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家里倆大人不吃知了猴, 小呆決定自己出去抓。
那天阿鱽弟弟送知了猴來的時候說了, 下完雨的晚上最好抓, 看看那棵樹下有小洞, 一捅下去準有。
方稷玄見它收束靈力也算有所得,夜里再看它,隱隱一點如螢火,說點眼也不點眼。
“想去?”
小呆點點頭。
“不怕?”
小呆搖搖頭。
“那去吧!狈金⑿噶酥负箝T,道:“一個時辰內要回來!
頭一遭縱孩子出去玩,方稷玄和釋月倒也談不上多掛心,畢竟是個飛很快的小精怪。
只不過,一個時辰后,小呆還是沒有回來。
方稷玄立在柜臺后,看看門邊,又看看窩在椅上的釋月。
釋月沒有他那份糾結,憑空攥出了一把玉骨,隨手拋在桌上。
方稷玄就見她一皺眉,瞬息間屋內熄燈閉門,兩人已經沒了蹤影。
小呆的靈力有一部分相當于是方稷玄分出去的延續(xù),所以方稷玄能感知到它。
兩人在野林深處里現(xiàn)形,就見小呆在跟人纏斗,一陣陣的吐火,它真是控制得不錯,只是燒眼前的敵人,卻沒燒到花花草草。
那人穿著夜行衣,看上去只是個凡人,可小呆的火不是凡火,他面頰手臂上被灼得好幾處紅爛黑焦,但還是如感覺不到疼痛般,繼續(xù)糾纏小呆,似乎是想要捕獲它。
釋月見他周身魂魄黯淡,胸腔和手持的長劍上卻有靈光。
方稷玄和釋月一出現(xiàn),小呆就感覺到了,也不打了,趕緊飛過來。
“是不是教得太乖了,這關頭了,它還小心著花草呢!
釋月口吻閑適,那個提劍如細作模樣的人很短暫的審視了他倆一眼,轉身要逃。
明明是人,他卻騰空而起。
“嗯?會飛?”釋月訝異地用銀鞭勾住他的腳,將他拖拽回來。
一家三口齊齊低頭,看這個滿身草葉,滿臉爛泥的家伙。
這人的表情很木訥,比腦子不太好使的馬奔還要木訥,但眼睛卻是死死的盯著他們,從中一點也看不出人該有的情緒,只是瞪著方稷玄,又移向釋月。
方稷玄的面色難看起來,釋月聽不出意味的‘哼’了一聲,但卻令方稷玄肩頭的小呆莫名打了個寒噤。
現(xiàn)在已經挺遲了,深夜霧重,鮫人的歌聲唱到了韻調很凄楚的部分。
小呆有點后悔出來抓知了,這個時候他們本該家里弄點小吃,喝點小酒,聽點小曲的。
一邊懊惱著,小呆一邊隨著方稷玄下蹲的身子往下降。
方稷玄的肩膀很寬闊,它站得很穩(wěn),就見方稷玄朝那人的胸口探去。
小呆歪頭看著方稷玄把手伸了進去,掏出一整顆心來。
‘嗯?血怎么都不會流的?這是個死人?誒?可是死人怎么打我呢?還挺疼!!我好想吃阿爹煮的麻辣豬血哦!
正在小呆聯(lián)想紛紛的時候,如閃電般的光束一劃,那顆心破開了,露出一張沾著黑紅血塊的丑陋符咒。
那符咒見風就著,藍綠色的火焰,被釋月用靈力凍住,如一只藍瑩瑩的眼睛,非常詭異。
“呵呵!贬屧赂逦匦α藥茁,笑得小呆縮了縮腦袋,偷眼看方稷玄,卻見他面沉如水,氣場也是出奇冰冷。
小呆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下意識收斂了火苗。
“妖道命真長啊!贬屧抡f了六個字,每個字里都有無邊恨意。
那細作打扮的人在被方稷玄挖心之前就已經死了,被妖道煉做傀儡怎么能算人?
三魂七魄被打出體外再用符篆封在心里,他只是妖道的眼和手。
“小東西的靈力和我出自一脈,這傀儡離去前應該是發(fā)覺了它,想要抓住它。”
方稷玄側眸看了小呆一眼,見它低著頭對對手指,似乎是誤解了這話的意思,以為是自己招來的禍事,就道:“是你無意做了餌,引出了我們想找的!
小呆趴在他肩頭不說話,但心情明顯好了一些,甩手扔出來幾個字。
‘他有個小包袱在背后!
方稷玄從這人身背后的包袱里翻撿出幾本折子,幾封密信,全是王翎府上之物。
釋月掃了一眼,發(fā)現(xiàn)這幾份密信還真挺緊要的,道:“這該是哪個皇子麾下的細作,妖道怎么跟鹿群一樣,永遠走老路,還做成仙美夢呢?”
她蹲下身,靈力化作銀刀,將那人兩顆眼球撅了出來,掐滅里頭燃著的一點星火。
“傀儡感應到小呆靈力似你的事情,老道應該知道了,否則不會令傀儡抓它,咱們兩個現(xiàn)世,他尚且不知,不過他眼下肯定感知到傀儡已死了!
方稷玄將那人空空洞洞的眼眶用眼皮蓋起來,面上沒有那種僵硬的木訥之后,看起來反倒自然很多。
“你有何打算?”方稷玄轉首問釋月。
“妖道多疑,這念頭夠折磨他一陣了。我以為他就早就死了,眼下有仇可報,反正都等了這么些年,不急在一時,咱們玩吧!
釋月伸手把小呆從方稷玄肩頭接過來,小東西身上的光芒照在她瞳孔里,粼粼似鬼火。
“可他,要找我很容易!狈讲艧舻姆浜头金⑿討嵟瓡r身上會浮動的符文是一樣的,“也不知他那里是否還有什么鉗制我的法子!
釋月和小呆一起抬臉看他,“你害怕啊。”
方稷玄失笑,捏了捏小呆的臉,又撫了撫釋月的面孔。
“我是不想夜長夢多,只怕有個萬一,連帶了你!
他們在濃濃霧氣中回到了餃子館,小呆蹲在方稷玄膝頭看著釋月給屋頂?shù)南囡L烏再施一道結界。
‘阿娘的靈力真漂亮啊!y光墜落,小呆忍不住伸手去接。
釋月弄完了就去洗漱,沒事人一樣。
方稷玄有些掛心她,換過外衫,同小呆兩個坐在蚊帳里。
他瞧著釋月往內室去的背影,而小呆則盯著今夜它捉來的一只知了猴。
小呆其實抓了不少知了,只是打斗的時候全掉了,就剩了一只正褪殼的,此時正落在蚊帳上,艱難掙扎著。
釋月散著黑發(fā)過來讓小呆燎干,見方稷玄有些憂心的樣子,一時想不到他是在擔心自己,還以為他是忌憚妖道,就道:
“仙譜上沒有那妖道,冥府的記簿上也只到他成了墮仙為止,但凡有點能耐的,一出世,冥府必有記載,他如今必定是個受限制的境遇,我倒要看看,他這一回又有什么算計!
方稷玄和釋月剛從地里出來的時候,嚇得那些地仙連滾帶爬去上奏天宮,下稟冥府。
兩人之所以能在這世間悠哉,也是因為他倆并沒濫殺無辜,玩弄凡人,激起許多波折。
“有理,凡間每寸地都有地仙,除非是像鴨子河濼的山神那般,處在抉擇變化之間,否則妖道現(xiàn)世,定有覺察,除非它力弱到不管也可以,如幾縷游魂!
方稷玄說到此處頓了頓,想到今夜的那個傀儡,還有靈力施展傀儡操控之術,如何能說他力弱?
“又或者,找到了可依附躲藏,順便汲取力量的法子!贬屧抡f著,嘴角微微翹起,似笑非笑,“你放心,不會很久的,那妖道眼下應該有些本事了,不然碰見了靈力同你一脈的人,逃還來不及,怎么會遣傀儡捕獲這小東西?”
方稷玄垂眸看往自己懷里拱的小呆,就見釋月鉆進帳子里戳戳它,道:“情況緊急,有多少力就使出來,你還不及花草寶貝?”
小呆聽了半天,也已經明白今夜那人是爹娘仇人派來抓他的。
它原本聽得害怕,撅屁股埋頭在方稷玄懷里,聽到釋月的話,耳朵一下豎起,非常開心地蹦起來,沒有炸字,只是很使勁地想說話。
小呆手指戳著自己,搖頭晃腦,口型開開合合,說的都是,‘寶貝,寶貝,我是寶貝!
釋月沒料到自己隨口一言會叫小呆高興成這樣,笑了一聲。
這是她今夜真正的一個笑,心里的仇恨和煩躁竟淡下去一些。
“看。”方稷玄在她耳畔出聲,釋月下意識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就見帳子上那只知了終于掙脫了出來,露出柔軟白嫩的新翅來。
還沒等二人感慨一下區(qū)區(qū)一只小蟲的生命也是如此奇妙不凡,小呆‘啪’一聲把人家烤透了,又‘啊嗚’一口,把人家給吃了。
釋月怔愣片刻,又笑個不停。
方稷玄真有點不知該怎么教這小東西才好,教它惜花,小命不保還在那惜,沒教過它惜蟲,人家好不容易掙扎出來,氣都沒透順就被它吃了。
真是呆瓜一個!
見他‘哇啦哇啦’又不知在說什么,釋月倒是看明白了,笑道:“它說,還是嫩的好吃!
第58章 老貓猴子和熒光水母
◎方稷玄見狀給它了一腳,小小一球在月下滑出一道光弧,落向深藍近黑的海里,濺成一朵小浪花!
小呆雖說會控制靈力了, 但那夜出去還是刻意避開人,只往林子深處去。林深自然人少,所以那細作的尸首隔了兩日才被一個揀柴的漢子發(fā)覺。
釋月和方稷玄并沒遮掩過尸首上的傷痕, 燒傷遍布的臉上光禿禿倆大窟窿, 嚇得那漢子癱在地上爬出去老遠, 才勉強扶著樹站起來,跑出去報官。
王翎人雖在石城, 但喙珠灣的官員是他一手提拔調教, 有沒有家世另說, 但各個都是實干且處事不死板的。
細作模樣可疑,尸首詭異,尋常說法難以遮蓋, 不多時, 街面上就有老貓猴子吃人眼珠子的傳聞。
“我嫂子的小叔在衙門里做衙役, 他說那老林子可去不得了!有個成精的老貓猴子在里頭!”徐娘子信誓旦旦地說。
釋月聽得一臉認真, 時不時點頭附和,轉首卻問方稷玄, “什么是老貓猴子?”
許多東西在不同的地方稱呼也是不同, 這老貓猴子在東泰的就好比人面羆在北江, 是父母最常拿來嚇小孩的怪物。
方稷玄一時間也說不上,就聽徐娘子描述。
“我見過!就是一白臉鬼婆子, 渾身都是頭發(fā)!總是懸在樹上,如果趕夜路打它待著的樹下過, 頭蓋骨就會被它摳開吸腦髓!”
徐娘子很小的時候跟著爹連夜趕山路的時候真見過, 回來之后嚇得發(fā)了好幾天的高燒, 如今都是做娘的人了, 想起這事, 還是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徐娘子眼睛里的恐懼都把小噠噠嚇哭了,小呆在釋月腰間的銀香球里打著顫。
方稷玄倒是有點想起來了,偏首對釋月耳語,“可能是一種山魈!
山魈種類也多,有些臉長如驢,好似唱大戲那般抹了紅白油彩,一扭腚又是一個碩大的白屁股。
有些生了一張人面,胳膊很長,拖在地上手,渾身黑毛,后腳跟是反過來的,吃人時咧嘴似笑,厚厚的上嘴唇整個掀起來,叫人只瞧見一張大嘴,嚇得那叫一個魂飛魄散。
山貓猴子這說法在喙珠灣百姓心中有多年鋪墊,這下說出來很叫人信服。
官府又說死的是不懂事的外鄉(xiāng)人,喙珠灣本地人夜里本就不怎么出門的,這下便只說那人倒霉也不懂事,自己撞到精怪了,倒是沒引起多少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