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誘人。
但深一口氣后,林茉爾還是拒絕了這一提議。因為她實在看不懂陳昭明那興致盎然的模樣。
說完,她起身就要走,想順著笑聲尋找熱鬧,結(jié)果一回頭就是表情各異的眾人。
太陽一溜煙兒便消失了個干凈,月光藏在云后,把天染成灰黑一片。大家大約是從外頭院子來,想要穿過客廳去餐廳填飽肚子,沒曾想聽到了兩人的悄悄話。
嗡得一聲耳鳴之后,林茉爾的大腦開始重新運轉(zhuǎn)。她努力回想自己方才的話,逐字逐句地確認,確認自己言語里并不存在那男女感情中的卑微。
脆弱、敏感,又該死的要強。
在座的絕大多數(shù),都生于嶺城長于嶺城,并且未來也會一直待在嶺城。而林茉爾,作為他們之中走得最遠的那個,向來負責承載他們無處施展的任性。
不回來不結(jié)婚,做一個不聽話的小孩。
可時光荏苒白駒過隙,她如今不僅回來了,甚至也不得不要結(jié)婚了。結(jié)婚是她留下來的理由,也是她停下腳步的證明,證明她不會再想著從這個小地方逃走,證明她開始成為一個長輩眼里的好孩子。
她終于也落了俗套。
意識到自己那份任性終將被時間沖淡時,楊澍的目光正好落到了她的身上。
輕輕一偏頭,林茉爾對上了楊澍的雙眼。他眼里除局促外還有一絲難過。她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他為什么難過,憑什么難過。
一直追逐的人又不是他。
一陣要命的沉默之后,小魚抬抬手,想要將大家往餐廳趕。金毛小子見狀,上前摟過楊澍的肩膀,邊把他往前帶邊說:“要我說咱都老大不小了,這還有幾年給你們倆別扭的?”
那聲音不大不小,足夠所有人聽見,但楊澍的回答卻被卷入喧鬧之中,叫人實在聽不清楚。
大家早已習慣她和楊澍這相處模式。從看戲到撮合,最后再回到看戲。在他們看來,她和楊澍能在一起最好,不能在一起也不影響大家的關系。
思緒一片混亂。
她跟在小魚后面走,一直走到餐桌跟前。她自然而然地接過從旁邊遞來的一次性餐具,然后彎腰低頭,將它們一個一個地擺好。
其他人則是在忙著上菜,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桌上便被放滿了。那些菜看起來很是可口,氣味有點嗆也有點酸,都是很地道的嶺城味道。
“你們想啥呢?”
“你們還不了解她?她遲早是要走的!
再次聽到楊澍的聲音時,林茉爾終于循聲抬頭。面對那句話不知是否是說給她的話,她本能地想要反駁,可進入視野的,卻是這場動亂的始作俑者。
民宿的長方形餐桌很大,大到足以容納二十號人,罪魁禍首陳昭明站在她的斜前方,邊與人交談邊擺弄著酒水。
他不知道從哪里變出了副眼鏡來,為他那雙藏滿心思的眼睛又添了個盾牌。他將袖子卷起,露出半條小臂,手上忙不停地在倒酒水,嘴上也忙不停。
而他的說話對象,竟是許久不見的陸衡。
那個與她除了睡過兩覺之外,幾乎可以算是毫無交集的男人。
他的劉海已被汗浸濕,將額前碎發(fā)變作一縷一縷,發(fā)梢隨眼波流轉(zhuǎn)而浮動,劃過眼尾,掠過眼眸,像墨一樣的發(fā)絲,像雪一樣的肌膚。
整張臉黑白分明。
二十號人的分量,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夠這兩個人忙一會兒。陳昭明詢問著大家的喜好,然后從飲料酒水中挑出幾瓶來。一旁的陸衡,則負責用杯子接住再分發(fā)。
陳昭明嘴上嘰嘰喳這個不停,陸衡卻一搭沒一搭地回話,看起來興致缺缺。
黑頭發(fā)黑眉毛,黑睫毛黑眼睛,黑圍裙黑褲子,林茉爾乍一看,連他的臉色都覺得黑如炭。
他好像不喜歡陳昭明。
金屬與瓷器碰撞的聲音此起彼伏,喧鬧聲也一浪接一浪,晚飯時間越來越近,人們手上也是各有各的忙碌。
許是因為林茉爾的注視過于明顯,在分完某瓶飲料之后,陳昭明和陸衡竟默默停了手。隨后,陸衡與林茉爾的目光猝不及防地相接。
僅一瞬間,就有人成了局外人。
陳昭明看看林茉爾又看看陸衡,其余二人則一直相顧無言。
僵持之際,又有人從院外推門而入。玻璃門徐徐拉開,門外面是風塵仆仆的劉大律師和一個同樣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
很快有人招呼著上前,邊同劉亦晨說話邊把他往里帶。他身旁的男人被當成了他的助理,也被客客氣氣地招待著。
助理?
看到男人吃癟的樣子,林茉爾忍不住偏頭,用手掩飾笑意。
在座的幾乎都是生在嶺城長在嶺城的,即便有個常年在外的陳昭明,卻也是自小聽著名字的,所以真要說起來,這個男人,才是今晚真正的入侵種。
大家本以為他是劉亦晨帶進來的,可再認真一看,便可看出來他們倆好像也不太熟。他主動和林茉爾打招呼,可林茉爾卻也對他不冷不熱。再然后,他便看著小魚不說話。
尷尬在蔓延。
看出了幾人臉上的不歡迎,楊澍悄無聲息地從人群中走出來。他詢問著男人的來意,語氣溫和但表情嚴肅,讓聽者不自覺地緊張了起來。
“不好意思,我今天其實是來找小魚的!
男人說完的剎那,人群嘩的一下散開。他順著空氣墻隔出來的路,緩緩走到了小魚面前。
林茉爾不阻止不反對,只面無表情地看著。楊澍見狀,緩慢挪到她身邊。他剛想說話,她便用余光看了他一眼,同時小聲開了口。
為了不被其他人聽到,林茉爾幾乎是用氣聲在說話,所以楊澍不得不彎腰低頭,將自己耳朵湊了過去。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講,像是全世界就剩下彼此。
這樣維持了數(shù)分鐘,陸衡終于忍不住抬了眼。其余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個不速之客身上,而他的目光,卻在林茉爾的身上剎那停留。
他自以為藏得深,不料陳昭明都看在眼里。
見陳昭明又從地上拿起一瓶酒來,他也自然地舉起杯子。紅寶石般的液體緩緩注入玻璃杯之時,陳昭明像是隨口一問。
“他們?yōu)槭裁礇]有在一起?”
陸衡手上動作頓了頓,才道:“他大約覺得,她不該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