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大友抬起頭,頭發(fā)凌亂,眼神迷蒙,面色蒼白,臉頰上浮現(xiàn)不自然的紅暈,眨了眨疲憊的眼睛,再次趴到了地上,無聲無息,若不是他鼻端呼出的氣息,眾人都要以為他是具尸體。
黃大友成了這副模樣,估計(jì)也問不出什么事情來,老夫人便將目光轉(zhuǎn)向莊子上的管事,廚娘等人:“馬姨娘離開莊子時喝的紅棗小米粥,是誰熬的?”
幾名婦女相互對望一眼,齊齊將目光轉(zhuǎn)向其中一名婦人,那名婦人暗道不好,可眾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自己身上,她不得不硬著頭皮承認(rèn):“回老夫人,是奴婢熬的!”
“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在粥里下墮胎藥,暗害侯府小少爺……”
“老夫人明查,奴婢就算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做這種事情,肯定是有人在陷害奴婢……”那婦人如小雞捉米般不?念^。
“你口口聲聲被人陷害,可有證據(jù)?”慕容雨驀然開口,這些下人跟在張姨娘身邊的時間長了,個個都學(xué)會了推卸責(zé)任,狡猾的很嘛。
婦人目光焦急:“粥雖是奴婢熬的,可奴婢熬粥的同時,也會做其他事情,廚房里隨時都會來人,他們趁奴婢不注意,將墮胎藥放在粥里,奴婢也不知道啊……”
慕容雨似笑非笑:“你的意思是,莊子上所有下人都有嫌疑?”
張姨娘怒瞪著婦人:真是蠢貨,為了洗清自己的罪名,將莊子上所有人都拉下了水。
“奴婢們不敢暗害小少爺,請老夫人明查!”其他婦人狠狠瞪了那熬粥婦人一眼,各自求情。
這些下人都快成精了,各個你推我,我推你,直接詢問,是問不出什么結(jié)果的,必須兵行奇招才行。
慕容雨淡淡笑著,目光轉(zhuǎn)向張姨娘:“張姨娘,你管理侯府多年,請問侯府家法上規(guī)定,暗害主子是何罪名?”
張姨娘指使下人給馬姨娘下墮胎藥在先,慕容雨逼迫張姨娘親口說出對下人的懲罰在后,若她不肯說,就是對侯府不尊,若她說了,就是親手懲罰了效忠于她,還立了功的奴才,有功還被罰,下人們肯定會寒了心。
慕容雨!張姨娘氣的咬牙切齒,卻礙于老夫人,慕容修都在此,不敢多言,深呼吸幾下,定了定心神:“暗害主子,杖斃!”
“老夫人開恩,大小姐開恩哪……”莊子上的下人們哆嗦著身體求饒。
慕容雨淡笑依舊:“你們久居莊子,與馬姨娘無仇無恨,老夫人,侯爺都相信你們不會害她,在粥里下藥,暗害小少爺?shù)囊仓挥幸蝗硕,只要將這個人揪出來,你們自然安全,當(dāng)然,若是這個人找不出,莊子上的人就都有嫌疑,一個都不能放過……”
“老夫人,侯爺,大小姐饒命……”下人們求著饒,目光卻望向做粥的那名婦女:“周氏,你快說實(shí)話吧,不然,大家跟你一起受苦啊……”
“是啊,粥是你熬的,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下藥的是誰……”
婦女們七嘴八舌的議論讓周氏心煩意亂,悄悄抬頭去望張姨娘,卻被張姨娘一記凌厲的眼神瞪了回去:敢亂說,小心你一家人的性命!
“周氏,其實(shí)并沒有什么幕后主謀,在粥里下藥暗害小少爺?shù)娜司褪悄惆桑 毕认率譃閺?qiáng),黑鍋必須有個人來背。張姨娘驀然開口,下人們皆怔立當(dāng)場:“你是先天性的子宮不全,不能生養(yǎng),夫君另娶小妾,將你晾在一邊,于是,你嫉妒所有能生養(yǎng)的女子……”
慕容雨勾唇一笑:張姨娘的思路轉(zhuǎn)的倒是挺快……
周氏抿緊了嘴唇,一眨不眨的凝望著張姨娘,眸底隱有淚光閃動:“張姨娘,不是奴婢不能生養(yǎng),只是夫君喜新厭舊,天天呆在小妾那里……”
“住口!睆堃棠飬柭暸猓骸爸苁,自己犯了錯,就要承認(rèn),否則,不止連累莊子上的人,還會連累你的家人,二小姐衣服上的麝香也是你抹上去的吧……”
周氏哭的凄凄慘慘:“姨娘,麝香很貴重,奴婢根本買不起,那墮胎藥也是您讓人送到我手中,吩咐我下在粥中的,現(xiàn)在卻反過來說是奴婢自己自作主張,奴婢只是一名下人,與馬姨娘無冤無仇,沒有害她的理由啊……”
下人們相互對望一眼,震驚之中,面面相覷:藥是張姨娘讓下的,自己沒有聽錯吧!
“住口!”張姨娘,慕容修同時怒喝:蠢貨,口不擇言,這件事情,居然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講出來了,是想害死自己啊。
慕容修怒不可遏:“來人,將周氏拖下去杖斃,不但在粥里下藥害小少爺,還在二小姐身上抹麝香,冤枉張姨娘,當(dāng)真是吃了熊心豹膽……”就算事情是張姨娘做了,也不能在這么多人面前承認(rèn),家丑不可外揚(yáng)!
慕容雨冷笑著看著這一切,只覺得無比諷刺,事情到了這種地步,明眼人都看得出幕后主使,慕容修居然百般維護(hù)張姨娘,是為了夫妻感情,還是在顧全侯府臉面。
“侯爺,冤枉啊侯爺……二小姐去莊子上時,奴婢在廚房忙碌,根本沒靠近過她,如何在她身上抹麝香……”周氏滿臉淚痕:自己一心一意為張姨娘辦事,到頭來,為了她自己的利益,將自己推出去做替罪羊,自己真是眼瞎心也瞎,跟錯了主人。
慕容雨坐到一旁,暗暗思索,張姨娘打理侯府三年,下人多數(shù)聽命于她,自己不可能一次就將她扳倒,慢慢除去她的心腹,再讓其他下人對她寒心,到時,孤立無援的她,就好對付的多了。
更何況,張姨娘是張御史的女兒,即便周氏供出她是幕后主謀,顧及到忠勇侯府和御史府的名聲與關(guān)系,老夫人和慕容修也不會重罰她,所以,今日慕容雨的目的并非整垮張姨娘,只為除去她在莊子上的親信,換自己信任的人來操持事務(wù)。
“張姨娘,您真是關(guān)心下人,連周氏不能生養(yǎng)之事也知道的一清二楚,多虧你了解此事,不然,麝香之事,琳妹妹可是背了黑鍋了……”慕容雨言語誠懇,莊子上的下人卻在瞬間變了臉色:今日張姨娘能讓周氏背黑鍋,他日,也會讓自己背黑鍋的,杖斃,真是殘酷的刑罰,只是想想,下人們已經(jīng)不寒而栗!
張姨娘不自然的笑了笑:“大小姐謬贊,我只是偶然間記住了,沒想到居然派上了用場……”
老夫人高高在上的坐著,心中冷笑不已,張姨娘不想讓馬姨娘生下自己的孫子,明里,暗里,處處使絆子,想方設(shè)法給自己添堵,半點(diǎn)不省心,這個姨娘做的還真是孝順……
慕容雨望了一眼氣悶不已的張姨娘,冷冷一笑,這可是你們咎由自取的,從今天開始,為了掩蓋你的陰謀詭計(jì),你可有的忙了。
“周氏包藏禍心,暗害小少爺,杖斃,莊主,管事,以及廚房所有人管事、監(jiān)督不力,全部發(fā)賣,侯府不需要沒用的下人……”
管事和廚娘們暗暗松了口氣:只是發(fā)賣掉,還好,還好。
“張姨娘,侯府交到你手中三年,不但沒有絲毫長近,府里府外還禍?zhǔn)虏粩啵氵@家是怎么當(dāng)?shù)?”馬姨娘的孩子,也是自己的孫子,自己想讓這個孩子平安出生,必須提前消除一切威脅。
“老夫人恕罪,我只是……一時沒有察覺……”老夫人言談舉止暗暗透出想要收回權(quán)力,張姨娘自然不愿意:這管家大權(quán),交出容易,再收回來,可就難了。
“府醫(yī)醫(yī)術(shù)退化,周氏不能生養(yǎng),心生嫉恨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怎會是一時沒有察覺,是你根本就沒有用心吧!
侯府大權(quán)不是誰愛管誰就能管得了的,自己雖是侯府老夫人,卻也不能無緣無故從掌權(quán)者收中收回大權(quán),可這次,張姨娘犯了大錯,自己收回權(quán)力名正言順:“看來張姨娘還不太會管家,也罷,暫時將管家大權(quán)交給我,你再跟著慢慢學(xué)學(xué)吧!
沒了管家大權(quán),自己還怎么與懷有子嗣的馬姨娘對峙,張姨娘著急的想要解釋,老夫人擺了擺手,制止了她的話:“好了,事情就這么定了,至于琳兒,雖說是被下人設(shè)計(jì)連累,也是她不小心所致,讓她在月臨閣閉門思過三個月,不許出來,我有些累了,回府!”琳兒是張姨娘所出,肯定會幫著張姨娘對付馬姨娘,自己不可不防。
張姨娘焦急的目光轉(zhuǎn)向慕容修,希望他能幫自己說幾句好話,哪曾想,慕容修看也沒看她一眼,徑直走向馬車:“娘累了,準(zhǔn)備回府!”
最能說得上話的慕容修不理會她,張姨娘干著急,卻沒辦法,狠狠跺了跺腳,心思重重的走向馬車。
慕容雨輕輕轉(zhuǎn)身,不遠(yuǎn)處閃過一道熟悉的衣袂:宇文振!心中一驚,她快速回頭望去,卻見天地間空蕩蕩一片,未見半個人影:難道剛才是自己看錯了。
“大小姐,你怎么了?”琴兒順著慕容雨的目光望去,一片空曠,大小姐在看什么。
“沒什么,上車吧。”慕容雨收起心中疑惑,上到馬車,天色剛剛擦黑,城門也還未關(guān),馬車一路急馳,奔向忠勇侯府。
宇文振緩緩從樹后走出,輕拍著胸口,暗暗松了口氣,望著馬車消失的方向,嘴角微揚(yáng):忠勇侯府里主人間的關(guān)系真是復(fù)雜多變,今天看了出好戲,姨娘心機(jī)深重,慕容雨也不像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嘖嘖,有趣!
眾人乘坐馬車回到侯府,已是掌燈時分,老夫人寶貝馬姨娘腹中胎兒,唯恐張姨娘再次暗做手腳,設(shè)計(jì)胎兒,便命自己最信任的丫鬟將將馬姨娘住的院落里里外外,前前后后徹底檢查清理了一遍,再三確認(rèn)無任何問題,老夫人方才放下心來,吩咐下人小心安置馬姨娘。
白天忙碌大半天,晚上又折騰許久,眾人又累又困,用過晚膳,各自回房休息,但有些事情,不能耽擱,必須連夜處理。
松壽堂
“娘,莊子上的管事,廚娘都發(fā)賣了,其他下人也被重罰過,事情就算了吧……”慕容修嘆口氣:繼續(xù)查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
老夫人眉頭緊皺,手中滲湯猛然放到桌子上,聲音冰冷:“你看看這侯府里外都被折騰成什么樣子了,事情哪能這么容易就算了!
慕容修輕輕嘆口氣:“張姨娘是琳兒的母親,也是張御史的嫡女,如果咱們一查到底,少不得要得罪張御史……”
“你堂堂忠勇侯,還怕得罪張御史,張姨娘對我孫子下毒手時,怎沒想到她會得罪我,得罪侯爺……”張姨娘就是杖著她娘家的勢力,才越發(fā)的無法無天。
慕容修滿面愧疚:“娘,馬姨娘腹中孩子沒事,事情真的不宜再深究下去,不過,我會好好教訓(xùn)張姨娘,讓她謹(jǐn)守本份,不會再找馬姨娘的麻煩……”
老夫人輕輕嘆了口氣,苦口婆心的勸解著“侯爺,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你看看滿朝的文武百官,哪家主人到了你這個年紀(jì),還無后繼承侯位的,自己生不出兒子,還不讓別人生,今日若非陳太醫(yī)碰巧經(jīng)過,馬姨娘腹中的孩子鐵定保不住……”
慕容修急聲回答:“是是是,都是兒子的錯,沒有看好身邊的人,兒子以后一定嚴(yán)加管教……”張姨娘竟敢對自己未出世的兒子下毒手,真是無法無天,即便老夫人不說,自己也會教訓(xùn)她,讓她長長記性……
慕容修一再保證,老夫人也不便再多說什么,更何況,她今晚訓(xùn)斥慕容修,是另有目的:“馬姨娘雖然回來了,卻有了身孕,無法服侍你,張姨娘也有傷在身,不太方便,我做主,給你找?guī)讉年輕漂亮的通房丫頭,為侯府開枝散葉,你可愿意?”
侯爺最寵張姨娘,他舍不得她受罪,自己狠狠打壓張姨娘,他心疼了,選擇妥協(xié),自己才能與他談條件,為了侯府子嗣,通房丫頭,是必須要有的。
慕容修先是一愣,隨即低了頭,沉思片刻:“一切聽?wèi){娘做主!彼皇呛蒙,可侯府至今無后我來延襲侯位,就是他的不孝,老夫人的一片好意,他不會拒絕。
慕容修沒有反對自己的意見,老夫人十分高興:“那事情就這么定了,過幾天,我便挑選幾個年輕漂亮的通房丫頭開臉!
侯爺最聽張姨娘的話,若她給他吹吹枕邊風(fēng),說不定他又會改變主意,趁著現(xiàn)在先將通房丫頭之事訂下來,張姨娘想反對也找不到理由。
月臨閣
“嗚嗚嗚……娘,那趙大夫,陳太醫(yī)在那么多人面前拆穿我身上有麝香,讓我坐實(shí)暗害馬姨娘的罪名,我一定臭名遠(yuǎn)揚(yáng)了!边怎么嫁人啊。慕容琳趴在張姨娘懷中,哭的凄凄慘慘。
在城外道路上,下人們將慕容琳拖走后,她氣昏了過去,剛剛才醒來,并不知道后來發(fā)生的事情,只是,她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麝香明明抹到了慕容雨衣服上,香氣為何會從自己身上散出來。
張姨娘輕拍著慕容琳的后背,目光銳利,輕聲安慰道:“琳兒別急,娘已經(jīng)設(shè)計(jì),讓那周氏背了黑鍋了,事情與你無關(guān),你的閨譽(yù)不會受損,會有貴族公子前來提親的……”
“真的?”慕容琳停止哭泣,正欲高興,猛然想起侯府現(xiàn)在的形勢,美麗的小臉再次垮了下來:“娘,祖母將你的管家大權(quán)收走了,您豈不是扶不了正了!弊约撼刹涣说张,就無法嫁進(jìn)皇室做正室……
丫鬟、嬤嬤們守在門外,緊皺著眉頭,忍受魔音穿耳,心中暗暗納悶:撕心裂肺的哭了這么久,二小姐都不嫌累么。
張姨娘冷冷一笑:“別急,馬姨娘的娘家都在外省,沒有強(qiáng)勢的娘家做后盾,她即便生了兒子,也不可能被扶為正室,你外祖父即將升遷,只要我也生下兒子,正室之位,還是我的!
原來自己還是可以成為嫡女的,慕容琳心里好受了許多,從張姨娘懷中直起身子,抹了抹眼淚:“娘,我也到了議親年齡,目前,我覺得合適自己的夫婿有三個,太子歐陽夜辰,楚宣王世子歐陽少弦,洛陽王世子歐陽寒風(fēng),這三人您都見過了,覺得他們哪個最適合我?”
張姨娘腦海中最先閃現(xiàn)的是歐陽少弦那俊美不凡的臉,周身縈繞的冰寒氣息讓人不寒而栗,望而生畏,此人雖是世子,但無論是氣勢,還是氣質(zhì),都在太子與洛陽王世子之上,將來必有大作為,可琳兒的性子太過莽撞,能討得他的歡心嗎?
“娘,您給點(diǎn)意見嘛,我要嫁給哪一個?”慕容琳含羞帶怯:三人都很優(yōu)秀,她都不知道要如何取舍。
張姨娘思量許久,慢慢抬起頭,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若以作為來說,太子會登基為帝,后宮佳麗三千,許多人都會對后位虎視眈眈,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復(fù),洛陽王世子性子溫和,倒是個不錯的夫婿人選,不過,他的能力肯定不及楚宣王世子……”
“娘的意思是,楚宣王世子是最合適的夫婿人選了!蹦饺萘彰利惖男∧樜⒓t,眸光盈盈害羞:娘和自己的觀點(diǎn)一樣呢,自己最中意的,也是楚宣王世子歐陽少弦。
“不過,琳兒啊,歐陽少弦不是一般人,他選世子妃,可是很挑的,以你的性子,未必能入他的眼……”歐陽少弦強(qiáng)勢冷漠,對正妻的要求,必定是很高的……
“娘,我要如何才能得少弦世子青睞?”白天時,歐陽少弦都未正眼看過她,她傷心,卻不氣餒,只要自己一心一意的對歐陽少弦好,總有一天,他會被自己的真情感動的。
“娘暫時還不知道歐陽少弦喜歡什么樣的女子,改天我回御史府一趟,讓你外公幫忙打聽一下!”知道他喜歡哪種女子了,再對癥下藥,將琳兒培養(yǎng)成他喜歡的類型,楚宣王世子妃的位子,唾手可得。
門外丫鬟稟報:“姨娘,侯爺去了蘭園!
“真的?”張姨娘笑逐顏開,侯爺好久沒去蘭園了:“琳兒,夜傷了,你注意休息,娘回去了!
“娘慢走。”得了張姨娘的承諾,慕容琳沒再胡攪蠻纏,笑意盈盈的目送張姨娘回蘭園:若娘也生下小弟弟,便可扶為正室,到時,自己就是嫡女,能夠配得上歐陽少弦了。
慕容琳躺在床上,喜滋滋的做著美夢:時間過的快一點(diǎn)兒吧,我要立刻長大,嫁給少弦做世子妃。
煙雨閣
慕容雨梳洗沐浴后,坐在鏡邊,琴兒拿著棉帕,輕輕為她絞著墨絲,瑟兒則端來熏籠,慢慢將發(fā)上的水熏干。
竹簾打開,莊嬤嬤走了進(jìn)來,手里捧著一件水綠色的長裙:“大小姐,這件衣服怎么處理?”
慕容雨轉(zhuǎn)身望向綠裙,若有似無的麝香飄向鼻端,勾唇一笑:慕容琳做夢都想不到,自己有兩條一模一樣的綠裙,抹了麝香的綠裙,自己早就換了下來,暗藏到了秘密之處……
“當(dāng)然是毀尸滅跡,暗中將這條裙子處理了。”絕不能讓張姨娘和慕容琳抓住自己的把柄:“那兩件事情,處理的如何了?”
“大小姐放心,稀釋墮胎藥,請趙大夫前去城外之事,都是借別人之手暗中進(jìn)行,與咱們沒有任何關(guān)系,嬤嬤已做了萬全的安排,張姨娘即便動用御史府的侍衛(wèi),也查不到什么!
“那就好!”與對手過招,所使的計(jì)策,一定要做到滴水不漏,將所有證據(jù)抹去,即使懷疑,她也奈何不了自己,借別人之手做事,時間掌握的不夠好,若那兩名大夫早些到達(dá),自己也用不著請歐陽少弦?guī)兔α恕?br />
想起歐陽少弦,慕容雨總覺得,他深沉內(nèi)斂,強(qiáng)勢冷漠,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對外界的人和事漠不關(guān)心,可當(dāng)自己遇到危險的時候,他又會出手幫忙,真是個復(fù)雜的人,都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大小姐,經(jīng)此一事,張姨娘怕是會起疑。”馬姨娘,小少爺,大小姐都平安無事,張姨娘,二小姐卻因此事受到牽連,尤其是張姨娘,連侯府大權(quán)都丟了,現(xiàn)在她正在氣頭上,想事情不夠全,可等她靜下心來,一定能猜出,她的身邊出了奸細(xì)。
慕容雨沉思片刻:“叮囑綠豆小心些,平時與煙雨閣的丫鬟們結(jié)伴而行,千萬不要落單,若張姨娘有事叫她去蘭園,讓她先通報我一聲……”重生一世,自己一定要保護(hù)好對自己忠心的人。
沒錯,將張姨娘的計(jì)劃泄露給慕容雨的就是綠豆,這個張姨娘派到慕容雨身邊的臥底,反過來幫助她對付張姨娘了。
莊嬤嬤命丫鬟端來火盆,水綠色的綢緞裙入火即燃,以人眼看得見的速度迅速消失于旺盛的火焰中,一張燙金請貼現(xiàn)于慕容雨面前:“大小姐,下午時分,洛陽王府送來請貼,邀您去王府赴菊花宴!
請貼是洛陽王府的專用貼,燙金的面代表著洛陽王府的尊貴身份,輕輕打開,流暢、瀟灑的字體現(xiàn)于眼中,這字體就如歐陽寒風(fēng)的人一般,溫和有禮,瀟灑飄逸。
莊嬤嬤笑容滿面:“老夫人也收到了請貼,不過,這兩張請?zhí)黠@是兩個人所寫,老夫人請貼上面的字跡雖好,和小姐這張請貼上的字相比,還是差了些……”忠勇侯府,有資格進(jìn)出洛陽王府的主子,只有老夫人,侯爺,大小姐三人。
慕容雨合上了請貼,難道這張請貼是歐陽寒風(fēng)特意寫給自己的:“同一個府上,怎么會送了兩張貼子?”
“嬤嬤不知!鼻f嬤嬤笑的意味深長:“可能是洛陽王府的人怕大小姐不去赴宴,才特意寫貼邀請的吧。”洛陽王世子的確是個不錯的年輕人。
慕容雨知道歐陽寒風(fēng)對她的情意,卻不打算接受:他們不是同一路人,根本不適合在一起:“老夫人知道這件事情嗎?”會不會因?yàn)檫@兩張貼子的事情,以為自己對她不尊重。
“老夫人早就知道了,也是她吩咐下人將請貼送來煙雨閣的!
“張姨娘那邊有什么動靜?”馬姨娘這個大威脅回了侯府,她手中的管家大權(quán)又被老夫人收回,肯定不會甘心,暗中做些小動作,讓老夫人難做,逼迫著再將權(quán)力收回手中不是沒可能。
“回小姐,張姨娘用過晚膳,一直呆在二小姐房間,一盞茶前,侯爺去了蘭園,張姨娘隨后也回去了,侯爺真是寵愛張姨娘……”
這倒未必,慕容修再寵愛張姨娘,也不會超過他顧全侯府的顏面,慕容雨勾唇一笑:慕容修不是任人擺布的傻瓜,白天發(fā)生的事情他一定有所懷疑,此次前去蘭園,怕是去興師問罪的吧,張姨娘有苦頭吃了。
慕容修來到蘭園時,張姨娘還未回來,心煩意亂間,他準(zhǔn)備回去,剛剛轉(zhuǎn)過身,張姨娘單薄的身影已出現(xiàn)在院中,滿頭的青絲輕挽成簡單的發(fā)髻,面色有些蒼白,像是大病初愈,慕容修嚴(yán)厲的指責(zé)之語到了嘴邊轉(zhuǎn)了個彎,化去了三分凌厲:“玉蘭,今日之事,可是你一手操縱?”
張姨娘美麗的眼眸中頓時盈滿了淚水:“侯爺,我嫁進(jìn)侯府十多年,與您同床共枕,別人不了解我,你還不了解我么,凡事我不爭不搶,只要能將琳兒平平安安撫養(yǎng)長大,再與侯爺一世白頭,我就心滿意足了!
“那為何周氏口口聲聲說是受你指使?”若非因?yàn)榧页蟛豢赏鈸P(yáng),自己定會當(dāng)場將事情問個清清楚楚。
張姨娘眼底的淚水頓時化為委屈,楚楚可憐,惹人心疼:“妾身管理侯府三年,雖然盡心盡力,可事情多了,難免會有疏忽,讓某些人心生怨恨,周氏因不能生養(yǎng),沒少惹事,妾身去城外莊子時,曾指責(zé)過她,她懷恨在心,才會陷害妾身……”
“那雨兒和琳兒身上的麝香又如何解釋?”
張姨娘哀怨道:“琳兒身上的麝香是周氏抹上去的,至于雨兒,應(yīng)該是周氏下手未成功,與妾身無關(guān)啊!
見慕容修不相信,張姨娘拿絲帕抹了抹眼睛,強(qiáng)擠出幾滴淚水:“馨姐姐在世時待我很好,大小姐又是她留在世間的唯一女兒,我一直都是懷著報恩的心情對待大小姐的,侯府有好東西,我都最先想到是大小姐,而不是琳兒……”
“妾身知道,我生不出兒子,老夫人對我多有不滿,如今馬姨娘有孕,老夫人自是關(guān)心她多些,為了她腹中的胎兒平安降生,老夫人定會掃清一切有威脅的障礙,之前我一直管家,即便是下人出手害馬姨娘,我也有監(jiān)督不嚴(yán)的罪名,老夫人懷疑我,也是情有可原……”說到最后,張姨娘已經(jīng)哽咽著,泣不成聲。
慕容修心中動容,卻未表現(xiàn)出來,目不轉(zhuǎn)睛的注意張姨娘半晌:“事情,真的不是你所為?”
“當(dāng)然不是!蔽ǹ帜饺菪薏幌嘈牛瑥堃棠餃I眼盈盈的對著天空舉手發(fā)誓言:“若我做出那狠心毒辣之事,叫我五雷轟頂,不得好死!
慕容修輕輕嘆了口氣:“算了,你我夫妻多年,你的脾氣我自然十分清楚,我知道你不是狠毒婦人,不過,這侯府的確要好好整頓一番,下人不但頂撞主子,還污蔑主子,如此下去,還怎么得了,至于老夫人,你也多擔(dān)待些,她年齡大了,盼孫子心切,難免疑神疑鬼。”
張姨娘立刻破涕為笑,長長的睫毛上掛著幾小顆淚珠,看上去,十分迷人:“侯爺放心,老夫人著急侯府子嗣,我能理解,不會與她置氣的!
慕容修寵愛自己,不會再懷疑什么,今天的事情,基本過去了,不過,老夫人心機(jī)深重,肯定做了許多防范,若自己再想除去馬姨娘腹中胎兒,只怕要多費(fèi)些心思……
“侯爺,夜深了,我們回房休息吧!睆堃棠镦碳t的小臉在燭光的照耀下十分迷人,馬姨娘與自己年齡相仿,她能懷上孩子,自己也一定可以。
慕容修輕笑著,高興之中暗帶一絲失落:“你身上的傷好了沒有?”二十大板才打了幾天,如果傷口沒有愈合,是不能劇烈運(yùn)動的。
張姨娘白嫩無骨的手臂攀上了慕容修的脖頸,面對面,氣吐如蘭:“多謝侯爺擔(dān)憂,妾身的傷已好了六七分,大夫說,可以房事……”
“那就好!”慕容修淡笑著,吻了吻張姨娘的眼睛,抱起她進(jìn)了內(nèi)室,母親冤枉了她,讓她受盡委屈,自已當(dāng)然要好好補(bǔ)嘗、安慰她……
翌日,陽光普照,萬里無云,經(jīng)過雨露滋潤,張姨娘的面色格外紅潤,身上的傷口仿佛一夜間好了六七分,用過早膳,張姨娘早早來到松壽堂,準(zhǔn)備和老夫人交接府中事宜,本以為她來的已經(jīng)夠早了,哪曾想,馬姨娘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內(nèi)室,有說有笑的與老夫人一起用膳。
見張姨娘進(jìn)來,馬姨娘起身問候,老夫人放下手中筷子,淡淡招呼著:“可用過早膳了。”言語客套,如例行公事,和對馬姨娘的和顏悅色完全不同。
“回老夫人,已經(jīng)用過了,這是府里的帳冊……”張姨娘笑容滿面,心里卻嫉妒的發(fā)瘋,從臧嬤嬤手中拿過厚厚的帳冊,放至高桌上:“請老夫人過目!
老夫人不咸不淡的望了一眼:“先放著吧,有空再看!
“是!”張姨娘的面色頓時變的十分難看:老夫人居然這般怠慢自己……
“祖母。”簾子打開,慕容雨走了進(jìn)來,美麗的小臉,洋溢著溫暖的笑容:“張姨娘,馬姨娘也在,好香啊,祖母在用早膳嗎?”
老夫人笑逐顏開:“雨兒也來一起用膳吧,有你最愛吃的核桃酥……”
慕容雨救下馬姨娘和孩子,老夫人心中高興,對她也就格外親熱。
“真的,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蹦饺萦旰啦豢蜌獾淖叩酱睬,老夫人在給張姨娘難堪,自己就推波助瀾一番,讓她們的矛盾再深些,馬姨娘急忙站起身:“大小姐快請坐!
“姨娘是有身子的人,千萬勞累不得,快坐下。”慕容雨扶著馬姨娘坐好,拿起筷子夾了一塊核桃酥,輕輕咬了一口,香氣四溢:“還是祖母這里的點(diǎn)心好吃!
“喜歡吃就多吃點(diǎn)!崩戏蛉藵M眼慈愛。
“謝謝祖母。”慕容雨開心的用膳,目光卻暗暗注意著張姨娘的一舉一動:老夫人熱情招呼馬姨娘,卻如此怠慢她,她一定快要?dú)庹ǚ瘟税桑?dāng)家三年,府中下人被她收買的不少,若她想做點(diǎn)手腳,將侯府?dāng)噥y,根本就是小事一樁。
張姨娘不出手,自己就找不到機(jī)會對付她,若她真出此招,自己定會讓她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
老夫人,馬姨娘,慕容雨三人同桌用膳,其樂融融,張姨娘站在屋里,就像是個局外人,怒火中燒,卻又敢怒不敢言:“老夫人,若是無事,妾身就先行告退了。”意在提醒老夫人,自己也在場,即便是做做樣子,老夫人也應(yīng)該謙讓自己同桌用膳。
哪曾想,老夫人頭也未回,爽快的擺了擺手:“去吧!
張姨娘險些被氣噎,可話已出口,斷沒有收回的可能,對老夫人福了福身,退出內(nèi)室。
老夫人輕抿一口茶水,目光在慕容雨和馬姨娘身上轉(zhuǎn)了轉(zhuǎn):“我年齡大了,許多事情都力不從心,雨兒,馬姨娘這侯府管家之事,暫時交給你們兩人處理吧……”
老夫人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外室中的張姨娘聽到,張姨娘氣的咬牙切齒,雙手緊握成拳,長長的指甲嵌進(jìn)肉中,她都沒有察覺到:剛從自己手中收回管家大權(quán),就迫不及待的交到了馬姨娘手中,老夫人的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等馬姨娘生下兒子,就扶她為正室,不行,自己絕不能讓這件事情發(fā)生,侯府正室的位置,只能是自己的。
內(nèi)室,慕容雨笑意盈盈:“祖母,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會寫寫字,作作詩,管家太麻煩了,我做不來的,侯府的事情,還是交給馬姨娘吧!
老夫人應(yīng)該是在試探,并非真的想將大權(quán)交到自己和馬姨娘手中,若自己應(yīng)承下來,必定會引老夫人懷疑,更何況,還有個不甘大權(quán)被奪的張姨娘從旁虎視眈眈,隨便使個絆子,就能讓當(dāng)權(quán)人處理半天,處理好了,是你的職責(zé)所在,處理的不好,就是你的不對,這種出力不討好的事情,自己可沒心情管。
“老夫人,妾身有孕在身,只怕也是不能管家的!瘪R姨娘也十分聰明的拒絕了老夫人的提議。
老夫人心中高興,卻并未表現(xiàn)出來,輕輕嘆了口氣:“也罷,等馬姨娘生下孫兒,養(yǎng)好了身子,再接侯府大權(quán)也不遲。”
府里有姨娘后輩,若老夫人收回大權(quán)自己管理,必定會惹人非議,可如果她問過姨娘小輩們的意思,是她們自己不愿管理,硬推給她的,她管家也就名正言順,別人自然也不好再說些什么。
張姨娘出了松壽堂,越想越氣,自己和馬姨娘同是姨娘,老夫人款待她,冷落自己,無非是因?yàn)樗辛松碓,為了讓她放寬心生兒子,老夫人竟然將侯府大?quán)都交給她了,自己怎能不氣,怎能不恨。
馬姨娘只是一名外省從五品官員的女兒,自己可是正三品御史的嫡出千金,憑什么她做侯府正室,讓自己做妾室?
還有那個慕容雨,若非她從中作梗,馬姨娘腹中的孩子早就沒有了,自己的處境絕不會像今天這般尷尬,狼狽。
停下腳步,張姨娘伸手扯過一條垂柳,眸底寒風(fēng)閃閃:那個孩子,絕不能出生!纖指猛然握緊,手中的垂柳頓時斷成兩截。
一名小丫鬟匆匆跑來稟報:“張姨娘,張御史和御史夫人來了,正在蘭園等候!
“真的?”張姨娘眼睛一亮:爹娘來的真是時候,自己正打算找他們商量此事呢,有爹在暗中相助,再加上自己在侯府的勢力,神不知,鬼不覺的除去馬姨娘腹中的孩子和慕容雨,絕對不成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