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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小說 > 恐怖靈異 > 六日危城 > 第三十一章 夢魘
  靈堂中的哀傷的音樂已盤踞振宇的大腦已有數(shù)個小時。

  他于化寶爐前不知道發(fā)呆了多久,只知道從化寶爐中飄出的紙灰恰似是一隻隻起舞中的黑蝴蝶。

  他投入冥錢的動作亦漸漸公式化,忽然之間他如機械一樣不帶多半感情。

  即使臥在停尸間中的是自己父親。

  只因,他恨。

  恨得連眼淚亦忘記流下。

  「為什么要騙我,爸爸。

  為什么要媽媽承受這樣的罪?

  為什么要要我背上羞恥的罪名?

  為什么……要迫我恨死哥哥,恨死那個女人……

  爸……」

  他心中暗暗呢喃,漸漸將外間的事物都忘了,呆呆的望著化寶爐,火焰將冥錢撕裂、吞食。

  而記憶亦截至父親身故的一刻……

  「振……振宇……對不起,我……我到此刻亦不想再騙你……!垢赣H染了血的手,輕輕撫在他臉上﹕「你要……答應(yīng)爸……千萬不要恨……恨小姨……」

  振宇忍著淚,卻沒有回答父親。

  「一……一直以來,爸……很想好好的親你?墒恰覍嵤怯锌嘀浴。而一直錯的……錯的是爸……不是你媽……。若爸不……不跟小姨撒謊……你……你會被放在孤兒院!志褪遣蝗绦摹!垢赣H緩緩的將臉靠近振宇的耳邊,用盡最后一口氣將事實逐個字吐出。

  傾刻間,振宇的雙眼睜開得很大……很大……很大。

  「你媽才是正室,不要再恨她了!

  振宇撕破嗓子的嚎哭。

  可是卻不是為了父親的死而哭泣。

  而是為媽媽而哭。

  十多年來,媽媽被迫背上羞恥的罪名,是硬生生的活加在她身肩上。直到媽媽死的一刻再沒有機會去控訴﹗去反駁﹗去求饒﹗再被心愛的兒子誤解,這是何等殘忍﹗

  這全是父親的錯﹗

  不﹗

  是父親跟小姨的錯﹗

  他們是真正拆散自已的家的兇手﹗令自己活在不快樂的童年﹗

  好恨﹗好恨﹗

  恨不得將他們一併殺了﹗

  心中的「刺」終于釀化出毒膿,而且一併的爆發(fā)。

  恨,吞食了他的理性,即使是一起成長的、唯一一個對自己好的哥哥亦一併恨了﹗因為他亦留著那個女人的血﹗是充滿罪孽的血﹗﹗漸漸的忘記了十二年多真摰的兄弟感情。

  這就是,恨。

  黑暗的人類性情。

  黑暗的性情,令「他」在心中出現(xiàn)。

  是一個面戴著磨沙玻璃面具的人。

  振宇知道,那面具底下其實是另一個丑惡的自己。于夜里悄悄地潛入夢中,將良心蠶食、將人性極端地扭向無邊黑暗。

  是心中對哥、父親、小姨的恨令「他」加速成長。

  然后,取代。

  李偉文后來亦暗暗地覺得奇怪。

  為什么弟弟在父親死了之后會變得沉默寡言?性格一百八十度的大反常。李偉文算一算手指,他已經(jīng)三星期沒有跟弟弟好好的打球了。相反地,弟弟竟然日夜不休的溫習(xí)書本。

  李偉文更是摸不著頭腦。

  當(dāng)然,最終目的亦只有振宇自已才知道。

  「早早離開這個不屬于自己的地方。愈早愈好。」就是振宇的目的。

  「可以的話,我要親眼看見他們受苦!剐闹械牧硪粋「他」日夜的催眠著他。

  因此振宇的學(xué)業(yè)成績突飛猛進,而且他漸漸的感受到學(xué)業(yè)上的成就感。

  無他的,說到底振宇出身在不完整的家庭。精神上不能寄託在父母上,原本亦可以寄託在哥哥身上,可是卻天意弄人,心中的「恨」卻令他頓失寄託。因此,亦只好放在學(xué)業(yè)上,只有成就感才可以令他感到實在、滿足。

  他真的很享受成就,甚至開始驕傲,認(rèn)為自己是最聰明的人。

  直至長大之時,亦不斷往事業(yè)的頂峰攀爬,得到更大的成就感。甚至乎,用上卑鄙的手段。但換來的卻是孤獨的人生。

  而李偉文眼見振宇的學(xué)業(yè)于短短時間中遠(yuǎn)遠(yuǎn)的超過自己,心中實是很慌。于是受了弟弟的影響,亦用心學(xué)習(xí)起來。

  比體育,李偉文總是勝振宇一籌。但是學(xué)業(yè)之上,振宇總是比李偉文多了點慧根。如果說,振宇是學(xué)述的天才,那李偉文就只是一頭很勤力讀書的牛。

  但問題來了。

  學(xué)業(yè)上,兄弟二人之間本是存在良性的競爭。

  然而,李偉文在擔(dān)當(dāng)兄長的角色太深入心中,而且自小就被母親灌輸「兄長就一定比弟弟優(yōu)秀」這個迂腐思想。

  漸漸的在比較學(xué)業(yè)上,李偉文大感吃力。甚至開始出現(xiàn)妒忌的心。

  可幸的是,他心中很愛這個弟弟。

  愛,使得他的妒忌心不能萌芽成長。

  但誰會知道,往后的日子親手把這份「愛」摧毀的人,卻是他最痛鍚的弟弟?

  歲月如梭,今年已是大學(xué)的第二年。

  彭振宇所讀的學(xué)系中忽然刮起了一股讀書風(fēng),一洗去年慵懶的學(xué)習(xí)風(fēng)氣。

  因為每一個人都在爭取一個極之難得機會。

  就是出訪美國的哈佛大學(xué)作兩年的交流生,而且更能成為全球華人科學(xué)權(quán)威——羅約翰的學(xué)生。對熱烈追求學(xué)術(shù)知識的學(xué)生們是相當(dāng)之難得的機會。

  當(dāng)然,入學(xué)的要求更是相當(dāng)之苛刻,一年的平均學(xué)分(cgpa)至少要超過三點五。而且,學(xué)系之中有四個炙手可熱的大熱門,其他學(xué)生的cgpa若然不能「爆四」(即是滿分),根本不能爭一席位。再者,入學(xué)學(xué)額只有四名,上百人爭取四個學(xué)位。機率加上來幾乎比中六合彩還要低。

  而這四個大熱門就是李偉文、彭振宇、蔣文剛及剛剛跟李偉文熱戀的潘小莉。

  圖書館充滿寂靜的競爭氣氛,張眼過去全是埋頭苦讀的學(xué)生。此刻他們不分男女、種族、膚色但終亦共同擁有一張灰白的臉色跟一雙很黑很黑的眼圈。

  讀書的魔力。

  然而,其中一個小角落卻又跟圖書館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沒有過度繃緊的學(xué)習(xí)氣氛。

  全因,圈坐在這個角落中的就是學(xué)系中的四大熱門。

  對他們來說,此四名學(xué)額根本已經(jīng)刻上了自己的名字。

  要是競爭的話,就斗一斗誰是以第一名的姿態(tài)得到進入哈佛大學(xué)的入場卷。

  「以我來看啊﹗這次考第一名的一定是二哥他了!故Y文剛邊說邊將小食塞入咀里﹕「二哥根本就是讀書的狠角色﹗連續(xù)兩個學(xué)期gpa能『爆四』,第一名非二哥莫屬吧?」蔣文剛滔滔不絕,不停噴出食物殘渣。

  彭振宇不語不笑,但卻一面告訴人「那還用你說」的樣子。

  轉(zhuǎn)轉(zhuǎn)手中的筆,他的眼睛卻放在依偎在哥哥肩膀上的潘小莉。

  身材玲瓏浮凸,五官標(biāo)緻的美人。迎面飄來,是散自她身上的香水味。很香、很甜。

  二人互相對望,當(dāng)中竟交流出不為人知的情感。

  只見,潘小莉的兩眼流露出仰慕的神色,超越了一般友誼的眼神。妖媚。

  很曖昧的感覺。

  「我就不認(rèn)同呢﹗」潘小莉嬌嗲的說﹕「阿文比你們聰明多了。」

  李偉文有點沾沾自喜,親一親潘小莉額頭﹕「誰是第一都不重要吧﹗反正我們都會共同進退。振宇,我說得對吧?」李偉文沒有多看彭振宇一眼,自顧自的跟潘小莉打情罵悄。十根指頭扣得很緊。很緊。

  彭振宇展現(xiàn)了生硬的笑容,道﹕「對!顾种械哪P卻幾乎被他捏斷了。

  「哥,你說得對。」笑容不自然的爛起來。

  「可惜,我不多認(rèn)同!鼓莻「他」再次呼叫「只有三人才可以脫穎而出。沒有你的份兒!

  彭振宇依然在笑。

  很生硬。

  考試前的一夜,兄弟二人于宿舍中渡過。

  時間已是凌晨,但兄弟二人卻未入睡。

  原因,李偉文主動的跟彭振宇好好的聊一下,畢竟自父親死后,兄弟二人就少了溝通。

  李偉文當(dāng)時就猜想,或許是父親的死對弟弟的打擊很大,因此就變得沉默寡言;蚴窍牒煤糜霉ψx書,來報答父親。

  一廂情愿的想法。

  說著說著,二人的話題漸由明天的考試轉(zhuǎn)到家中的事。

  「振宇啊,下星期跟媽吃一頓飯好嗎?」李偉文臥在床上,雙手后托著后腦。

  「這個……你決定吧!古碚裼畹幕貞(yīng)有點冷淡。

  然而,李偉文的笑容卻很滿足﹕「好吧﹗只要你不反對就是了!

  最近李偉文甚感愉快,一來自己交了一個很美的女朋友。更重要的是,弟弟跟媽媽似乎已冰釋前嫌。

  自父親死后,媽對弟弟的態(tài)度有少許改變,至少會要求弟弟改稱自己為「媽媽」,即使弟弟依然稱她為「小姨」。但二人的關(guān)係明顯比小時候好多了。不管是爸的心愿,又或是媽媽的腦癌近來惡化才令二人的關(guān)係改善,總之,只要是同住在屋簷下,管他的有沒有血緣,和和氣氣的相處就行了。

  又是一廂情愿的想法。幼稚得可憐。

  「只要你來就行了。因為,媽真的很想見一見我們。」李偉文輕輕嘆氣﹕「其實,她最近亦常常提起你。畢竟,我們已經(jīng)一起生活了二十年,已經(jīng)是一家人喇﹗我想媽對你的心病早就好了!

  李偉文忽然止住說話,良久滿有傷感的道﹕「畢竟,她時日無多。再恨你,亦很無謂。你喊她一聲媽,亦無不可。」他半臥了身,伸手入背包中取了兩張黃色的三角形紙。

  彭振宇見罷,問道﹕「那是甚么?」

  「媽幫我們求的幸運符,希望我們的考試會成功。」李偉文樣子很感激親恩,珍而重之按在胸口上。笑道﹕「我跟媽說啊﹗我們是天才,學(xué)系中已經(jīng)無人能及。哈佛大學(xué)的大門早已為我們打開了呢﹗」

  兄弟二人笑了一笑。

  彭振宇笑得很勉強。

  「那……小姨的病最近怎了?」彭振宇。例行公事。

  李偉文沉寂半刻﹕「不樂觀!

  「活該!埂杆古d奮叫著。

  「所以,我才如此渴望我們一家人可以好好的吃一頓飯!估顐ノ臐M有傷感的續(xù)道﹕「媽已經(jīng)時日無多!

  李偉文算著手指,似乎在算算媽媽的剩下的日子。一股悲意就涌上心頭。

  「幸好,還有這個弟弟!顾闹懈屑さ陌档扩s「即使媽走了,我亦不至于孤獨在世!

  李偉文良久,又道﹕「分享些開心事吧﹗」他笑笑﹕「我真的真的很希望我們四人都可以一起追尋理想啊﹗所以啊,明天的考試大家要努力呢﹗」他向另一方臥在床上的弟弟比了個姆指。

  兄弟相對而笑。

  但彭振宇的笑容很生硬。

  李偉文兩眼大發(fā)異彩,流露出無比自信,樣子看上來就好像熱血漫畫里的主角。

  「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的約定么?」李偉文笑笑。

  很土氣的說話。彭振宇心想。

  「記得。那時我們還只會拿汽水、踢足球的野孩子。」彭振宇打了個呵欠。

  「哈,我們?nèi)齻人那時還蠻幼稚的,長大后想當(dāng)改變世界的英雄。但想不到,我們現(xiàn)在所走的路,就正正履行我們的約定。」

  當(dāng)個造福世界、回饋人類的科學(xué)家。

  「嗯。那時大概被超人片集影響了吧?」彭振宇淡淡的說道。

  「哈……」李偉文笑得很開懷﹕「我才不理會喇﹗總之你跟阿剛是我的好戰(zhàn)友﹗共同進退。上天,對我不算太差吧?有個好弟弟,跟弟弟一起追尋理想是多么幸福的事﹗」李偉文按不住,笑聲很大,很滿足。

  「我也很幸福,有哥哥一直照料!蛊ばθ獠恍。

  彭振宇的回應(yīng)往往表現(xiàn)得很冷淡,漸漸的就只有李偉文說過不停。

  「哈﹗真的很期待啊﹗外國的大學(xué)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地方?」

  「嗯!

  「聽說,外國的學(xué)者很有魅力呢﹗」

  「嗯。」

  「真想在他們身上得到很多很多的知識﹗」

  「好。」

  「然后學(xué)有所成,成為一個獨當(dāng)一面的學(xué)者。」

  「一起努力。」

  「我真的很希望我們兩兄弟可以頭戴四方帽,再擁著媽媽一起影畢業(yè)相啊﹗這是媽最想看見的﹗」

  「……」

  「然后……就跟小莉開展我們?nèi)松牧硪粋階段!

  「……呼……」

  「哈﹗說起來,還真多謝阿剛把我將小莉撮合一起呢﹗」

  「……呼……呼……呼……」

  「我一定會好好珍惜……?……振宇……?」

  李偉文張望對方,見弟弟已經(jīng)呼呼大睡。

  「你一定悶累了吧?從小到大,你總是被我呢呢喃喃的哄入睡呢﹗」李偉文笑了一笑。

  見弟弟的被子被踼開了半張,他動身上前,將手中的其中一張幸福符放入弟弟手中,道﹕「唉,即使長大了亦不會自己蓋被子?偸且襾韼湍愫煤玫纳w被子!顾麑⒈蛔又刂氐纳w在弟弟身上,語調(diào)很溫柔﹕「要是著涼了,明天可真慘呢﹗」

  李偉文鑽回自己的床上,輕輕細(xì)語﹕「要是到了外國,沒有哥在,你定會天天著涼吧﹗」

  李偉文咀角帶有笑意的閉上了眼,他笑得很滿足。明天,又可以跟弟弟一起奮斗。

  「明天加油啊﹗」

  彭振宇知道。

  他非常知道,哥哥對他所做的事。

  沒有誰人會比哥哥對自己更好、更疼自己。

  從小到大就是如此。

  良心,天天在責(zé)備他。

  竟然天天盤算要行出這一步,傷害最疼自己的哥哥。你慚愧嗎?

  對。他很慚愧。

  沒有人知道,每每他入睡前,都總會被良心痛罵一番。

  今晚也是。他已淚留滿面。

  事實上,彭振宇亦是痛苦的一方。

  自父親死的一天,他就被迫背上一個任務(wù)。

  是那個「他」強加在他身上的任務(wù)。

  「要令那個女人終身痛苦﹗就得要從他的心愛兒子著手﹗」

  「我辦不到﹗」

  「不﹗你可以做得到﹗你記著,母親是被他們悶悶的鬱死﹗別忘記你的使命﹗」

  那個「他」每每在彭振宇作出決定之時,就潛入他的腦中、鑽入他的夢中,化身成夢魘,去咒罵﹗去抹黑﹗去扭曲哥哥對他的愛。

  每當(dāng)彭振宇的信心被打出缺口時﹗「他」就成虛而入。

  彭振宇看見自己站在一面鏡子前,但倒影卻是一個戴起磨沙玻璃面具的人。

  夢魘。

  「只欠一步。你就會看到那個女人痛哭的樣子。

  這是你一直以來最想看見。明白嗎?」

  「我明白。」

  夢醒。他張眼。

  哥,已呼嚕呼嚕的酣睡。

  他動身。下床。

  兩眼茫然。

  悄悄的走近哥的床邊。

  蹲下。

  在哥的書包中左抄一下,右抄一下。

  抄出了一張準(zhǔn)考證。

  嗤﹗準(zhǔn)考證被一分為二﹗

  疊起。

  嗤﹗二分為四﹗

  嗤﹗

  嗤﹗

  嗤﹗

  嗤﹗

  直至成為一片片的廢紙碎。

  呼,彭振宇吐出濁氣。彷彿完成了艱鉅的事情。

  然而,他再次聽見良心的痛罵。

  彭振宇永遠(yuǎn)都不能忘記那一天哥哥的哭聲是多么的悲壯。

  哥哥跪在試場外整整的哭了兩個小時,幾乎哭至休克。

  明明成功就近在趾尺?墒蔷椭皇乔妨艘粡埲雸鼍愆u

  簡直可笑到極點﹗

  哥哥很不服氣﹗

  輸?shù)煤懿环䴕猢u

  「為什么?」此三個字在他腦中不停盤旋。

  但就是想不出原因﹗只會惱自己粗心大意,將準(zhǔn)考證丟了。

  這理由合理嗎?

  但,他竟不去懷疑最疼的弟弟。

  不懷疑。只因信任跟愛。

  這一年,彭振宇第一次做出邪惡的決定——傷害最疼自己的人。

  接下來的,更加有第二、第三……很多很多很多次。

  明年夏天。

  美洲的陽光比香港的更為耀眼金黃。

  外國的大學(xué)中,即使是呼吸亦感受到當(dāng)中的輕松學(xué)習(xí)氣氛。

  學(xué)者亦甚具魅力風(fēng)范。

  而彭振宇等人亦于這一年認(rèn)識了恩師羅約翰教授。

  很幸運,教授跟彭振宇等人有著同一個的科學(xué)理念、偉大的理想。因此,教授很喜歡他們,就如一個爸爸疼惜他們。

  當(dāng)中他最疼的就是彭振宇,但只很單純的因為彭振宇多方面都跟自己的兒子很相似。

  而彭振宇因為從小就失卻父愛,面前這個擔(dān)當(dāng)父親角色的教授。漸漸的他將對父親的敬畏就投射在教授身上。

  羅約翰教授時刻的教晦,令心中那個「他」?jié)u漸的止住了聲音。

  難道已被渴望已久的父愛感化?

  未必。

  私慾,會令「他」再次甦醒。

  男女朝夕相對,很容易地產(chǎn)生出一種化學(xué)作用。

  那叫「日久生情」。

  更何況早已發(fā)生曖昧行為的男女呢?他們之間的化學(xué)作用就更為激烈。

  彭振宇跟他的掛名嫂子潘小莉。

  說實在,二人早在中學(xué)認(rèn)識。那時彭振宇第一眼看見潘小莉,就被她那美麗的眸子擄獲了自己的心。

  李偉文也是。

  兩兄弟同一時間愛上了同一個女孩子。

  但李偉文表情得很從容,只因他性情比較大男人,覺得手足之情比任何都重要。

  相反,彭振宇卻因此而被「他」唆擺。

  「將她奪去吧﹗」

  今天,二人天天朝夕相對,「他」的聲音更是很大很大。

  夕陽西下。

  金黃的陽光將校園緊緊的包圍,有一種浪漫的詩意。

  彭振宇和潘小莉很喜歡在露天茶座一邊享受香濃的朱古力咖啡,一邊溫習(xí)功課。

  天天如是。

  每每到黃昏之時,露天茶座旁的湖面就會照得金金黃黃,微風(fēng)吹過更是令湖面閃閃生光。

  如此的美境襯托,潘小莉的樣子竟然美了多倍。

  不需要濃妝艷抹,只需平凡的素顏。微風(fēng)吹過,她的秀發(fā)柔柔飄起。隨風(fēng)而來,是她那令人難以忘懷的體香。

  潘小莉托著下巴望著湖泊,一面思鄉(xiāng)的愁懷。

  素手將秀發(fā)輕輕撥去耳背,惹人憐憫的感覺。

  彭振宇早就不能集中在書本,目不轉(zhuǎn)晴的看著對方。

  此時,他發(fā)現(xiàn)潘小莉的身材比中學(xué)時更加豐滿誘人。

  糟了。彭振宇有點情不自禁。

  潘小莉漸漸的感到很不志在,緩緩的回望彭振宇。

  「怎么老是看著人家?」潘小莉嘟起了紅紅的小咀﹕「我……我的臉臟了嗎?」

  彭振宇不語,二人對望良久。

  有人說過,要是一對男女之間只存有普通的朋友關(guān)係,兩人是不會對望超過一秒鐘。

  可是,時間一點一滴過去。

  彭振宇跟潘小莉足足對望了三十秒。

  二人不再說話,因為眼神之中已經(jīng)交流彭振宇想表達的一切。

  「喂。我好歹也是你哥哥的女朋友啊﹗」潘小莉聲音很嗲,輕輕的咬咬潤澤的下唇。

  「哥哥不在。」彭振宇抓起了潘小莉的手﹕「但他交代過我,要好好的照顧你!

  潘小莉乍作難為情的別過了頭,良久才回眸一笑。

  「你想怎樣照顧人家?」桌底之下,潘小莉悄悄的脫下鞋子。雪白的長腿,在彭振宇的小腿上游走。漸漸的放肆,來回不定的想進入男性的禁區(qū),試探對方的本能慾望、道德底線。

  「來我宿舍吧!古碚裼。

  「他」又再次唆擺。

  李偉文不在,寂寞的潘小莉只好搭上他的弟弟。

  事實上,潘小莉早就仰慕彭振宇。她本身就相當(dāng)之傾慕比她聰明能干的男人。

  更重要的是,她本性就是淫蕩﹗彭振宇絕對能滿足到她。

  因此二人的關(guān)係發(fā)展甚是迅速,由地下戀情,極速發(fā)展成床上肉搏纏綿的關(guān)係。

  即使李偉文于第二年來到美國,二人的關(guān)係仍未終止。

  第二年。人來人往的機場。

  「我足足等了一年﹗我終于可以見你了﹗小莉!估顐ノ姆畔滦欣,將女朋友擁入懷中﹕「這三百六十五日我等得很苦!

  「阿文啊。你抱得我很緊﹗」潘小莉臉色不悅的將他推開。

  「怎么了?」李偉文笑笑,再次抱起潘小莉﹕「你不太習(xí)慣吧?」

  「對啊﹗從前你不會太粗魯?shù)。」潘小莉苦?br />
  「抱歉。因為我真的很想你﹗」

  彭振宇看見二人相擁一起,心中更不是味兒。

  「哥,我?guī)湍隳眯欣畎嫂u」他笑笑,拿起了李偉文的行李,拉著李偉文臂膀﹕「哥,快點吧﹗阿剛在餐廳久候,慶祝我們?nèi)值芸梢砸黄饖^斗呢﹗」

  李偉文大喜,就搭起彭振宇的肩膀笑道﹕「對啊﹗今年是奮斗的一年﹗我等了很久啊﹗」說著說著,他竟然將潘小莉丟下,自己跟彭振宇漸漸的遠(yuǎn)走。

  彭振宇回望,見潘小莉反而笑了一笑,感激他將李偉文引開。飛吻。

  李偉文心中很興奮。眾人皆醒他獨醉。

  女朋友早已跑得遠(yuǎn)遠(yuǎn)。

  后來,李偉文亦感覺到他跟潘小莉二人之間的感情已變質(zhì)。

  那一晚,李偉文特意約潘小莉到她最喜歡的餐廳,好好的談?wù)劧说年P(guān)係。

  他早就猜想,他們二人之間定是出現(xiàn)了第三者。

  李偉文相當(dāng)之明白事理,自己不在她身邊足足一年多。她亦是人,也會寂寞。這一年來結(jié)識了新男朋友亦可以理解。

  可是,他就是不明白。

  潘小莉的新男朋友竟然是自己最疼的弟弟﹗

  那一晚,他幾乎要崩潰。

  幾乎要動手狠狠的毆打弟弟。人生中第一次有這個想法。

  但,他沒有。

  他很重視手足感情。更何況他一直很疼愛弟弟?

  不值得。

  不值得。

  不值得。

  他心中斷吼著此句,一股勁兒跑回宿舍。

  冷靜過后,李偉文細(xì)細(xì)思考,從一開始分咐弟弟去照顧潘小莉會不會個蠢到極點的做法?

  不會。

  不會。

  不會。

  他們二人一定是因為日久生情。又剛好小莉感到很寂寞,二人才會走在一起。嗯﹗沒有錯的﹗一定是這樣的﹗李偉文一直這樣催眠自己。

  可是良久,他回想弟弟也是喜歡潘小莉。

  想著想著,他竟然回憶去年準(zhǔn)考證突然遺失的事件﹗

  該不會是弟弟早就想我不能入讀哈佛大學(xué),好讓他可以跟小莉朝夕相對。李偉文心中大駭。

  不不不﹗

  一定不是這樣﹗李偉文大呼叫﹗

  可是,他不由自主的將遺失準(zhǔn)考證跟這次事件串連起來﹗

  不難看見當(dāng)中的是環(huán)環(huán)緊扣﹗

  他的心忽然又驚又怒。

  「我被出賣!估顐ノ谋罎⒌谋痤^來。

  事實雖是殘酷,但他非接受不可。

  潘小莉喜歡比自己能干的男人,李偉文很明瞭。

  「只要成為一個超凡卓越的男人,小莉會回來我身邊了﹗一定會」﹗李偉文心道

  李偉文下定決心,一定要比弟弟能干﹗

  此時,他尋回小時候妒忌弟弟的黑暗人性。

  當(dāng)時是愛將妒忌抑制。

  但現(xiàn)在又代表著甚么?

  兄弟決裂?

  才不。

  這只是伏線。

  因為接下來才是令二人永遠(yuǎn)決裂的導(dǎo)火線。

  那天,李偉文終于明白,弟弟為什么要這樣傷害自己。

  「呃……振宇,我是哥。媽的情況不樂觀,我現(xiàn)在先回香港……。是這樣的,醫(yī)生說要動手術(shù),可是費用很貴,哥……哥很想……唉……還是算吧﹗一切在我回港才說,稍后再聯(lián)絡(luò)你!

  嘟﹗

  彭振宇放下手提電話,電話上面顯示出剛剛的口訊是發(fā)自十五小時前。

  十五小時前,他在做甚么?

  大概又跟潘小莉纏綿了一夜,又或是其他更荒唐的事。

  只知道,他的頭痛得快要裂開。酒精的負(fù)作用。

  而這十五小時之內(nèi),一共有十個來自李偉文的語音口訊。

  首先,是李偉文交代了已經(jīng)到達香港,趕去醫(yī)院途中。語氣有點急,似乎跑步中,可能是在追截計程車。當(dāng)中,李偉文吞吞吐吐的要求彭振宇幫忙,可是就說不出到底要幫他甚么。然后丟下一句﹕「請即覆機!咕蛼炝司。

  兩小時候后,第二個口訊。李偉文有點嗚咽著,聽得出他是強行冷靜下來。交代他母親情況可能熬不過三天,非動手術(shù)不可。他抖了大氣,終于將要求彭振宇幫忙的事情說個明白﹕「振宇,我需要你的獎學(xué)金來支付手術(shù)費。請你存入我的戶口,事成后我一個不少的還給你。請即覆機!箳炀。

  彭振宇呆了。

  心中起了極大的爭扎。

  可以拯救小姨的,就只有自己一人。

  救,不救?

  這下可不是說笑,始終是涉及人命。

  想到此處,他就想即時回電給李偉文。

  可是,他的手卻停在手機之上。心中猶豫不定。

  「他」于彭振宇心中再次呼叫吶喊。

  聲音在他腦中盤旋。

  放在桌上的相架,平滑的鏡面似乎反映出那個戴起磨沙玻璃面具的「他」。

  「他」竟然在指罵著。

  「不﹗你要知道,這個機會你已經(jīng)等了很久﹗足足已經(jīng)等了十五年﹗」

  彭振宇的手成了抓狀,良心的催動下就想將手機抓起。

  「不要前功盡廢﹗你心底最想看那個女人死的﹗你最渴望﹗」

  又止住。

  就在他良心跟「他」交戰(zhàn)之時,桌上來了微微震動,連帶著手機的聲響。

  嗶嗶嗶……

  嗶嗶嗶……嗶嗶嗶……

  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

  李偉文的來電。

  手機的震動功能,此時震動頻律彷彿比平常急了數(shù)倍。乍聽之下,就像是敲門「各各各各各﹗」聲,是那么令人心悸﹗

  同時令彭振宇想像得到哥哥就在門外下跪、磕頭、苦苦哀求他

  兄弟情深。

  這是鐵一般的事實。

  即使女朋友亦被他搶過來。哥亦已經(jīng)原諒他。

  他亦可以原諒小姨么?

  嗶嗶嗶……

  嗶嗶嗶……嗶嗶嗶……

  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

  時間在倒數(shù)中。

  響聲愈來愈急,意味了哥哥心情好比熱窩螞蟻。

  嗶嗶嗶……

  嗶嗶嗶……嗶嗶嗶……

  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

  接還是不接?

  救還是不救?

  嗶嗶嗶……

  嗶嗶嗶……嗶嗶嗶……

  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

  彭振宇拿起了手機。

  按了一按。

  響聲于空氣中疾止。

  他放下了手機。

  停止通話鍵上深深的烙下了他的指紋。

  「干得好!

  接下來的時間,彭振宇的書房中充滿了電話的聲響。

  不論是房中的固網(wǎng)電話或是手機,通通的在半個小時內(nèi)就響鬧一次,恰似永不休止的交響樂。

  彭振宇鑽入被窩中,充耳不聞。

  悶悶焗焗的過了嘈吵的晚上。

  一星期后。

  上學(xué)的途中。

  哥哥神色朝悴的在巴士站等候著彭振宇。

  像鬼一樣,眼圈黑得令雙目無神,似是有一股怨念包圍著他。令彭振宇心中毛毛的,當(dāng)然,他對哥哥一而再而三的傷害更是令他不感再直視哥哥。

  罪的原故。

  兄弟一見面,李偉文緩緩的向彭振宇走去。

  一雙黑眼圈的中央,是紅根滿佈的眸子,臃臃腫腫的,似乎是因為哭得太厲害。

  但。

  「嗨﹗」出奇地,李偉文竟然……笑?

  很親切的笑,但看得彭振宇不寒而慄。

  「振宇,吃了早餐么?」依舊親切地慰問。

  「啊……仍未!古碚裼钣悬c不知所措,事實上他早就吃了早餐。

  李偉文笑笑,就緊搭他的肩膀﹕「好得很啊﹗我倆亦很久沒有一起吃早餐了!

  說罷,他跟哥離去。

  彭振宇首次感到肩上那隻哥哥的手,竟然有一種橫蠻的感覺,似乎想把他的肩握碎。

  彭振宇跟潘小莉喜歡去的露天茶座。

  依舊的位置。

  同樣的境色。

  然而,彭振宇的對方卻換上了哥哥。

  彭振宇面前的咖啡早已涼了,李偉文的吐司上的牛油亦溶得化開、凝固。

  二人就是寂寂不語的對坐,足足半小時。

  這種肅寂的對峙,令彭振宇快要窒息。

  他知道,這一回哥哥一定是衝著小姨的事來找他。

  「都涼了!估顐ノ南仁谴蚱瞥聊s「咖啡涼了,不好喝,換掉吧!估顐ノ男π。

  彭振宇內(nèi)心又涼了半截。

  「哥,你找我有事吧?」彭振宇抖了大氣﹕「小姨她……怎么了?」

  李偉文望向湖邊,淡淡的道﹕「我早就說過,我很高興有個好弟弟!

  滿諷刺的一句。

  「我從小就想,我一定要給他最好的!挂琅f望著湖邊,白露飛過。

  「盡管,我們的血緣不是一樣。」他回頭,拿起刀叉,輕輕細(xì)細(xì)的切著涼了的吐司!傅职终f過兄弟要相親相愛。兄弟感情如同手足,不可分割!

  咚﹗咚﹗咚﹗咚﹗四響。

  四條被烤焦的麵包皮被切離了。

  代表了甚么?

  李偉文抬頭又跟弟弟笑笑。

  「弟弟很好,讓我明白,人類原來可以如此奸猾恐怖!惯攘丝诓,再切。

  「即使一同生活了十多年,到最后居然可以恨下心腸,將這段十多年的感情徹底遺忘!雇滤颈磺辛怂男》荨妇椭灰驗閱螁蔚摹汉蕖,連最疼的人都可以傷害!

  「黑暗的性情會令人性徹底扭曲,今天我終于領(lǐng)悟了!估顐ノ乃粏〉男α,笑得很滿足。

  彭振宇的心卻很冷很冷很冷。

  笑聲之中,他感到李偉文的眼睛深處似乎有一股怨恨要涌流出來,眼角掉下了一串淚水。

  「託你的福,媽媽她死得很安祥。」

  李偉文邊哭邊笑地離去。

  吐司已被切得七零八落。

  原來,偽裝在笑容之下的怨恨,是最恐怖,最令人不能忘記。

  ==========

  咚﹗

  我軟弱無力的倒在地上。

  似乎是將精神用得太盡。

  難怪的,一時間尋回了十多年來的記憶,大腦就像汽球,被記憶充得滿滿。

  心情亦漸漸波動起來。

  李偉文……哥,我欠他真的很多。

  疚意從心而起,然而卻被另一種感覺淹沒。

  是憤怒﹗

  一切的事情都是由「他」唆擺我﹗

  而此時,四周如歐陸古堡的通道忽然起了莫大的變化﹗如水一樣起了片片漣漪。

  四周突然靜止,我一張眼,竟變成了長長的走廊。指細(xì)一點就是一條實驗室的走廊。

  此時,我心中雪亮。

  從前,我走過這條走廊,每每就當(dāng)我睡夢之時。

  心中往往會憤怒起來,原因,就是「他」。夢魘。

  而當(dāng)我走到一個實驗室前,我會將門狠狠的踢開﹗斥罵他收手、停止一切研究﹗然而,每次我都會輸給「他」,甚至漸漸被「他」控制起來。

  「收手﹗」

  這次亦不例外。門已被狠辣的踹開。

  情景怪異,四周沒入黑暗之中,只有一張實驗桌被照亮了光,彷彿是舞臺上的射燈。

  一個如鬼如魅的身影從黑暗之中現(xiàn)身于桌前,然后手法純熟地使用置在桌上的各種精密研究儀器。

  「他」。磨沙玻璃面具。夢魘。

  「終于都來了么?」

  「他」的聲音,陰陽怪氣。

  磨沙玻璃面具后的五官糊在一起,只見一張說話一開一合的咀。

  我握著拳頭,慢慢的走到他身前。

  「小時候的記憶很精彩吧?嘻嘻!

  糊了一團的眼睛向上揚起。

  「一切都是你唆使的﹗」

  「對﹗因為我支配你的黑暗人性。我就是你的夢魘﹗」

  「說﹗我還干過那些怪事來?」

  「他」攤了攤手﹕「很多很多。但你最想知道的事情卻在我這里!埂杆怪噶艘恢缸约旱哪X門。

  我最渴望知道的,就是我昏迷之前,喪化事件的來龍去脈。

  那段時間,就是「他」在唆使我做盡所有壞事﹗

  現(xiàn)在亦只有他才知道當(dāng)時的記憶。

  「揭起我的面具。從我的瞳孔穿入腦海中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我緩緩的提起了手,解及了冰冷的面具,一小寸一小寸的揭起。

  揭開﹗

  面具之下,竟然是我自己。

  是邪惡猙獰的自己。

  他的瞳孔已擴張,我倆的眼緊緊的接觸。

  霎時間,一股兇猛的力量澎湃涌泡到我腦中。

  我看見了。

  看見了昏迷前的事。

  甚至,更遠(yuǎn)更遠(yuǎn)的事。

  (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