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雨抬起頭,三道身影映入眼瞳,謝輕翔走在右邊引路,陳太醫(yī)背著藥箱走在他身后,最耀眼的一人卻是走在左邊,高貴冷漠,俊美不凡的歐陽少弦。
歐陽少弦輕抿著嘴唇,一言未發(fā),全身縈繞的冷寒氣息,讓人想忽視都忽視不掉:歐陽少弦怎么會來丞相府?
雖然他和謝輕翔是至交好友,但慕容雨不認為,他堂堂楚宣王世子,會紆尊降貴前來相府探望老夫人。
謝輕翔來到走廊,會心一笑:“雨兒,我和世子請了陳太醫(yī)前來,祖母的病情如何了?”
慕容雨正欲回答外祖母睡著了,身后傳來琴兒的驚呼:“小姐,不好了,太君又吐血了……”
“怎么會這樣?”慕容雨,謝輕翔面色皆變,焦急的目光轉向請來的救兵:“陳太醫(yī)!
“莫慌,我去看看。”陳太醫(yī)背著藥箱,不慌不忙的走進屋內,慕容雨關心老太君的病情,緊隨其后,走進房間。
剛入內室,陳太醫(yī)皺了皺眉:“現(xiàn)在是秋天,并不冷,你們這門窗緊閉,帳幔厚厚的,氣息不流通,只會加重病人的病情……”
“可老太君總喊冷……”一小丫鬟小聲回答著。
“她冷并非因為天氣寒,而是自身的氣血不夠流通!标愄t(yī)將藥箱放至圓桌上:“將窗子全部打開通風,帳幔撤掉,只留一層便可……”
小丫鬟為難的望著謝輕翔:“大公子……”
謝輕翔未加思索:“照陳太醫(yī)說的做!
安順堂丫鬟眾多,一起動手,不消片刻已將陳太醫(yī)吩咐的事情全部辦完,陳太醫(yī)坐在床前為老太君把了脈,望著她蒼老的面容微微思索,動作利索的打開藥箱,取出銀針包:“大小姐,麻煩你將老太君扶起來,我要施針!
“好!蹦饺萦晷⌒囊硪淼姆隼咸,沈太醫(yī)的銀針慢慢扎入后頸的穴道,輕輕轉動,片刻之后,老太君的面色由土色漸漸變白,又緩緩浮上一絲嫣紅。
銀針拔出,一滴黑色凝于針尖,陳太醫(yī)手指輕彈,黑色落于清澈的水盆中,如墨汁一般,暈染開來。
“陳太醫(yī),祖母,究竟得了什么病?”謝輕翔問的非常小心,一個非常健康的人,突然間說病就病了,京城大夫又都查不出病因,怎么看都覺奇怪。
陳太醫(yī)望著針尖搖搖頭,面色凝重:“沈老太君不是得病,而是中毒……”
“中毒?”慕容雨和謝輕翔皆震驚:相府守衛(wèi)森嚴,別人不可能潛進相府下毒,安順堂里服侍老太君的,又都是多年的老人,不可能害她,下毒的人會是誰,又為何要害一名身居內院的老太君……
“老太君中毒頗深,我要立刻為她施針,解毒,謝大少爺留下來幫我,慕容小姐,麻煩您帶丫鬟們到門外等候!笔┽樈舛緯r需清靜,安寧,方才能達到最佳效果。
慕容雨和丫鬟們來到外室等候,內室里一直靜悄悄的,透過珠簾,隱隱可見陳太醫(yī)和謝輕翔在忙碌,慕容雨高懸的心一直不敢放下,暗暗祈禱:外祖母一定要平安無事才好……
不經意間側目,院中花壇邊站著一道修長的身影,雖然他是背對著慕容雨的,但他身上強勢的森寒氣息,讓人無法忽視。
“世子,報歉,我們著急外祖母的病情,對您多有怠慢!蹦饺萦晷χ呓▔θ萸逍伦匀。
夕陽余輝下的慕容雨,全身縈繞著一層金色的光圈,眼神干凈,清澈,美麗不可芳物,歐陽少弦有一瞬間的恍神:“無妨,關心長輩,人之常情。”
歐陽少弦望了望屋內:“你和沈太君的感情很深?”
慕容雨不假思索的承認:“當然,她是我外祖母啊!
侯府老夫人是你祖母,為何你對她只有尊敬,而無親近?這句話歐陽少弦只在心里過了過,沒有問出來,卻心知肚明,慕容雨和他一樣,經歷過非常特別的事情。
“世子,多謝你的玉蝴蝶,現(xiàn)在,物歸原主!蹦饺萦暾归_小手,一只玉色的蝴蝶停于掌心中,折射的盈盈光芒映的手指更加圓潤細膩。
“你收著吧,我要玉蝴蝶也沒用。”歐陽少弦淡淡開口:“更何況,你的玉蝴蝶少了一只,和這只相配,才能佩戴!
“寶齋行的玉蝴蝶都是成對賣出的,世子手里應該還有一只玉蝴蝶吧,若將這只送了我,世子的玉蝴蝶也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只了。”其實,慕容雨最納悶的是,歐陽少弦是如何在不驚動洛陽王府侍衛(wèi)的情況下,從寶齋行買回玉蝴蝶的?以及,他為何要冒險幫自己呢?
歐陽少弦的目光微微閃了閃:“那只玉蝴蝶,我已經扔了……”
呃,慕容雨先是一愣,隨即釋然:歐陽少弦是男子,女子佩戴的玉蝴蝶,他留著的確沒什么用:“世子,你幫過我很多次,如果哪天,事發(fā)突然,你需要我?guī)兔α耍M管開口,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不會推辭。”
歐陽少弦?guī)土四饺萦旰芏啻,她欠他的恩情,雖然他很厲害,基本不需要她這名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幫什么忙,但她不想平白無故欠人恩情。
歐陽少弦望著慕容雨,目光越凝越深:“我若遇到事情,很麻煩,也很復雜,你確定要幫忙?”
“當然,受人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蔽ǹ謿W陽少弦再說什么懷疑她真心誠意的話,慕容雨拿出一枚雕刻著薔薇花的玉佩:“若世子有事,可命人拿這塊玉佩去侯府找我……”
歐陽少弦沒有接慕容雨手中的玉佩,只定定的望著她,目光高深莫測,慕容雨的胳膊前伸,一直保持著送玉佩的姿勢,小臉上的自信漸漸變?yōu)橛魫灒簹W陽少弦什么意思?認為自己幫不上他的忙嗎?
不要就算了!就在慕容雨怒氣上涌,想要收回玉佩時,歐陽少弦居然先她一步接過了玉佩。
望著掌中璀璨的墨玉,歐陽少弦驀然開口:“什么事情都可以嗎?”好似意有所指。
“只要我能做得到!蹦饺萦瓴恢獨W陽少弦心中所想,語氣堅定。
歐陽少弦收起玉佩:“希望將來,你不會為剛才的決定后悔!
“我做過的事情,從來都不會后悔……”
歐陽少弦淡淡笑笑:“凡事總有萬一……”
慕容雨微微錯愕,歐陽少弦也會笑,她一直以為,他除了冷然、肅殺外,不會再有其他表情……
丫鬟、下人們都聚集在外室聽候差遣,慕容雨和歐陽少弦則正對著外室門,遠遠望去,兩人只是站著聊了會兒天,并未發(fā)生其他事情……
“陳太醫(yī),多謝你!”身后傳來謝輕翔的道謝聲,慕容雨轉身望去,陳太醫(yī)和謝輕翔出了房間門,急步上前詢問:“陳太醫(yī),外祖母的病情如何了?”
“在謝大公子的幫助下,我用銀針將老太君體內的毒清除了七八分,剩下的兩三分,則需要藥物清除……”
“多謝陳太醫(yī)。”慕容雨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那外祖母中的是什么毒?”
陳太醫(yī)的面容瞬間變的凝重起來:“我也不知道,那毒十分霸道,也十分刁鉆,不像是中原的藥,與西域,苗疆的那些毒,有相似,也有不同!毕露局四茉谑匦l(wèi)森嚴的相府給老太君下毒,不是簡單角色:“切記要讓老太君小心謹慎!”
“來人,送陳太醫(yī)回府!敝x輕翔吩咐著,歉意的目光望向歐陽少弦,面容極度憔悴,眼神雖有喜悅,卻暗淡無光:“世子,我……”
歐陽少弦擺了擺手,打斷謝輕翔的話:“剛才你救人很累,就不必送我了,我還想再隨便走走……”
謝輕翔嘴角浮上淺淺的笑意,精神一放松,濃濃的疲憊襲卷而來,閉上眼睛,直直向地上倒去。
“翔表哥……”慕容雨驚呼出聲時,身側的陳太醫(yī)已伸手扶住了謝輕翔疲憊的身體:“放心,他只是太累了,休息一晚就會恢復!
慕容雨放下心來,指揮下人送謝輕翔回房休息。
為防再有人暗害老夫人,送走歐陽少弦和陳太醫(yī)后,慕容雨將事情告知了舅舅謝云衍和舅母,事關重大,兩人都不敢怠慢,舅舅命下人將安順堂里里外外仔仔細細的打掃了一遍又一遍,可疑物一律扔掉,防止那毒藥是靠氣味來害人中毒。
舅母則親自監(jiān)督下人為老太君熬藥,做膳食,確保毒藥不會從口入。
慕容雨許久未來丞相府,再加上老太君解毒后還未醒,謝云衍便留她在相府多住幾日。
謝梓馨雖離世,但她的院落老太君一直有派人打掃,里面干凈的纖塵不染,慕容雨便住了進去。
一夜無夢,早晨醒來,滿院花香,慕容雨以最快的速度梳洗完畢,走出房間,東方太陽初升,墻邊美麗的紫荊花開放,院中美的如同世外桃源,這就是母親未出嫁前住的地方,美的如同公主居住的象牙塔。
慕容雨輕輕嘆了口氣:母親是個幸福的人,有疼愛她的父母兄弟,未出嫁前,她一定過的很幸福,同時,她又很不幸,嫁給慕容修,傾心付出,卻被他的妾室所害。
三年前,清頌起叛亂的當天,張姨娘買兇殺了謝梓馨和慕容岸,絕不是巧合,極有可能,張姨娘或張御史,與亂軍有一定的聯(lián)系,才能如此準確的知道叛亂會在哪天起,殺人之后,將事情推到亂軍身上,自己撇的一干二凈,真是聰明。
張御史在朝中有不少黨羽,張姨娘又十分聰明,想要扳倒他們?yōu)槟赣H和哥哥報仇,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更何況,他們與亂軍的關系,始終是個迷,自己需從長計議……
輕微的聲響傳入耳中,慕容雨收回思緒:“這是什么聲音?”
相府丫鬟傾聽片刻:“回表小姐,是大少爺在院子里練劍。”
“翔表哥每天早晨都會練劍嗎?”謝輕翔,謝輕揚皆文武雙全,不過,謝輕翔偏愛文多些,留在京城做事,謝輕揚則喜歡武多一點兒,便去了沙場征戰(zhàn),守衛(wèi)邊疆。
“是的,大少爺每天晨起,都會練兩刻鐘的劍。”謝輕翔多年來的習慣就是如此,下人早已司空見慣。
“我們出去看看。”慕容雨是侯府千金,久居內院,接觸的又都是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雖然王香雅在教她武功,但都是些最基本的招式,暫時難登大雅之堂,揮劍,她還真的從來沒見過,不免心生好奇。
謝輕翔的練劍地是在水池邊,綠樹環(huán)繞,空氣清新,景色十分迷人,謝輕翔身著青衣,神采飛揚,與昨日疲憊不堪的他,簡直判若兩人。
一把長劍被他揮舞的密不透風,動作如行云流水,嫻熟,快速,長劍如同長在他胳膊上一樣,隨著他的動作不斷變幻方向,揮灑自如,瀟灑飄逸……
謝輕翔的劍法精妙絕倫,比王香雅那個胖胖的身體揮灑出來的招式,高了一籌不止……
慕容雨暗暗贊嘆著,正欲再向前走幾步,看看清楚,哪曾想,謝輕翔練完了最后一招,微低頭著,手腕一翻,長劍離手,如離弦之箭一般,直奔慕容雨而來……
“大小姐!”水池邊響起丫鬟們的驚慌失措的驚呼聲。
雨兒!謝輕翔猛然抬頭,震驚的同時,快速追了上去,想將長劍停住,可長劍已飛出一段距離,即便他速度再快,也追不上了……
千鈞一發(fā),一道身影憑空出現(xiàn),揮手將長劍打到一邊的同時,拉著慕容雨閃到了一邊。
“雨兒,有沒有受傷!敝x輕翔飛奔過來,焦急的目光在慕容雨身上來回打量。
“我沒事!蹦饺萦甓ㄏ滦纳,側目望向來人:“多謝世子相救!辈恢遣皇悄饺萦甑腻e覺,歐陽少弦握著她胳膊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你沒事就好!睔W陽少弦收回手,回答的輕描淡寫,眸光越凝越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雨兒,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這里……”若世子沒有出現(xiàn),現(xiàn)在的雨兒已經是一具尸體了,害死她的人,還是自己。只是想想,謝輕翔就十分后怕。
“翔表哥不必自責,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蹦饺萦贻p輕笑笑:他練劍時太專心了,連周圍有人都沒有察覺到,萬一來的是敵人,趁機偷襲,他豈不是很慘。
“翔表哥,你練劍或做其他事情時,都是這么專心嗎?”置其他事情于不顧,一心只沉浸于所做的事情中,有優(yōu)點,也有缺點。
謝輕翔點點頭:“一心不可二用嘛,只有專心致志的做一件事情,才能做到最好!
“翔表哥,我覺得,你的劍法已經很精妙了,練劍時,可以稍稍分一點點心,注意一下四周,我知道這是你的練劍地,其他人不敢前來打擾,但事情總有萬一,如果哪個客人再像我一樣,無意間闖入這里,傷了人家總不好……”
老太君中毒,可見有奸細潛入相府,謝輕翔是相府嫡長子,若有人要對付相府,一定會算計到他,如今又是多事之秋,凡事還是提早防備的好。
“我明白,我會試著改變,盡量做到練劍時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敝x輕翔語帶戲謔,只是當成安慰慕容雨的笑話來說,卻未曾想到,他真的練成了這種本領,在關鍵時刻,救了他的性命。
“世子,你來相府,可是有事找我?”歐陽少弦與謝輕翔相識多年,兩人是好朋友,相互之間,走動的很是頻繁。
歐陽少弦思索片刻:“有件事情我想……”
謝輕翔將目光轉向慕容雨:“雨兒,祖母昨晚已經醒了,見你睡下了,就沒有吵醒你……”
慕容雨知道,歐陽少弦想和謝輕翔有要事相談,沒有多說什么:“那你們慢聊,我去看看外祖母……”
歐陽少弦是皇室世子,謝輕翔只是重臣的兒子,相比之下,謝輕翔比歐陽少弦的地位矮了一截,若歐陽少弦有事找他,大可命侍衛(wèi)傳他前去楚宣王府。
可歐陽少弦居然親自來相府尋他辦事,極有可能是事發(fā)突然,歐陽少弦等不及侍衛(wèi)請人……
慕容雨走出一段距離后,隨風傳來歐陽少弦和謝輕翔的談話時,時高時低,時近時遠,慕容雨聽不真切,也沒有多留意,扶著琴兒的手去發(fā)安順堂。
安順堂里的氣氛比昨日好了許多倍,每個人都喜氣洋洋的,仿佛在為老太君病好一事高興。
簾子打開,慕容雨走進內室,老太君正在喝粥,面色雖然還有些難看,但神色已漸漸恢復正常,見慕容雨進來,慈愛的笑笑:“雨兒來了,可曾用過早膳?”
“已經用過了,外祖母的氣色,比昨兒好了很多。”老太君沒事,慕容雨就放心了。
老太君喝下一口粥后,輕輕擺擺手,丫鬟們會意,將食物撤出內室老夫君示意慕容雨坐到床邊,拉著她的手,輕輕嘆口氣:“昨天的事情,我都已經聽說了,謝云庭,謝云浮皆心高氣傲,吃不得一點虧,在你這里碰了壁,他們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總會找機會扳回一局,以后,你就呆在我身邊,他們絕不敢把你怎么樣……”
明松易躲,暗箭難防,老太君一直在防備,還被人找到機會下了毒,若謝云庭,謝云浮想對付自己,自己一味的尋找保護是沒用的。
慕容雨知道老太君是真心實意為她著想,再加上太君身上的毒尚未清理干凈,她便沒有將這些顧慮說出來:“外祖母,您一向很注意的,這次為何還是被小人鉆了孔子?”
大舅母羅氏輕輕嘆了口氣:“相府這么多人,百密終有一疏……”
老太君眼底彌漫著一層莫名的情緒:“我這把老骨頭也沒有多久可活了,幸好他們下毒的人是我,若換了其他人……”
“娘可別這么說,您是相府的支柱,若您出了事,云衍、輕翔都會非常傷心……”相府塌了半邊天,更會給敵人可趁之機。
老太君為人和善,對下人很不錯,極少得罪人,下毒害她之人,應該是不尋仇,而是受人指使,故意為之,老太君過世,謝云衍,謝輕翔傷心,謝云庭,謝云浮可是開心的。
“外祖母,會不會是……”慕容雨欲言又止,若以相府來論,謝云庭,謝云浮是老太君的庶子,她是外甥女,不是相府的人,若她直言懷疑他們兩人,聽到外人耳中,有挑撥人家家人關系之嫌。
“我也曾懷疑過他們兩個,不過,安順堂管的很嚴,吃的食物,都是最信任的丫鬟親自檢查過的,他們鉆不了孔子……”
“那外祖母和舅母可有其他懷疑之人?”一般情況下老太君足不出戶,有時甚至都不出屋,每天接觸的人有限,可疑之人,還是能找出幾個的。
“嫌疑之人,找出四五個,已經關進柴房,準備審問!崩咸龥]告訴慕容雨,那些下人都是硬嘴一張,無論用什么辦法,他們皆不承認下毒之事,已經發(fā)賣了。
下人害主子,雖是下人之錯,但主人也有識人不清,督促不嚴之罪,這家丑,不宜宣揚,更何況,謝云衍已經著手調查,老太君也不想再談這些沉悶的事情:“輕翔呢?我重病的時候,他也一直守在床邊,真是辛苦他了……”孫子如此孝順,老太君自然是高興的。
“剛才少弦世子找他,說是有要事相商……”歐陽少弦不是普通人,他要謝輕翔辦的事情,也絕不簡單。
“是去辦正事了,那咱們就不找他了,今日陽光不錯,扶我去外面走走,好久沒曬太陽了……”
陳太醫(yī)的藥很有效,老太君吃了幾天,身體好了七八分,老太君年齡大了,身體本就不如年輕人,要想徹底恢復健康,還需要些時日,不過,藥傷身,陳太醫(yī)建議停藥,平時多吃些有營養(yǎng)的食物即可。
陳太醫(yī)是神醫(yī),他說的話,老太君自是言聽計眾,停藥吃東西,再加上心情愉快,不出幾日,臉上已有了健康的嫣紅。
慕容雨在相府住的幾日,每天都能遇到歐陽少弦,每次他都在她面前走過,急匆匆的,不知在忙些什么。
老太君的身體漸漸恢復健康,相府也未再有特殊事情發(fā)生,慕容雨便準備回侯府,畢竟,馬姨娘身懷有孕,雖有老夫人的關照,卻也會每日小心防備,自顧不瑕,打壓張姨娘的事,落到了她身上。
陽光明媚,老太君如往常一樣,坐在院中曬太陽,今日休沐,謝云衍不必上朝,卻有事找其他大臣商量去了,謝輕翔也被歐陽少弦叫走了,整個內院又只剩下老太君和舅母羅氏。
謝秀杏,謝秀清等人不必上課,也來了安順堂陪老太君說話,羅氏沒有女兒,原本是喜歡謝秀杏等人的,可自從老太君中毒后,謝云衍不知對她說了什么,她對庶女們就沒有那么熱情了,對身為外甥女的慕容雨,越發(fā)親近起來。
老太君吃的食物雖好,但時間長了,難免有些乏味,最近幾天胃口總是不震,吃什么,都提不起太大的興趣。
慕容雨準備給老太君換換口味,親自下廚做了些糕點出來。
羅氏,謝秀杏,謝秀清正陪老太君聊著天,一陣濃濃的香氣隨風飄來,讓人心神迷醉:“哪里來的香味?”
羅氏隨香氣望去,見慕容雨正邁步前來,高貴端莊,優(yōu)雅飄逸,身后跟著的丫鬟手中,端著一些糕點。
謝秀杏,謝秀清雖生于相府,卻是庶女,請的教養(yǎng)嬤嬤,也是次等的,她們修養(yǎng)的氣質,自是比不上嫡女出身的慕容雨,不過,她們都是聰明人,心里嫉妒,面上卻是不會表現(xiàn)出來。
“雨兒表妹做了什么好吃的東西,真香!敝x秀杏上前一步,輕笑著詢問。
“是云片糕,質地松軟,最適合像外祖母這般大病初愈的人食用!蹦饺萦曜屟诀邔⒃破鈹[到圓桌上,老太君只望著盤中糕點,輕輕嘆氣,卻是不動筷。
“外祖母是不喜歡云片糕嗎?”慕容雨試探著詢問。
羅氏接過話:“雨兒別誤會,娘不是不喜歡云片糕,只是,怕不是那種味道!
“舅母此話何意?”慕容雨不解:外祖母喜歡的味道很特殊嗎?
“事情是這樣的,十年前,我曾嘗過楚宣王妃做的云片糕,那味道,十分獨特,令人回味無窮,后來再吃其他人做的云片糕,再無胃口!比瞬煌龀龅氖澄,味道自然也不同,楚宣王妃已過世,世間,只怕無人能做出那種味道了……
老太君拿起一片云片糕,送入口中:雖然比不上楚宣王妃的手藝,但外甥女的一片孝心,自己豈能辜負……
云片糕入口的瞬間,老太君眼底突然閃過奇異的光芒,失措的驚呼:“是那種味道,居然那種味道,羅氏,你也嘗嘗……”
“真的?”羅氏將信將疑,拿起云片糕,輕輕咬了一口,香氣頓時盈滿了口腔,眼底閃閃發(fā)光:“真的是那種味道……”十年前,她隨老太君去楚宣王府赴宴,也是吃過楚宣王妃做的云片糕的。
老太君抬頭望向慕容雨,明媚的臉龐,讓她有一瞬間的閃神:“你長的,越來越像你娘了!敝皇氰鬈皬男≡谒磉呴L大,一直是千金小姐,十指不沾陽蔥水,別說做云片糕,就是廚房,她也沒進過一回。
慕容雨能做出這種味道的云片糕,絕不是一日兩日的功夫:“雨兒的手藝,是從哪里學的?”
“我在侯府閑來無事,便去廚房學做糕點,云片糕是我最拿手的……”慕容雨輕輕笑笑:她才不會告訴老太君,前世因為李向東喜歡吃云片糕,她才費心去學……
“祖母,楚宣王妃是個什么樣的人?”謝秀杏率先挑起話題,最近幾天,歐陽少弦頻繁出入相府,俊逸的臉孔,挺拔的身形,強勢的氣質,高貴的身份,都讓謝秀杏對他傾心,可同時,她又明白自己的身份,相府所出的庶女,根本不配做世子妃,但做個姨娘側室,她還是夠資格的。
多了解了解楚宣王府的事情,若將來真嫁了世子,也好籠絡他的心。
老太君輕輕笑笑,目光望向天際,仿佛陷入某種回憶之中:“當年的楚宣王妃可是清頌最一美人,又做的一手好糕點,整個京城無人能及,就連皇宮的御廚也比不上她,名門貴族的年輕公子搶著追求,嫁給楚宣王后,兩人夫妻恩愛,相濡以沫,羨煞旁人,王妃高貴,端莊,嫻雅,將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條,王爺英俊瀟灑,威武不凡,兩人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
收回目光,老太君的眼神暗了下來:“只可惜好景不長,生下少弦世子后,王妃身體虧損,不能再孕不說,還時常生病,楚宣王想盡辦法,也沒能讓王妃與他白頭……”
“六年前,王妃病重離世,楚宣王傷心不已,重病不起,少弦世子也在一夜間仿佛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六年病楚纏身,楚宣王終得所愿,去往黃泉與王妃團聚,心里也是高興的吧,只是苦了少弦世子,剛剛成年,便父母雙亡……
“少弦世子獨自支撐著楚宣王府,肯定很辛苦。”謝秀杏眼底流露出深深的同情。
“誰說不是呢,他和輕翔年齡相仿,命運卻是比輕翔苦的多了!崩咸p啜杯中茶水:“少弦世子與楚宣王妃,楚宣王各有三四分的相像,你們看看少弦世子,就能猜出當年的楚宣王妃是多么明媚動人了……”
慕容雨暗暗點頭:難怪歐陽少弦如此沉穩(wěn)內斂,原來他年紀輕輕,已經歷了這么多事……
“雨兒做的云片糕和楚宣王妃有得一比,大家都嘗嘗,這么好的糕點,千萬不能浪費了……”
眾人說說笑笑的吃著云片糕,慕容雨猶豫著:“外祖母,我來相府也有段時間了,如今您的病情已好,我想回侯府……”
老太君拿著玉片糕的手微微頓了一下,嘆了口氣:“你出來的時間的確夠久了,是時候回去了否則,侯府的定會擔心,不過,你有空一定要常來相府走走……”老太君年老了,總希望自己身邊熱鬧些。
“是,外祖母!蹦饺萦晷χ鴳邢聛怼
膳后,慕容雨回到房間,命琴兒等人收拾好東西,準備第二天一早就回侯府。
夜半時分,院中突然傳來一陣喧嘩,慕容雨被吵醒,睡意朦朧的詢問著:“怎么回事?”
琴兒急急忙忙的跑了進來,神色慌張:“大小姐,不好了老太君又中毒吐血了……”
“什么?”慕容雨心中一驚,頓時睡意全無,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跑向安順堂,眸光越凝越深,看來,被發(fā)賣的下人并沒有奸細,下毒之人還留在相府……
安順堂早已亂成一團,陳太醫(yī)已經請了過來,正在內室診治,謝云衍站在門外,面色鐵青的訓斥著下人:“早就慎重囑咐你們,一定要注意老夫人的飲食安全,你們都把我的話當成耳邊風嗎?”
下人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跪了一院子,“相爺恕罪,白天,奴婢們給老太君吃的東西,都是經過重重檢查的,絕不可能有毒,只除了……”
“只除了什么?”謝云衍怒氣沖天,有話就直說,不要吞吞吐吐的。
“只除了表小姐做的云片糕沒有檢查,那是表小姐親手做的,老太君十分喜歡,所以奴婢們才沒有……”丫鬟的聲音越來越小,不時偷看謝云衍的臉色,懷疑主子,可是重罪,但最近這段時間,她們的確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注意老太君的飲食,吃的東西全用銀針等試毒之物檢查了一遍又一遍,只有那云片糕沒有檢查……
“慕容雨,老太君待你不薄,你為何要害她?”謝云衍尚未說話,謝云浮已搶先質問。
“三舅舅為何如此肯定老太君是被我所害?”慕容雨不慌不忙,這種被陷害的事情她經歷了不止一次,已經見怪不怪。
“老太君吃的食物中,只有你做的云片糕沒有檢查,毒不是你下的,還能是誰下的,想不到你這么狠毒,連自己的外祖母也害……”
慕容雨淡淡笑笑:“三舅舅,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云片糕是我做的沒錯,但下午舅母,杏表姐她們也吃了云片糕,卻都沒事,說明云片糕里是沒毒的……”
“更何況,老太君上次中毒時,我還在侯府,如何下毒……”
“這……這……”謝云浮吱唔著,不知應該說些什么話來反駁,謝云庭站在他旁邊,狠狠瞪了他一眼:真是愚蠢,連個小丫頭也說不過……
慕容雨得理不饒人:“凡事,三思而后行,三舅舅,你我是親戚,你著急外祖母的病情,心直口快,胡亂懷疑之事我可以不與你計較,但是三舅舅,在外人面前你代表的不止是你自己,還有整個丞相府,萬一你哪天也亂懷疑了其他人,丟的可是整個相府的臉面……”
謝云浮漲的老臉通紅:“受教了!
從內室走出的謝輕翔聽到慕容雨這番話,心情頓時大好:他這兩個叔叔,沒少給他、父親和老太君找事,他早想教訓他們了,只是還沒找到合適的機會,沒想到現(xiàn)在,他沒做到的事情,慕容雨做到了……
人也教訓的差不多了,謝輕翔開口打破僵局:“陳太醫(yī)說幸好發(fā)現(xiàn)的及時,祖母已經無礙了!
老太君病情穩(wěn)定,謝云衍便讓謝云浮等人回去了,遣散下人,安順堂靜了下來:“陳太醫(yī),可曾查到老太君因何中毒?”
陳太醫(yī)搖了搖頭:“我已將安順堂全部檢查了一遍,沒有發(fā)現(xiàn)帶毒之物,老太君吃的東西,我也看過了,里面沒毒,不過,你們要特別注意,老太君年紀大了,身子弱,經不起這樣的折騰……”如果再像這樣莫名其妙的中毒幾次,即便不會被毒死,也會被折騰死。
“那外祖母這毒中的真是蹊蹺……”慕容雨回相府之事,因老太君再次中毒一事耽擱了下來。
為防老太君再次中毒,慕容雨每天都會來安順堂陪老太君用膳,對安順堂中的下人們,也暗暗上了心,下人們都很規(guī)距,每天該干什么就干什么,沒什么特殊的舉動,幾天下來,一無所獲。
老太君的身體因再次中毒變的差了些,毒素暫時又未清,每天只喝些粥,連菜都吃不下,老太君最愛喝綠豆粥,羅氏便命丫鬟們每天熬制,親自服侍老太君喝下。
晚膳,如往常一樣,羅氏端了粥服侍老太君喝,門外丫鬟稟報:“夫人,相爺有事請您回房。”
羅氏淡淡笑著:“我服侍老太君喝完粥就回去……”
慕容雨走上前來:“舅母,舅舅找您,想必是有要緊事,你還是先回去吧,我來照顧外祖母就好!
老太君笑的和藹可親:“是啊,你也忙了一天了,先回去吧,這里有雨兒就好!”
“好吧,我就先回去了。”長輩發(fā)話,豈有不聽的道理,羅氏將粥交到慕容雨手中,笑著回了自己院子。
老太君望了丫鬟們一眼:“你們幾個也下去吧,我有些體已話想和雨兒說。”
“是。”丫鬟們答應一聲,全都退了出去,老太君輕輕嘆了口氣:“雨兒,看來那人不害死我不會罷休的……”
慕容雨急忙打斷她的話:“外祖母千萬別這么說,舅舅、舅母,翔表哥已將相府圍成了銅墻鐵壁,那人再不能下毒害外祖母了……”
老太君輕輕笑笑,笑容有些蒼涼:“傻孩子,我的身體,我自己心里清楚,我經不起這毒藥的折騰啊……”
慕容雨心里泛起濃濃的苦澀:我們費盡心機隱瞞,卻原來外祖母什么都知道……
“外祖母,凡事要往好的地方想嘛,別想這么多壞事,你看粥都涼了,我扶您坐好喝粥!蹦饺萦昶綇椭榫w將粥放好,扶起老太君,為她墊好身后的枕頭:
“叭達”一滴滾燙的淚水自眼中滴出,落于枕頭上,瞬間消失不見,可滴有眼淚的地方,瞬間變了顏色……
慕容雨心中一驚:這是最上等的雪緞,即便用的再久,不可能遇淚變顏色的,除非……
“雨兒,怎么了?”慕容雨站在她身后久久未動,老太君心中疑惑。
慕容雨直起身體,將枕頭拿到老夫人面前,指著變顏色的地方,面容凝重:“外祖母,你看!”
“這……”老太君震驚當場:“枕頭上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