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 一定是有人在其中動了手腳……他第一時間想到了成揚!
成揚是游戲的管理者,但規(guī)則限制下, 他沒有擅自決定玩家輸贏的能力?扇绻@漏洞, 也不是不可以——當時的情況, 他們已經(jīng)解決問題通關,成揚在已經(jīng)出了結果的情況下,提前將自己從副本脫離,這一點,并未影響副本的最終結果。
他確實通關了, 也確實離開了副本, 只不過是提前且被動。
然而,這足以影響到同行的隊友。
成揚這么做,當然不是在幫他離開游戲,而是逼他自愿回去。
脫離游戲后的玩家不可能再次回到游戲中,除非用上非人類的能力, 而師幼青在黑白世界一旦自愿成為邪神,就會再度淪為成揚運行游戲的機器。
他鉆這個漏洞,其實是窮圖匕見, 更加坐實師幼青的猜測:
為什么成揚對邪神體的薄槐視而不見?
答案顯然, 薄槐的邪神體不受他控制。
師幼青對自己渾渾噩噩度過的那些年沒有很深的印象, 他只簡單記得,成揚讓他做什么,他都會做,讓他吃什么,他也都會吃,乖巧無比。
就像是小時候,對父母的聽從。
思緒登時開朗,過去所有黑世界的副本提示,開始源源不斷地自動回溯。
聽話的規(guī)則,供奉里黑石如何培育邪神,蝴蝶樂園里孩子復活后的控制,最后關卡的偷名和歸位……
在過去的所有歲月里,師幼青每次想起父親的名字都覺得陌生,直至那晚在寺廟里,才從媽媽口中得到答案。
戶口本上那個李捷,確實不是爸爸的名字。
至于爸爸的本名……
“我也不記得了,”師雯那時說,“他離開后,關于他的很多事,就像是被一個橡皮擦慢慢擦掉……但是……刻意讓人忘記的,一定是很重要的信息!
師幼青一直牢記這句話。
爸爸的名字,是很重要的信息。
而成揚,在現(xiàn)實消失的那年,忽然改了名字,從成揚變成了成殃。
一切都變得有跡可循。
如果爸爸的本名就叫成殃,如果師幼青所在的黑世界盡頭也運行著聽話的規(guī)則,孩子自然要聽從父親……
此時,水面上是一副令人驚悚的場景。
邪神遍布周身的眼睛……全部睜開了。
那些眼珠微微轉動,它們急速變成不同怪物的異色眼瞳,洶涌的惡意持續(xù)散開,仿佛有著無數(shù)的生命在叫囂著要掙脫而出……
成揚從未這么痛苦過,從身到心。
邪神的銀發(fā)撕扯他的一切,他拼命搖頭:“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如同君王的可怖人形說,“你的心思,我全部知道了!
這期間,成揚已經(jīng)找出了師幼青回現(xiàn)實度過的一天的所有畫面,當看到他與羅衍忠見面后……
“你……你居然和你爸爸解除了父子關系?!”成揚完完全全體會了什么叫一失足成千古,他恨得幾乎要哭了,“幼青啊……你就算能把隊友帶出去,可師雯已經(jīng)死了,她和郭雅嵐不一樣,她早就死在了現(xiàn)實里,我完全可以把她藏起來,你還是跟我……啊——”
銀發(fā)沒入他的胸口,成揚體會到了難以言喻的痛楚。
“我也死在了現(xiàn)實里!
“幼青……”
“而且你忘了,我的二次人生里,媽媽沒有死……”
話落,痛苦驟然加劇……成揚瞬間發(fā)覺,師幼青在通過視角污染在對他進行不同程度折磨。
他知道師幼青在報復……
可僅僅這樣,根本就殺不死他!
只要他不死,游戲就永遠不會終止。
他只需要忍耐和等待。
……
漫長的痛苦之后,成揚緩緩醒了過來。
眼前是寂靜的山林,水面鋪滿了月光,他怔了怔,莫名其妙地往前走,忽然看到一個小男孩在對著水中央祭拜。
他面色一變,剛要去看那小男孩的面孔,水面大幅度震動,小男孩突然跳進水里,竟瞬間將冒了個頭的邪祟吞得一干二凈,回頭瞧著他。
“幼青……”他連忙后退,只退一步,周圍便開始變化。
別墅里,小男孩噔噔噔地快步跑上樓,成揚正要追去,頭一痛,脊背忽地發(fā)涼。
轉身便見上方的欄桿后,和小師幼青站在一起的小女孩。
他順著他們的視線看去,窗外的花園下,一對老夫妻從土里爬了出來……
那是……
他緊盯著那兩人的臉,隱隱聽到小師幼青說:“成揚,你爸媽喊你出去!
成揚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可是聽話的規(guī)則讓他無法拒絕。
孩子要聽父母的話。
窗外,早年死去的父母微笑著朝他招手。
他不得不往外走,又瘋狂壓制自己的步伐,他覺得自己在被撕裂,一面渴望出去,一面叫囂著不可以……
腦子轟的一聲,他感覺自己被規(guī)則撕成了兩片。
一個是毀容的自己,急迫地要出去見父母,一個完好無損,怨恨地阻攔另一個自己……
激烈的爭吵后,眼前竟又迅速發(fā)生改變。
成揚身處一座島上,他很快想起這是哪里,剛要跑,就被一群人抓住塞進了木屋里……他急不可耐地從棺材下的黑石洞逃走,結果被無數(shù)個黑石變成的師幼青攔住。
那些師幼青將他摁入井里,他不得不吃掉井下的怪物,成為副本里的新王……
他想掙脫,卻感覺自己被天地吸食,他嘶聲大叫,卻聽到有人在笑:“你曾經(jīng)喂我,我也要反哺才行!
他雙眼怨毒地睜開。
師!幼!青!
空曠的島嶼驀然化作了游樂園,成揚猛一抬頭,嘴里就被塞滿了炒蠶蛹,胃里一陣上涌,可還沒吐出來,身體已經(jīng)不受控制……
他看到自己被裝進了巨大的白蛹里,看到師幼青垂眸看著自己。
過度的痛苦與怨恨讓他滋生了一種難以言說的興奮:“幼青,這樣讓你很快樂嗎?那請你珍惜,畢竟付出了這么多,還是殺不死我……而你就算逃掉,早晚也會被我找到!哈哈哈……”
他看到師幼青露出悲哀的神色,似乎嗤之以鼻。
他的身體無法動彈,漸漸變成了一尊雕像。
眼前再次發(fā)生變化。
他看到家人復活,又一次次死在自己眼前。
……真是小兒科。
成揚滿不在乎。
他感覺自己被推入水中,更大的污染侵襲著他,隱約中,他感覺自己被取走了什么東西,下意識伸出手,可什么都沒摸到。
故弄玄虛!
他沉入水底,信心十足地等待蘇醒……
……
夏日的陽光明亮,唧唧喳喳的麻雀聲從窗外傳來。
成揚猛地醒了,可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忘了什么。
他看到爸媽在陽臺爭吵著一部肥皂劇的后續(xù)發(fā)展,看到年輕的妻子的撫摸著肚子,懊惱地問他究竟取什么名字比較好……
妻子?他什么時候有妻子了?
可這個問題只在腦海里一閃而過,關于妻子的記憶漸漸涌入腦海,他本能地環(huán)住妻子,也開始為名字絞盡腦汁……
成揚的生活順風順水,他事業(yè)有成,公司蒸蒸日上,爸媽和妻子相處和睦,沒多久,就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
可心里總覺得缺失了什么。
好在每次半夜驚醒,女兒都有所預感一般,滾到他身邊,像一只小熊貓……看看女兒可愛而稚嫩的面容,看看妻子溫柔的睡顏,他內心的惶然漸漸開始消散。
他明明這么幸福,什么都不缺才對。
妻子醒了,困惑地看著他:“你怎么了?做夢了嗎?”
確實像是做夢一樣。
成揚用力環(huán)住妻子,他暗暗發(fā)誓,一定要讓家人過上安心而幸福的生活。
又過了三四年,女兒上了幼兒園,也是這一年,妻子出現(xiàn)了問題。
一天半夜,他被隱隱約約的哭聲吵醒,起床才發(fā)現(xiàn)妻子蹲在浴室里痛哭。
成揚嚇得不得了,詢問她怎么了,可妻子卻什么都不愿說。
被逼急了,只會來來回回地說:“你一定要照顧好我們女兒……”
成揚第二天就開始注意妻子的動向,經(jīng)過觀察,他發(fā)現(xiàn)妻子變得特別容易緊張,還經(jīng)常半夜驚醒,對什么事情都表現(xiàn)得十分厭煩,甚至愈加暴躁……他第一時間想到了抑郁癥。
……怎么會這樣?一定是他關心的不夠!
成揚立馬聯(lián)系了心理醫(yī)生,可也是這天,他接到了家里父母的電話,聽到了一個噩耗。
妻子死了。
妻子工作的地方發(fā)生了火災,只有她沒能逃出去。
渾渾噩噩地回到家,女兒坐在沙發(fā)上玩魔方,安靜地偷看他,過了一會兒才問:“媽媽呢?”
成揚再也沒忍住,沖進臥室,抱頭痛哭。
他覺得自己好像莫名其妙就墜入了深淵,一切都毀了。
第二天,他在家里發(fā)現(xiàn)了妻子的遺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