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許太太對面的林沛瀾看了眼身邊另一位牌友玩家,注意到對方臉色已經(jīng)鐵青。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這樣詭譎的場面還是令人本能地感到毛骨悚然。
“愣著干嘛,既然人齊了,我們繼續(xù)搓麻將吧,麻將局還沒結(jié)束呢!”許太太發(fā)出心滿意足的笑聲,混沌的眼珠也較之前有了些微光彩,似乎替補牌友的出現(xiàn)讓她十分欣慰。
林沛瀾和那位牌友玩家交換視線后,開始按照許太太的吩咐老老實實摸牌,繼續(xù)他們的麻將局。
就在這時,原本已經(jīng)被祁究關(guān)掉的收音機兀自被打開,且又跳轉(zhuǎn)到之前播放戲曲的頻道——
「冰輪離海島,乾坤分外明,皓月當空,恰便是嫦娥離月宮……」
流淌而出的戲聲越發(fā)尖銳扭曲,就好像有人故意按下了倍速播放,混合著牌桌上嘩啦啦的麻將聲,別有種中式怪核獨有的吊詭感。
紙幣燃燒的位置不見人影,火光卻絲毫沒有熄滅的跡象。
祁究推測,瓷碗里的鬼火就是這位替補“牌友”出現(xiàn)的證明,因為“牌友”身份比較特殊,暫時沒辦法實體化,只能通過燃燒的紙幣為其提供能量,在鬼火瓷碗前堆砌起來的麻將印證了這一點。
坐在“鬼牌友”對面的女老師玩家臉色被火光映得鐵青,她的精神值似乎受到了影響,整個人看上去有點愣愣的。
祁究見狀,立刻像個最乖巧的小孩,拿起燒熱的水壺去為牌桌上的長輩客人們沏茶。
“阿姨,喝點茶醒醒神。”祁究為女老師沏茶時,狀似不經(jīng)意地提醒了一句,還將一小袋女巫贈送的水晶碎悄悄塞給了她,女老師整個人怔了怔,原本被水霧迷糊的眼睛這才恢復(fù)神采。
“謝謝!迸蠋煂偛抛约旱氖窀械胶笈。
“不客氣!逼罹坎⒉幌M麕椭约菏┬杏媱澋耐婕以獾讲缓糜绊懀瑢献髡叩呢撠,一直是他的原則。
林沛瀾瞟了祁究一眼,笑:“我們多喜小朋友真是懂事!
許太太:“是啊,這孩子省心!
麻將桌再次傳來磕磕碰碰的聲響,新的一局麻將正式開始。
祁究看了眼掛在電視柜上的彩色合照,再將目光移向燃燒的鬼火和沒有人的座位,猜測這位“看不見的牌友”就是許之問和許之唯兄弟兩中的一人,他也正是奔著這個結(jié)果去制定計劃的。
因為現(xiàn)在許太太的家人漸漸齊全了,那家伙扮演的小堂弟又是不被允許的存在,自然不會到許太太的麻將桌上來。
而且根據(jù)不允許未成年上麻將桌的規(guī)定,過來填桌的很可能是哥哥許之問。
只是不能親眼目睹對方模樣,未免有些遺憾了…
祁究若有所思看向竄起來的鬼火,冒出了一個想法…
“哥,你說那位牌友…”祁小年話音未落,就看到身旁的祁究舉起了手機,甚至還將手機的攝像頭對準鬼火燃燒的牌桌。
祁小年微微睜大眼睛:“哥,你這是…”
“看,電影情節(jié)誠不欺我,電子設(shè)備能讓鬼現(xiàn)形!
祁究示意祁小年看向手機屏幕,鏡頭里,原本空缺的位置上出現(xiàn)了一位戴了生角面具、身著生角戲服的男子,他身材纖細姿態(tài)慵懶,此刻正摸起一枚麻將把玩。
在看到對方“真面目”的一瞬間,祁究對自己先前的推測有些動搖了。
他腦海里閃過一個疑問:如果雙生子兄弟戴上同一副面具,還能分清誰是誰嗎?
祁究記得葉教授提到過劇團遺失了一面生角面具,那是屬于許之問的。
現(xiàn)在這位過來打麻將的鬼,臉上就戴著這副面具。
難道戴面具的一定是本人嗎?如果是的話,當年他為什么要偷偷拿走面具?
在副本里所有細節(jié)都可以成為挖掘線索的切入點,祁究并不打算放過一點看似理所當然、細思起來耐人尋味的東西。
因為許之問的臉在火災(zāi)中燒傷了嗎?他為了不面對丑陋的自己,所以戴上了面具?
可如果他需要用面具掩飾事故后造成的傷害,為什么要在501掛這么多面鏡子呢?
“按照之前了解的劇情推測,這位出現(xiàn)的鬼大概率是雙胞胎中的哥哥吧?”祁小年根據(jù)祁究之前告訴他的劇情,繼續(xù)分析說,“從哥你獲取的舊事來看,許之問才是唱生角的那個,而且許之唯離世時沒成年吧?按照規(guī)矩他是不能上許太太的牌桌的!
祁小年和之前祁究想的一樣。
“先看看吧!逼罹克坪鯇@個顯而易見的答案有所質(zhì)疑,并沒有發(fā)表看法。
牌桌上,許太太與新來的牌友閑聊,在眾玩家看來,許太太簡直就是在跟空氣講話,雖然他們知道已經(jīng)有“東西”過來了,但這種莫名其妙的詭異感還是令人發(fā)毛。
“之問,以前你都不喜與我們玩麻將的!痹S太太一邊摸麻將一邊道。
她對來人的稱呼應(yīng)證了祁小年的猜測,這位“新牌友”看起來是許之問。
對面的林沛瀾看了眼跳動的鬼火,沒講話。
“你是為了之唯吧,你知道,那年之唯還小,你不希望做他不能做的事…可之問,人是要往前看的,你不能一直活在過去里!痹S太太輕輕嘆了口氣。
“往前看,一切都會變得容易接受許多,生活就是這樣,無法倒退…”許太太打出一個「西」,“就像我很后悔送你和你弟弟去學(xué)戲,戲子苦,也唱不了多少年,年紀一大落了一身病,那次事故后,我也想不開,但看你漸漸開始將興趣轉(zhuǎn)到繪畫上,說實話,我真的松了口氣!
牌桌上沒人應(yīng)答,許太太兀自叨叨不停。
而透過手機的攝像頭,祁究明顯看到那位臉上戴了生角面具的鬼朝鏡頭方向扭動脖子。
那位“新牌友”知道自己在拍它。
祁究也不避諱,繼續(xù)明目張膽地舉著手機。
許太太:“你畫的那些繪本我都要好好藏著,等你回來…還有之唯,他沒機會見到過這些繪本,想必他一定會很喜歡的!
透過照相機鏡頭,祁究清晰地看到那位“新牌友”的面具兀自笑了一下。
然后它捻起手指撥了撥面前青藍色的鬼火,用只有牌桌上的三人、以及鏡頭前的祁究和祁小年聽得到的聲音說了句:“媽,謝謝你幫我保管好這些繪本,它們可以照亮我回家的路!
“讓客人們幫忙燒毀那些繪本,我就可以買到回家的車票啦,這個年也快團圓了!碑嬛菉y容的鬼用唱戲的腔調(diào),將能幫助自己回來的線索說出口。
聞言,林沛瀾和女老師摸牌的都不約而同頓住。
祁究嘗試著問了句:“叔叔,你回來的意思是…?”
戴著面具的鬼對著鏡頭:“多喜多樂,你們是如何回來的,我也是,你們最熟悉了不是嗎?”
言下之意,這位“新牌友”給出暗示:只要作為客人的玩家燒掉他生前的繪本,就能讓燃燒的火光照亮他回家的路,他就可以和多喜多樂一樣,以身份卡的形式回到這個家。
祁小年詢問祁究道:“所以,只要客人們在午夜時分燒毀所有繪本,就能換取許之問的身份卡,對嗎?”
祁究沒有點頭:“聽起來確實是這個意思沒錯。”
聞言,祁小年眉頭皺了皺,祁究的措辭實在令人在意。
在“新牌友”交代完畢不到十秒鐘,墻上的掛鐘剛好敲響十二下。
中午十二點,歷時四小時的麻將局結(jié)束。
祁究的系統(tǒng)發(fā)出提示音【恭喜您順利見到支線「501房主的秘密」的相關(guān)角色,目前支線進度:40%】
林沛瀾和女老師不約而同松了口氣,雖然林沛瀾總是一副淡然處之的模樣,但在中式怪核副本里,被重重規(guī)則約束的情況下和鬼打麻將,說不緊張是假的。
她和女老師沒贏錢,但輸?shù)靡膊欢,全程按照牌桌上的?guī)矩行事,也完美規(guī)避掉了老黃歷的禁忌事項,得以全身而退。
許太太將祁究和祁小年招呼過來,給這兩個受寵的“小孫女”包了個紅包。
祁究笑嘻嘻接過紅包:“奶奶,要不要給新回家的何想也包一個紅包?‘她’現(xiàn)在是我們家最小的孩子呢!
許太太拍了拍大腿:“哎喲對,看我這破記性,是了,何想年初二剛回家,我理應(yīng)給孩子一個大紅包的,待會你和多樂幫我把紅包送過去,你表姑和何想在走廊外賞雪呢!
說著,許太太重新掏出一疊子紙錢塞進了紅包里。
祁究順利找到了離開房間的機會,非常積極地應(yīng)下了。
兩人剛一從405出來,祁小年就迫不及待問道:“哥,你是不是認為剛才許之問給出的任務(wù)有問題?”
祁究點頭:“別忘了,許太太先前提過一嘴:不要相信戲子的話。”
祁小年噎住,祁究繼續(xù)解釋說:“當時新牌友在鏡頭里的模樣,可是穿著生角戲服的!
“而鬼騙客人的理由,很可能是希望通過陷阱迷惑客人,借機收割客人的人頭!
祁小年恍然:“所以許之問的鬼是…”
“對方到底是不是許之問,還有待商榷呢,一張面具說明不了什么,別忘了,雙生子要是認真模仿起對方來,或許連最親近的人都分辨不出來。”祁究說這話時抿了抿唇,眼眸也無意識看向貼著剪紙的窗玻璃。
窗玻璃上是他的影子,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和自己的影子對視。
祁小年明白祁究的意思,但又感覺哥哥話里有話、別有所指。
“哥,那這次你故意把‘新牌友’弄出來的目的究竟是…?”祁小年問道。
祁究:“眼見不一定為實,但見一見總是好的!
“接下來就是求證了!闭f著,他拿出手機,撥通了「金銀山墓園」的聯(lián)系電話。
第224章 年(43)
“歡迎致電金銀山墓園,請問有什么我們可以為您提供幫助的嗎?”電話那端的女接線員用客氣且機械的口吻回答說。
祁究來到走廊的另一頭,避免講話的內(nèi)容被許太太聽了去,用嚴肅的語氣對電話道:“您好,我正負責調(diào)查一起劇團古董面具失蹤案,有情報稱該古董面具最后出現(xiàn)的地點是金銀山火葬場內(nèi),所以想來電和您這邊的火葬場負責人確定一下情況,希望你們能夠配合,這樣我們也不用多跑一趟,避免給你們造成日常業(yè)務(wù)的困擾!
祁究張口就來,已經(jīng)把偽造身份與npc套話的技能用得爐火純青。
幾乎所有機構(gòu)的工作人員都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都怕攤上事?lián)熑,這無論在「規(guī)則圖鑒」還是現(xiàn)實世界都是通用的,打工人的心態(tài)被他狠狠拿捏了。
“而且事情發(fā)生在十七年前,所以如果可行的話,我希望能找到當時的資料以及工作人員!逼罹垦a充道。
接線員:“您的情況我們已了解,也會重視起來,請稍等,我去給您找來火葬場相關(guān)負責人!
“辛苦。”
既然劇團的葉教授告知當年許之問的生角面具消失了,現(xiàn)在這副面具出現(xiàn)在了“新牌友”的臉上。
不能因為許之問唱的是生角,所以生角面具的出現(xiàn)就等同于默認是他,這樣的推斷過于簡單粗暴了,也很容易跑偏。
要判斷這位“新牌友”究竟是許家兄弟倆中的誰,就必須弄清楚最后這幅面具被戴在了誰的臉上。
而當下最便捷的辦法,就是直接致電金銀山火葬場,先前許太太也提到過,這一片死掉的人都會被拉到金銀山火葬場火化,所以這里的工作人員最清楚死者的情況。
祁究認為,在聽戲曲頻道的時候突然跳出「金銀山墓園」的廣告,絕非偶然,一定存在某種暗示。
約莫等了兩分鐘,電話那端響起了蒼老的男性聲音:“您好,我是火葬場的負責人,已經(jīng)在此工作三十多年了,我想沒人比我更了解這兒的情況,可以告訴我您在找的古董面具,究竟長什么樣呢?以及最后的目擊人是在什么樣的情況下,在我們火葬場看到面具的?”
好在祁究不久前曾親眼目睹這幅面具,他一邊仔細回憶“新牌友”臉上面具的樣式,一邊盡可能詳細地給負責人進行描述。
“您這么說我倒是有印象,十七年前,有個少年人被送去火化前,他的雙胞胎哥哥給他戴上了類似的面具,但我們當時并不知道這是古董面具,也不知道是失竊的,就當做很尋常的事情…”負責人回憶道。
無論是時間、面具、還是雙胞胎兄弟的特征都能對上,祁究認為火葬場負責人的記憶八九不離十了。
“您稍等,我翻看一下當時的記錄,我們所有客戶都是又做登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