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吳鐵誠所説,作為俱樂部的經(jīng)營者,他與客戶之間的關(guān)系方面無疑是頗為成功的,張明月的這幾位朋友他似乎都很熟悉,他一一招呼著她們,一迭聲吩咐馬然等侍者拿過點心飲料,很紳士的起身迎座。
鐵笑天發(fā)現(xiàn)這幾個女孩子都很大膽的直視著他——仿佛是在欣賞某樣物品或者玩具一樣,這讓人很不舒服,但他依然臉色從容,大方自在,毫不介意的帶著溫暖的微笑,用眼神默默的向她們傳遞友好的信息。其實鐵笑天也明白,她們這樣的態(tài)度只是一種集體的姿態(tài),想來如果當(dāng)她們其中某一個單獨面對自己的時候,這些年輕的女孩子還是會很羞澀、很矜持的——無論她是什么身份。
鐵笑天的表現(xiàn)看來得到了她們的欣賞,所以當(dāng)她們眼光中流露出異樣的神色時,張大小姐不無得意的徑直坐到鐵笑天的身邊,櫻唇輕輕掠過他的面頰,呢聲説道:“等久了吧?”她望著吳鐵誠,“吳經(jīng)理真是‘精明能干’,這么快就搭上了我朋友,聊什么呢?!”
吳鐵誠當(dāng)然不會因為她善意的嘲諷而生氣,在這樣的場合周旋了這么久,讓他對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他微微一笑,英俊的臉上充滿了成熟的味道,“沒什么,聊聊茶葉而已,”他給鐵笑天介紹張明月的三個女伴,“這位是咱們s市的大檢察官趙小姐,這位是sz發(fā)展銀行的——呵呵……我的家門吳小姐,這位是曾氏集團的千斤曾小姐!”
鐵笑天含著微笑,禮貌而恭謹?shù)某齻円灰皇疽,看來這幾位非富即貴,倒也不能等閑視之。
那位檢察官趙小姐看來是最大方爽朗的一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總覺得鐵先生有些特別的味道,但又説不出來,很引人注目!逼渌麅晌簧倥键c頭同意,這讓張明月非常得意。
鐵笑天心中一驚,倒不是因為趙小姐的恭維——他猛的想起一個問題:今天這是第二個女性提到他的特別了,一般來説,女性的第六感是較男性為強,那么特別——特別的意思大概就是指與眾不同,他忽然想起,自己的生活一直被老三引導(dǎo),無論是思維還是行動,這表明已經(jīng)有人模模糊糊的從直覺上發(fā)現(xiàn)了他是另類。
這是一個危險的征兆。
心中思索,口中卻沒有怠慢,微笑道:“謝謝!可能是我生長在農(nóng)村,對這樣的生活不大熟悉吧?!所以在諸位小姐看來,比較特別!
那位吳鐵誠的家門小姐看上去最為天真活潑,聞言驚奇的看著鐵笑天,“你生長在農(nóng)村?”她轉(zhuǎn)頭看著張明月,一副不能置信的樣子。
張明月有些尷尬,解釋道:“是這樣的……潤霖家在農(nóng)村……大學(xué)畢業(yè)后來到咱們s市,我們是在人才招聘會上認識的,呵呵……很快就會被我們‘大禹’委以重任了。”
倒是曾小姐不愧出生于商人家庭,比其他兩位少女都成熟世故一些,“呵呵,那就難怪了,鐵先生雍容大度,一看就知道是難得的人才,”她調(diào)皮的朝張明月眨了眨眼睛,“月月真是厲害嘛,這就叫做‘慧眼識英雄’……呵呵!”
鐵笑天微笑著一言不發(fā),心中有些好笑,但是自己從現(xiàn)在開始就必須得熟悉這樣的生活,必須掌握和這些人打交道的方法。他看了看張明月,忽然恍然大悟——這三個少女一看即知出身良好、家世顯赫,難道是她特地帶來介紹給自己認識的??!讓自己建立和s市某些人物溝通的橋梁?!
他回過神來,暗暗責(zé)備自己的糊涂,早就知道張大小姐并非滿腦子糨糊的貴女,自己怎么可以如此疏忽大意?!
他精神一振,正要首次主動對這幾位少女説話,身邊的吳鐵誠卻搶先一步,“鐵先生是學(xué)經(jīng)濟類專業(yè)的么?這么年輕就被‘大禹’委以重任,看來是有很特別的才干了?!”説話見眼神閃爍,口中問鐵笑天,卻對著張明月微笑。
鐵笑天明白,從一開始,這個吳鐵誠就在探詢自己的身份,他仿佛有點不好意思的笑笑,“其實我不懂經(jīng)營,可能對法律更有興趣一些!”
趙小姐有些驚奇,“哦?我也是學(xué)法律出身的,想不到鐵先生也是……”話沒説完,忽然被張明月忽然打斷,“我們‘大禹’正在醞釀一個新的項目,需要特別的人才來執(zhí)行,可能由潤霖來主持。呵呵……”現(xiàn)在涉及到了大禹集團的商業(yè)機密,幾個人不好再次出言探詢,但是對鐵笑天卻愈發(fā)感到神秘。
“我倒覺得鐵先生學(xué)既然學(xué)法律出身,在法律界發(fā)展可能會更好一些,你説呢?”趙小姐笑吟吟的問道。
張明月看了看鐵笑天,臉色微變。
“學(xué)的什么專業(yè)就一定要在那‘一畝三分地’上活么?”鐵笑天并沒有讓張明月?lián),“何況法律這門學(xué)問我也鉆研不深——在我們中國,現(xiàn)在法律所起的作用卻真的不是很大,”看著趙小姐秀眉微皺,一臉不服氣的樣子,鐵笑天微微一笑,“法律從公益上來説,拋開階級論調(diào)不談,是整個社會道德的升級,但是我們中國社會,是個講情義的社會!”
鐵笑天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的壓力不小,剛才張明月憑空的吹噓他有“特別的才干”,那么自己就不得不給她“圓這個謊”,他微微一笑:“其實在我們中國——我們中國人,歷來是不大尊重法律的,在中國,最壞的人是無情無義的人,而并非胡作非為、無法無天的人,”看到眾人好象對這個觀點都不大同意,鐵笑天解釋道:“相信大家都看過《水滸傳》,里面有幾位中國家喻戶曉的英雄,隨便舉幾個,比如李逵,按照我們現(xiàn)在的方式來評價——這個人藐視法律、藐視他人的生命,不懂禮貌、不尊重社會公德——可以説他的很多行為是對社會公益的肆意踐踏,可是,大部分中國人都喜歡他,欣賞他——因為他講義氣,對朋友很好,重感情——以他為代表的一系列英雄,如武松等等,他們大都感情豐富,重視親情、待朋友有情有義,但藐視代表社會秩序的法律,喜歡按個人的觀念來辦事——隨意殺人放火,危害社會的公共安全,不受法律的拘束……呵呵,就拿劫法場來説——趙小姐應(yīng)該比較熟悉,”他轉(zhuǎn)頭看了看趙小姐,似笑非笑,“假如現(xiàn)在有個被人民法院審判宣布判處死刑的罪犯,他的朋友經(jīng)過精心策劃、嚴密組織,全副武裝的在執(zhí)行死刑的場地將他強行帶走——各位作何感想?!”話題已經(jīng)扯開了,但大家似乎聽得入神,鐵笑天喝了一口茶水,微微一笑。
“那么這個傳統(tǒng)影響到我們現(xiàn)在——現(xiàn)代的中國社會,人情往往比法律的作用要大,山頭、裙帶關(guān)系、朋友、血緣等等,縱橫交錯,很頑固的抗拒著法律這種社會規(guī)范——我們現(xiàn)代的法律觀念絕大部分是舶來貨,比起中國傳統(tǒng)的禮法來,冷冰冰的伸縮的余地不大,相當(dāng)?shù)慕┗,所以大部分中國人潛意識里都不大喜歡它——打個有趣的比方,在很多地方,特別是農(nóng)村,某人與別人產(chǎn)生了公開的沖突,不可調(diào)和,那么他一般會叫上親戚或朋友去鬧上一場而不是訴諸法律,在西方很多一定要在法庭上解決的事情,我們中國人卻喜歡用其他的方式來處理,”鐵笑天搖了搖頭,“看現(xiàn)在我們的體制,律師和法官的地位和作用都似乎不是很大,所以説要擇業(yè)的話……”他苦笑著搖頭,發(fā)出了一聲浩嘆。
趙小姐也嘆了一口氣,看來她在工作中似乎也碰到過這樣的事,鐵笑天的話引起了她的感慨。而身邊的張明月卻睜大妙目,怔怔的看著鐵笑天,仿佛鐵笑天忽然陌生起來,心中雖然驚異無比,卻也欣喜非常。
其他人倒也不如何驚奇,剛才在張明月口中,鐵笑天儼然是大禹集團的重要人物,這點墨水自當(dāng)具備,不過話題有些嚴肅,除了趙小姐是真心共鳴外,其他人都覺得自己好象説不出什么中肯的話來,為保全面子起見,只好都高深莫測的或皺眉思索或頷首附和。
吳鐵誠到底是拜慣碼頭的人物,此刻他輕聲鼓掌,恰倒好處的接上口:“呵呵,精彩,精彩!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鐵兄不去當(dāng)律師、當(dāng)法官果然大有道理!”由“鐵先生”變成了“鐵兄”,自然親近了不少,鐵笑天的表現(xiàn)或多或少解除了他心中的疑惑。
空氣活潑起來,既然吳經(jīng)理開了個頭,不知道是發(fā)自真心還是出于禮貌,眾人紛紛恭維,鐵笑天謙遜幾句,抬起頭來,忽然看到馬然正侍立在不遠處,他乘機起立告罪,裝做去洗手間,朝他走去。
“你好,請問洗手間在哪里?”鐵笑天走近了打量著馬然,他已然沒有了在b大時的神采。人事全非,時光不再,鐵笑天心中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您好,洗手間在這邊,請跟我來!”馬然機械的微微鞠躬,神色謙恭。
穿過一個走廊,鐵笑天卻并沒有如廁,隨手打開鏡前的溫水噴頭,洗了洗手,心中轉(zhuǎn)著念頭,口里仿佛很隨意的問道:“呵呵,你看上去不大象干這個的?!”語調(diào)親切,好象是在和“老朋友”交談。
“……偶然吧?!”馬然看上去有些窘迫,但隨即回復(fù)了正常,苦笑道:“人生有很多偶然,有很多事情不能由自己決定!边@樣和客人應(yīng)答并不符合他所培訓(xùn)過的服務(wù)規(guī)范,但不知如何,他老覺得鐵笑天似曾相識,不由自主的説道。
“哦?!”鐵笑天隨手擰上噴頭,拿起了一塊干烘烘的面巾,擦了擦手,“好象有些為難的事情——我聽吳經(jīng)理説你們這里的工作人員都受過良好的教育,你以前是在哪里上的大學(xué)?!”
“……首都b大學(xué)……”馬然明顯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但他現(xiàn)在正在和鐵笑天交談中,如果鐵笑天不示意,他也不便離開。
“哦?名校嘛……真是可惜,我有很多朋友是從那里畢業(yè)的……”鐵笑天仿佛很意外,“那么,請問您是學(xué)什么專業(yè)的?”鐵笑天有意“肅然起敬”,這讓馬然舒服多了。
“計算機,”他小聲答道,忽然昂起頭,“計算機碩士!”
“計算機?!首都b大的計算機碩士……”鐵笑天仿佛有些驚喜,他忽然轉(zhuǎn)過身來,“我是大禹集團的……工作人員,我手邊正好卻一個懂信息的人才!太好了!”他頓了頓,狐疑的看著馬然,“你的……那么,請問你自己覺得你的專業(yè)水平怎么樣?”
“我畢業(yè)之后被分配到……我在來s市之前是國家信息產(chǎn)業(yè)部的助理研究員!”馬然驕傲的挺起胸膛,臉上煥發(fā)出熱切的神采,眼中閃過一絲欣喜和希冀。
“哦?那為什么沒在那里工作了?很有前途嘛?”這次不是有意的做作,鐵笑天確實是真的很奇怪。
“唉……”馬然苦笑一聲,“當(dāng)時年輕氣盛,在單位看到很多不舒心的事情,和上級關(guān)系很僵,于是和幾個朋友出來創(chuàng)業(yè)……”鐵笑天明白了,不用説,這是一次失敗的創(chuàng)業(yè),果然,馬然懊惱的説道:“負債累累……而且我出身湖南山區(qū),家庭的負擔(dān)也不小……”
“那您為什么不嘗試一下別的工作?!在中國,首都b大的計算機碩士也算是‘緊俏商品’了吧?!”鐵笑天見馬然的情緒有些低落,俏皮的説道。
馬然苦笑,“哪有那么容易,適合我的職位并不很多,而一般公司企業(yè)的程序員、維護人員之類工作對能力要求不是很高——現(xiàn)在不比以前了,講究‘實用’,他們認為,以我的能力,要是讓我做那樣的工作,給那種待遇,我肯定不會安心的長久做下去……”他情緒很低落,看來是碰過不少釘子,“何況我欠別人不少錢,也沒時間挑挑揀揀了,而且這里的工資待遇也相當(dāng)不錯……”
鐵笑天釋然,同情之色溢于言表,“原來如此,不用測試,我想你的學(xué)歷和能力絕對能勝任我這里的這份工作——不知道……您貴姓??!”他猛的省起,差點呼出他的名字。
“不敢,小姓馬,馬然!”馬然看上去興奮非常。
“哦,好,馬先生,”鐵笑天點了點頭,“不知道馬先生有沒有興趣加盟我們大禹集團,當(dāng)然,我們給你的待遇絕對會比這里要好些!”
“非常樂意!謝謝……先生!”對于這個意外的驚喜,馬然很是興奮。
“我姓鐵,鐵潤霖!”鐵笑天伸出手。
“謝謝您,鐵先生!”馬然亦伸出手來,和鐵笑天緊緊相握。
“那么,如果您方便的話,我想請您給我您的聯(lián)系方式!”鐵笑天微笑著説。
“好的,當(dāng)然……”馬然看上去有些慌亂,從口袋里摸出了一個小本子,在上面寫下了一個電話號碼,遞給鐵笑天。
“很好,”鐵笑天看了看電話號碼,“您知道的,在公司里嘛,我還得履行一些必要的手續(xù)——當(dāng)然,我向您保證,您已經(jīng)被大禹公司錄用了,但是得遲幾天上班,我過幾天通知您,行么?”鐵笑天一臉誠懇。
“好的……好的……”馬然感激的看著眼前這個雪中送炭的人,暗暗決定,一定要好好回報這個重新給了自己事業(yè)生命的男人,“謝謝您!鐵潤霖先生!”馬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定定的看了看鐵笑天,不覺眼睛有些濕潤。
看見馬然的反應(yīng),鐵笑天滿意的笑了笑,心中思索,不論是出于現(xiàn)實的需要,還是出于傳統(tǒng)的觀念,自己班底的組成都應(yīng)該完整而豐富,只有這樣,才能凝聚強大的戰(zhàn)斗力,才能應(yīng)付未來的戰(zhàn)斗。
一張一弛,文武之道。
雖然現(xiàn)在只有周路和馬然,但鐵笑天明白,自己已經(jīng)找到了突破口,班底已經(jīng)初步成型,而下一步,除了加緊取得一個合法而顯赫的社會地位、掌握所必須的社會資源外,就是擴大和凝聚自己的私人集團。
他拍了拍馬然的肩膀,走出了洗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