資料，想了很久，沒有人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他看了一眼老狼，滿意的發(fā)現(xiàn)他在注意的聆聽，“終于有一天我想明白了！”他猛的轉(zhuǎn)過頭來，緊緊的盯著老狼，“因為我們沒有辦法消滅它們，它們超出我們能力之外生存著，所以——我們只能讓它們的存在對我們有用！”
他冷冷的看著老狼，隨和的目光剎時冰冷若刃，“國家亦是如此——有些東西，你可以用政策是壓制它，用輿論去抵制它，用法律去打擊它；但它卻永遠存在，不依你的意志為轉(zhuǎn)移，”他仰望著天花板，“有位先知説過，當(dāng)利潤達到百分之一百、兩百、三百……超出了社會秩序允許的范圍之后，人們就會變得瘋狂，所以，這個事業(yè)就象永遠吸引著飛蛾的燭火，永遠引誘著人們?nèi)ゲ活櫼磺械寞偪��！?br />
老狼凝望著自己的靴尖，一言不發(fā)。
“我那個時候就在想，為什么大禹治水為什么會成功呢？他和他的父親有什么區(qū)別？——我總是在想，我們既然沒有辦法把洪水?dāng)r截住、去消滅光，那為什么我們不能去引導(dǎo)呢？！”鐵笑天臉色一變，溫暖和藹，居高臨下的看著老狼，“所以，我就要去嘗試、去發(fā)現(xiàn)，我要深入這個事業(yè)，精通這個行業(yè)，甚至控制中國的這個行業(yè)，等到它能夠隨著著我的脈搏而呼吸的時候，我相信，它的存在就會慢慢變得對我們這個國家有用——就象幾百年前的黑奴之于美洲、一百年前的鴉片之于大英帝國……”
鐵笑天的話顯然深深的觸動了老狼，仿佛讓他進入了一個夢幻般的世界，他不自覺的把手伸進了口袋里，掏出一支劣質(zhì)香煙，緩緩點燃，陷入了沉思。
鐵笑天微笑著看著老狼，“而且，我們或許還可以做到這些——讓頂天立地的漢子能夠有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yè)，讓白發(fā)蒼蒼的父母老有所歸，讓棲息無著的孩子喜樂成人……”他意味深長的看了老狼一眼，悠悠的説道，“……讓自己所摯愛的親人不至于受病痛的折磨，不會因為英雄的窘迫而讓她痛苦的忍耐……”
仿佛一個最重的砝碼被拋上了天平，老狼渾身一震，呆呆的説不出話來，一股亮晶晶的東西仿佛在他眼中流轉(zhuǎn)著、旋轉(zhuǎn)著，若隱若現(xiàn)，以至于煙頭快要灼到了手指他都沒有發(fā)覺。
仿佛下了一個什么決心，他狠狠的把最后幾絲煙霧吞了下去，重重的把煙頭扔在地上，用腳把它碾得粉碎。
他抬起頭來，“你要我們做什么？！”
鐵笑天重重的舒了一口氣，仰望著上空，嘴角微微蠕動，忍不住慢慢綻開一絲滿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