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意也沒辦法,沒人可以阻攔一心想休假的祁究。
休假當(dāng)天,祁究就回到了自己位于黎明街的公寓,回到家第一件事,祁究立刻給祁小年去了電話,邀請他來家里吃晚飯。
“哥,我以為你…”盡管電話那端的祁小年在努力克制情緒,但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發(fā)顫。
即使做過專業(yè)的演員表演訓(xùn)練,但在這樣的情況下,祁小年還是很難控制真實的情緒。
祁究溫聲道:“你知道的,我從不騙人!
“嗯,我知道。”電話那端的祁小年笑了,“晚上我和路執(zhí)一起過去!
這頓飯和以往任何時候一樣平靜,沒有狂歡也沒有感慨,彼此認(rèn)真享受難得的相聚和美食。
祁家兄弟倆的相處模式一直是這樣,平靜的和諧,在不知情的外人眼里看來,會誤以為他們兄弟之間有隔閡,畢竟其中一人是從福利院領(lǐng)回來的孩子。
路執(zhí)忍不住問:“祁哥,這段時間你去哪兒了?”
他預(yù)感對方遭遇了非常不得了的事情,甚至不是自己可以想象的那種程度。
祁究淡聲道:“我去完成了一趟很漫長的旅行。”
路執(zhí):“那一定是非常有意義的旅行!
祁究平靜地笑了:“是,旅途中還遇到了非常重要的人!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無止無盡的雨幕消失了,晴朗的夜晚有月光落入院子里,“小年,我也遇到了你。”
“我?”祁小年微微一愣。
祁究:“嗯,好久之前病床上的你,就是你記憶里那一天。”
雖然時間上或許并不算太久,但在他們的感知上,病床上的祁小年已經(jīng)久遠得如同上輩子的事情了。
路執(zhí)懵了:“什么?!”
祁小年卻恍然笑了:“哥,你見我時是不是穿著那件黑風(fēng)衣?那晚好像下了很大的雪”
祁究點頭:“你印象里的事,是真實發(fā)生過的!
祁小年曾經(jīng)提到過,在他模糊的印象里,祁究曾穿著黑風(fēng)衣站在他的病床前,是個下雪的夜晚,空氣里有血的腥味。
祁究:“小年,接下來我會給你一筆生存幣,足夠你做出任何的選擇,你可以擁有隨時離開和留下的自由,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推辭!
祁小年怔了怔,他很清楚,祁究從不夸大事實,他說的很足夠,那就是真的一大筆巨款。
“哥,那你怎么辦?”祁小年問道。
祁究笑:“我接了份工作,還繼承了一大筆‘遺產(chǎn)’,完全不用擔(dān)心生存幣的事,這個我可以同你保證!
祁小年注意到,祁究在描述這件事的時候,雖然微微垂著眼皮,但眼底閃過不一樣的溫柔神色。
這一瞬間他就明白了,哥哥口中的工作和那個特別的人有關(guān)。
祁小年相信祁究不會勉強自己,對方做的安排一向是最合理的,于是他也不再推辭,點點頭:“哥,謝謝你!
*
祁究開始以「079」的身份在系統(tǒng)里工作,除了系統(tǒng)本身分配的任務(wù)外,祁究也在以這樣的方式,讓自己更熟悉079的過去。
——成為他,熟悉他。
所有的一切就這么自然而然地發(fā)生了。
旅人間再次流傳出「死神」的傳說。
沒人知道祂的名字,只知道現(xiàn)在的副本里有這么一個危險又獨特的存在,祂游走在各副本間,遇到祂,既象征著可以達成副本的最高成就,但同時也極度危險,充滿挑戰(zhàn),令人向往。
黎北箏說,最耀眼的「死神」回來了。
一起終于重新步入正軌,「規(guī)則圖鑒」恢復(fù)了原有的秩序。
只是沒人知道,現(xiàn)在他們談?wù)摰摹杆郎瘛故莻臨時工。
祁究日復(fù)一日,在這份工作里見識了太多無聊的血腥和人性的考驗。
關(guān)于恐懼與背叛的戲碼每天都在重復(fù)上演,千篇一律,即使系統(tǒng)已經(jīng)恢復(fù)了秩序,但人性的bug似乎永遠都沒辦法修復(fù)了。
但祁究作為曾經(jīng)的人類,也很清楚,這正是生命的迷人之處所在,充滿各種可能性,無論是卑劣還是高尚。
但在這樣的循環(huán)往復(fù)中,祁究偶爾有那么一瞬間,會忘記自己是祁究,而不是079。
有些感情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變淡,但有些感情卻在靜默的等待中變得越發(fā)迫切。
就如同祁究此刻等待079的心境,他清楚自己壓抑的渴望。
系統(tǒng)曾經(jīng)提到過【在系統(tǒng)進行bug緊急自我修復(fù)的階段里,兩個相同的員工很可能會被主系統(tǒng)判定為鏡像bug,從而進行數(shù)據(jù)抹除】
祁究相信,尚未徹底恢復(fù)能力的079就是因此隱藏起來,躲避掉主系統(tǒng)修復(fù)最初的動蕩,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出現(xiàn)。
等系統(tǒng)的修復(fù)漸漸穩(wěn)定,079就會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兌現(xiàn)他的承諾。
畢竟那個家伙這么自戀,絕對不會讓“自己”失望的。
祁究篤信079的諾言,就好像他絕對信得過自己一樣。
「規(guī)則圖鑒」里的四季變得模糊,因為副本里自有四季。
在某個平淡無常的日子里,祁究接到了來自「今晚不會夢到電子羊」工廠副本的電話,達蒙教授通過電話告訴祁究,工廠迎來了春暖花開的季節(jié),他邀請祁究過來見證新一輪的奇跡。
祁究握著電話聽筒開玩笑說:“只要不是去工作就行,度假我很樂意!
在某種預(yù)感的驅(qū)使下,祁究以最快速度抵達「今晚不必夢到電子羊」工廠。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里是他的故鄉(xiāng)。
他在這里被制造出來,孕育了他的實驗室是循環(huán)的起點。
祁究再次踏入這片土地后,發(fā)現(xiàn)他被達蒙教授騙了。
這里根本沒有春暖花開的跡象,漫無邊際的荒野被白雪覆蓋,干凈、遼闊、卻又安靜得悲愴。
鋪天蓋地的白色模糊了時間的界限,這場雪讓祁究想起現(xiàn)實世界自己被殺和殺人那天。
他伸出手接住雪絮,雪白的晶體瞬間化成剔透的水珠,從他的指縫間滑落。
祁究擦干融雪,用半開玩笑的語氣問:“達蒙教授,這就是您指的春暖花開嗎?”
達蒙教授聳聳肩:“是的,等這場雪停了,春天就來了,到時候藍色的野花會蔓延整片荒野,生命正是如此,不信你等著瞧!
祁究笑:“好吧,可惜我沒這么多時間可以度假、享用這里的春天了!
達蒙教授自豪地介紹說:“今天是個很特別的日子,也是你熟悉的日子,而研究所里有一個偉大的作品也要完成了,所以我邀請你來見證這一切!
祁究望向白茫茫的地平線,笑道:“我以為當(dāng)年第一個實驗品,就是實驗室里最偉大的作品!
達蒙教授變得比初見時圓滑了許多,他別有深意地看了祁究一眼:“這并不沖突,或者說很相似,您看到就會明白的。”
祁究隨達蒙教授進到實驗室基地,他們沿著走廊一直往里走,走廊盡頭是一扇厚重的灰色大門。
祁究當(dāng)然記得這里,走廊盡頭這間實驗室,就是曾經(jīng)孕育他的地方。
“真令人懷念!逼罹柯曇艉茌p,仿佛擔(dān)心會吵醒實驗室里正孕育的生命。
達蒙教授笑:“當(dāng)然,奇跡總是值得人們懷念,不是嗎?”
隨后他打開灰色大門,朝祁究做了個「請」的姿勢。
祁究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您不一起進去嗎?”
達蒙教授笑著搖頭:“我就不打擾了。”
祁究心里其實已經(jīng)有所預(yù)感,他是想通過最平淡的方式釋放自己的情緒,比如和達蒙教授開玩笑。
他不希望自己懷抱過高的期待,因為他不確信自己是否可以承受期待落空的失望。
他在欺騙自己,讓自己以為自己無所察覺。
實驗室的門在他身后合上了,密閉的空間里彌漫著熟悉的培養(yǎng)溶液味道。
放置在實驗室最中央的培養(yǎng)皿裂開了,粘稠的溶液濺了一地。
祁究的眼皮跳了跳,他下意識朝破碎的培養(yǎng)皿走近。
就在這時,電力穩(wěn)定的實驗室燈光突然閃了閃,“滋啦”一聲,燈熄滅了。
實驗室陷入黑暗中。
呼吸聲,腳步聲。
有誰在靠近。
熟悉的氣息從身后籠罩而來。
祁究停下腳步,他在等對方靠近。
他閉上了眼睛。
閉上眼睛,一直是他們游戲的一部分。
對方也用手覆蓋住了他的眼皮。
這雙手還是和以往一樣,很冷,就像落在臉上的雪絮。
彼此在黑暗中沉默了許久,久到所有消失的感知再次回歸,患得患失的恐懼徹底退潮——
“79!
“是我!
又是一陣沉默,最后祁究笑了,聲音卻是平靜的:“你終于回來了!
“原來你也是達蒙教授的作品,這下我們徹底一樣了!
“嗯,希望這個作品能讓你滿意,”
覺察到祁究的眼睫在自己掌心里顫動,079輕聲“噓”了一下,“祁究,先驗完貨,再睜開眼睛!
祁究微微一愣,笑了:“好!
細(xì)碎的呼吸聲近在咫尺。
透過對方的體溫,祁究感受到了自己的熱度。
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燙人。
冰冷柔軟的事物覆蓋而來,彼此氣息纏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