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飛說完,看著王嘉嘉的表情,王嘉嘉長嘆一口氣,倒出一杯茶,遞到了段飛面前。
段飛沒有喝茶,繼續(xù)說:“警察曾經(jīng)問過趙澤宇,他為什么非要殺害你爸爸。他如果和你和平離婚,你爸自然不可能把小星的爸爸送進監(jiān)獄。趙澤宇的回答是,他絕對不會和你離婚,所以只能殺你爸,他才能安心。他不肯回答為什么不和你離婚,只說這和案子無關。”
王嘉嘉沒有覺得意外,趙澤宇不肯離婚的理由,她有自己的理解,這是趙澤宇心底的秘密,她也不會告訴段飛這個外人。
段飛繼續(xù)說:“本來這起謀殺做得天衣無縫,可幾天后,趙澤宇發(fā)現(xiàn)孟真真在他書房里裝了監(jiān)控,將他抽屜中藏有胰島素筆這一幕拍了下來。他怕引起你的懷疑,這才愿意放棄巨大的利益,和董明山妥協(xié)。后來趙澤宇擔心孟真真手里還留有證據(jù),就讓唐顯友趁孟真真住在董家之時,潛入孟真真的出租屋里裝監(jiān)視器,結(jié)果遇到了當日來房子里的丁虎成,不小心將丁虎成殺害。趙澤宇讓陳子華半夜給唐顯友送車,用來處理尸體。陳子華一路想方設法跟蹤,偷拍下了拋尸視頻。后來陳子華勒索趙澤宇,趙澤宇又讓唐顯友將其滅口。趙澤宇擔心視頻流出,安排唐顯友將丁虎成的尸體換成一條狗的?伤麄冏鰤舳紱]想到,最后打撈上來的居然還是一具人的尸體。”
段飛笑了笑:“孟真真這一招簡直讓他們百口莫辯,破不了的一個栽贓死局!
王嘉嘉點點頭:“孟真真一直很聰明,智商很高,否則,她也不可能從山區(qū)考上重點大學!
“趙澤宇實際上的名下財產(chǎn)非常龐大,按他的說法,你知道的也只是冰山一角,他有很多關聯(lián)公司,多名股份代持人員當他的‘白手套’,他說了,這些合同都在保險柜里,他讓你全權處理。這里面很大一部分是涉案財產(chǎn),需要全部調(diào)查完成,才能返還給你,大概需要一年半載吧!
王嘉嘉見段飛的茶水已經(jīng)冷卻,用夾子捏過來,倒掉,重新?lián)Q上一杯遞過去,淡淡道:“這些由你們負責,我不擔心。對了,趙忠憫有涉案嗎?”
“趙澤宇的意思是趙忠憫對他的所作所為完全不知情,他是借用他爸職務的影響力拉攏各方資源的,可趙忠憫是否真的不知情,現(xiàn)在還不能確定,他和李青都已經(jīng)被上級帶走調(diào)查了,案子鋪得這么大,誰是誰非,到時自有公論吧。”
王嘉嘉點點頭:“辛苦你們了!
“這是我們的職責所在。不過,”段飛面露疑惑,“有兩件事,我們沒有完全弄明白!
“你說說看!
“這些年來,孟真真一直隱姓埋名地打黑工過活,說句實在話,她的社會經(jīng)驗是很不足的,準確地說,她接觸的都是社會底層,她只有社會底層的生存經(jīng)驗,很難想象她這么一個人,能想出這么周全的圈套,將趙澤宇這樣的人精給整個掀翻了!
王嘉嘉道:“孟真真智商高得很,以前在學校,她成績一直很好,學東西特別快,她能設計這一切,我是既感到意外,又不是很意外。”
段飛點點頭,沒有直接反駁,他瞥著王嘉嘉的眼睛,繼續(xù)輕描淡寫地說著:“這也僅是我們好奇的點,畢竟一個人有沒有實施犯罪的能力和智商,光看外表是看不出的!
王嘉嘉點頭,表示認同。
段飛繼續(xù)道:“還有一個疑惑,孟真真沒有駕照,董家夫婦證實了,她從來沒開過車!
王嘉嘉茫然:“這有什么關系嗎?”
“一個不會開車的女子,她是怎么將何超龍的尸體從很遠的地方弄到了偏僻的雙子水庫里,替換了水底下狗的尸體呢?”
王嘉嘉撓撓頭:“難道是打車?”
段飛搖搖頭:“可能性太低了,何超龍的尸體不確定埋在哪兒,但根據(jù)尸體上的土質(zhì)判斷,肯定埋在一處山上,出租車司機將車開到山上,眼睜睜看著她將一個疑似裝尸體的包裹搬上后備廂?以何超龍尸體的重量,孟真真即便一個人能弄上后備廂,也要費很大一番功夫,出租車司機如果下來幫忙,她怎么說呢?所以我們認為她打車的可能性幾乎可以排除!
王嘉嘉思索道:“那她怎么辦到的?也許,她會開車?她沒駕照,不代表不會開車,也許她這些年接觸的工作里開過車,限于身份才沒去考取駕照!
段飛問道:“那么她哪兒來的車呢?”
“可能是向租車行借的,你們深入調(diào)查,總能查出原因吧。”
段飛搖搖頭:“如果這個局一開始就是精心設計的,我們想到的,她應該也想到了,恐怕很難查出來!
“既然這樣,那也沒必要浪費時間了。”
“對了,孟真真會游泳嗎?”
王嘉嘉一愣,道:“會嗎,還是不會?這都大學的事了,我忘了。這和案子有關嗎?”
段飛干笑著搖搖頭,嘆口氣:“應該也沒關系了吧。孟真真真是個可憐的女人啊!
“是啊,”王嘉嘉抬起頭,也感慨道,“大部分女人在她二十多歲的時候都會瞎了眼,區(qū)別是,有些人瞎了一次眼,有些人瞎了一輩子眼!
王嘉嘉淡定自若地說著,示意段飛面前的茶杯,溫和地笑著:“茶又涼了,別讓我又白費一次功夫吧?”
105
走到路邊,倆人揮手示意,段飛目送王嘉嘉戴上墨鏡,坐進跑車,消失在視線之外。
幾分鐘后,陳哲開著車來到段飛面前,接他上車后,看他的表情,便猜到了大概:“怎么樣,什么都問不出吧?”
段飛系上安全帶,搖頭苦笑:“你怎么看?”
陳哲道:“如果真的是王嘉嘉策劃的這一切,這其中最難的一個環(huán)節(jié)是,她怎么說服孟真真自殺,來陷害趙澤宇,從而揭露趙澤宇背后牽涉到的犯罪!
“是啊,孟真真其實是有退路可走的,王嘉嘉如果靠勸說來說服她用自殺設局,我覺得正常人都不會答應!
“那王嘉嘉是怎么做到的?”
“也許,我能想象到的場景,王嘉嘉用了一些話術,讓孟真真覺得,她害死了太多的人,不管是對她好的丁虎成,還是圖謀不軌的何超龍,她的噩夢陳子華,還有董家,因為她的自私,她的出現(xiàn),周圍那么多人都遭到了不幸。甚至視她為半個女兒的王甬民,情同姐妹的王嘉嘉,全都圍繞著她發(fā)生了悲劇。王嘉嘉讓孟真真覺得自己害了太多的人,她是一個罪人,對她進行道德上的捆綁,讓她覺得如果一走了之,這是極度不負責任的自私行為,將會毀了更多人的生活,她的孩子也不會原諒她,她一輩子都將活在無地自容的愧疚中。這時候,王嘉嘉只需要通過一點暗示,暗示孟真真有一個辦法,不但能掀翻趙澤宇,同時也能拯救身邊所有人的未來。這個時候,不用王嘉嘉提,孟真真就會主動問她有什么辦法,王嘉嘉說不行,這個主意是天方夜譚,真按這個方法做會害了她。你覺得此時此刻的孟真真會怎么做?”
陳哲道:“她反而會求著問王嘉嘉,到底是什么方法才能對付趙澤宇!
段飛嘆口氣,笑道:“可我說的,也只是我假設的一種可能。王嘉嘉和孟真真之間到底有過什么樣的對話,這世上除了她們倆之外,再也沒有人知道了!
陳哲道:“案子是結(jié)了,可真正的真相,真真,假假,有些人叫真真,有些人叫假假,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了。大家所知道的,只有你手里那一本卷宗上的文字!
段飛抬起頭,透過風擋玻璃仰望著遠方,感慨道:“做檢察官這么多年,我越來越感覺到,沒有一起案子的卷宗,是真正的真相。每一起案件,卷宗上記錄的案情,都是公檢法試圖用邏輯來還原的事實?烧嬲氖聦嵵,每個人都是鮮活生動的,他當時在想什么,他有什么情緒,也許和卷宗上記載的很接近,但一定不完全是那樣!
陳哲哈哈大笑起來:“我們能做的就是活在當下,活在鮮活的現(xiàn)實之中。”
“哈哈,好,好一個活在當下,活在鮮活的現(xiàn)實之中。沒想到從你這張嘴里也能說出這么有哲理的話!
“那可不,既然你也這么認可活在當下,不如我們當下就好好吃他一頓燒烤,喝他三五瓶啤酒,最后你來買單,這個主意怎么樣?晚上我有空,我手下的兄弟們也都有空!
“行,我也鮮活一回。”
“不要人均三十八,別又請一頓‘納米’客,不然我直接刑拘你!”
“不怕,你在我這兒批不出逮捕令!
前方的公路越來越直,汽車不急不慢地行駛著,漸漸地,在地平線的盡頭,幻化成一個渺小的點。
陽光正好,照耀人間。
(全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