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小年很快就從噩夢的陰影中走出來：“可許太太不是提醒過，我們作為‘小孩子’是不允許上五樓的，我擔心你這么去會因為觸犯禁忌導(dǎo)致危險�！�

  祁究：“小孩子不允許前往五樓，可對于成年的客人們而言，就沒這個限制了不是嗎？”

  “而且今天老黃歷的宜忌內(nèi)容更新了，既然今天很適合走訪親友串門，那我們作為客人如果不主動做點什么，那可就太不禮貌了�！逼罹堪腴_玩笑補充道。

  祁小年很快明白過來，多喜多樂身份卡使用說明上已經(jīng)明確說了：身份卡綁定后可以獲得該角色的身份及特權(quán)，綁定后可隨時卸載，不可與別的身份卡重復(fù)綁定。

  如果接下來的行動客人身份更方便，那他們可以隨時卸下身份卡，恢復(fù)客人的身份行事。

  祁小年點點頭：“哥，注意安全�！�

  祁究笑：“放心�！�

  交代完對方，祁究就借助降低存在感的道具，輕手輕腳從203房間離開，抵達樓梯間的時候立刻打開系統(tǒng)界面，卸下「許多喜身份卡」。

  【叮！身份權(quán)限道具已卸載成功，目前您的身份已發(fā)生變更：許太太的孫女許多喜→許太太的客人】

  【身份變更后，您將暫時失去許太太家人的待遇及特權(quán)，在進入主家人房間時應(yīng)該更注意禁忌規(guī)則，不可逾矩，不可冒犯許太太及其家人】

  雖然失去了作為得寵小孫女的特權(quán)，但如今的客人身份更方便去五樓探索。

  年初二不似年初一，要起個大早準備給小孩子準備紅包和禮物，初二大家都樂意睡個懶覺。

  昨晚拿到「神秘的房門鑰匙」道具的祁究輕手輕腳來到公寓五樓。

  在昨天下午079給他指引的夢境里，那輛屬于何想的粉藍色嬰兒車就停在501的門口，夢里的嬰兒車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

  和這棟公寓所有房間一樣，501的門被漆成了很有年代感的灰綠色，門上的「�！棺志S持著倒立狀態(tài)，說明屋主并沒有回家。

  祁究掏出道具鑰匙，小心翼翼將鑰匙插入鎖孔里。

  他不動聲色轉(zhuǎn)動鑰匙，隨著“咔噠”一聲響，銹跡斑斑的門鎖輕易被打開了。

  走廊上明明沒有風，501的門卻在祁究沒用力的情況下，無聲無息裂開一條門縫。

  這條門縫很窄，約莫兩指寬的距離，祁究記得先前許太太在交代他們完成貼春聯(lián)任務(wù)時，曾提醒過：「所有公寓房間非請勿入」，如果房門兀自對客人敞開，那是不是可以理解為某位不存在的屋主在邀請客人進屋做客呢？

  祁究象征性的屈指叩門，聲音輕且禮貌：“抱歉，打擾了�！�

  叩門聲響起之后，一陣微微清冷潮濕的風從屋內(nèi)吹來，捎帶著些微脂粉甜膩膩的冷香。

  門縫又敞開了一些。

  風吹來的方向與門兀自打開的方向恰恰相反，這點細節(jié)讓祁究感覺到了不同尋常的詭異。

  脂粉味似乎有些劣質(zhì)，熏得上頭，祁究在短暫的眩暈后，立刻打開自己的道具欄，戴上了那副閑置已久的「旅館的能面」。

  這是祁究從「404溫泉街」副本出來后，因為在旅館工作表現(xiàn)突出，獲得溫泉老板娘評定的「優(yōu)秀員工」稱號而獲得的永久道具。

  【「旅館的能面」已裝戴完畢，旅人在佩戴面具過程中，可以一定程度避免被鬼怪找到，具有隱藏玩家身份效果（較微弱）】

  祁究先試探著朝門縫內(nèi)看去，可惜此時天光熹微，狹小的門縫只漏進了幾線光，祁究看不清屋內(nèi)光景。

  但隨著他將手按在門的邊緣，房間內(nèi)傳來“咔”的一聲響，祁究看不分明，只覺得在濃稠的黑暗中，有誰按下了某個電器的開關(guān)按鈕。

  緊接著，類似電流不穩(wěn)定的“滋啦”聲閃過。

  祁究按住門把手不動，待電流聲漸漸穩(wěn)定下來，一道似有若無的樂聲從房間深處傳來。

  樂聲不同于祁究以為聽到的任何歌曲——

  旋律模糊、嗓音尖細、斷斷續(xù)續(xù)……

  像是某個被遺忘的留聲機在兀自播放哀怨的戲曲。

  天光晦暗未明，曲聲幽怨纏綿，原本就冷颼颼的房間溫度驟降，讓誤入其中的客人如墜冰窟。

  祁究想到了一個可能性，從屋里流淌而來的歌聲，是唱給死人聽的鬼戲。

  第215章 年（34）

  “無意打擾，我是受許太太之托，過來找何想回家吃年飯的。”

  祁究禮貌地說明來意，他按在門把手上的指尖微微用力，門被推開的瞬間，幽冷哀怨的戲聲越發(fā)分明。

  就在祁究踏入房間的瞬間，身后的門突然自動關(guān)閉，接著“咔噠”一聲響，門鎖兀自從內(nèi)側(cè)合上了。

  熹微晨光被隔絕在外，密閉的房間陷入濃稠的黑暗中。

  房間內(nèi)陰冷潮濕，給人一種眼前的黑暗在液化、流淌的錯覺，仿佛在這間房里待得久一點，誤入其中的客人也會被濃黑腐蝕、同化、最后被徹底吞沒，成為黑暗的一部分。

  是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的黑，祁究不敢貿(mào)然拿出照明道具，怕不禮貌的行為觸犯了房間主人的禁忌。

  他正了正臉上的能面，在黑暗中試探說道：“何想，別怕，你的爸爸已經(jīng)徹底離開了�！�

  “跟我回家吧，你的外婆和媽媽在等你一起過年，給你準備了新年的紅包�！�

  祁究話音落下的瞬間，房間里沿墻擺設(shè)的蠟燭突然一根根亮了起來，蠟燭閃爍著不同尋常的青藍色火焰，像是鬼火的顏色。

  祁究看向無風自動的詭異燭火，在心里暗暗嘖了嘖，沒想到這蠟燭居然還是“聲控”的。

  隨著燭火帶來亮光，祁究注意到房間四面墻上掛滿鏡子，鏡子有大有小，形態(tài)各異，唯一相同的是鏡面都被擦得干干凈凈，沒有一點污漬的印子，仿佛每天都會有人過來擦拭，努力維持鏡面的清亮。

  燭火在鏡面里搖曳閃爍，被無數(shù)次倒影、反射，將密不透風的房間映照得如同鬼火蔓延的靈堂。

  祁究看向四周無數(shù)面鏡子，鏡子里被燭光照亮的他同樣凝視著自己。

  因為燭光近似鬼火，鏡像里的祁究要比以為任何都要陰郁，發(fā)灰的膚色了無生機，仿佛躺在鏡面棺材里的，是無數(shù)具自己的尸體。

  雖然公寓樓每間房的格局都大差不差的，但因為墻面掛滿鏡子的緣故，501這間房給人一種龐大而錯綜復(fù)雜的視覺效果，置身其中，仿佛身陷鬼火憧憧的鏡子迷宮。

  祁究看著鏡像里無數(shù)個自己，福至心靈，瞬間知道夢里079那句“搬來我隔壁”是什么意思。

  很顯然，隔壁指的就是這間501號房，畢竟這間房詭異的鏡子風格很符合079那家伙的惡趣味，祁究只要稍微想一下就能明白，對方會希望他“入住”這樣的房間。

  假如彼此身份對調(diào)，祁究也同樣希望對方入住于此，因為這些光怪陸離的鏡子可以給彼此的游戲規(guī)則增加“趣味性”。

  假如祁究的設(shè)想沒錯的話，以079的話去推斷，那么079那家伙飾演的角色就住在隔壁，也就是502號房。

  ——那是紙人念念的房間。

  祁究直覺079的角色和他夢里看到的倒拜神有關(guān)系。

  至于是何種關(guān)系，又如何觸發(fā)相關(guān)支線，只能通過現(xiàn)有的劇情和線索一點點摸索，等待其水落石出。

  祁究沿著一盞盞亮起的燭火走去，在火光指引下，他來到一扇裝了磨砂玻璃的門前，門后傳來“轟隆隆”的攪動聲和水聲。

  這是老式洗衣機運作時獨有的噪音。

  祁究推開磨砂門，門后是一間空間逼仄的浴室，在燭火映照下，依稀可見淋浴噴頭上斑駁銹跡、以及瓷磚上蔓延瘋長的灰綠霉菌，浴室正中央放置著一臺污漬斑駁的鐵綠色洗衣機，祁究猜測得沒錯，“轟隆隆”的噪音就是這臺老式洗衣機發(fā)出來的，洗衣機不知被誰按下了開關(guān)鍵，隨著衣倉攪動，一股腐爛的腥臭彌漫而來。

  因為洗衣機實在太老舊了，蓋子的塑料有些變形，在機身高速運轉(zhuǎn)的時候沒辦法合攏嚴實，于是時不時有暗紅色的可疑液體從頂蓋溢出，黏糊糊地順著機身流淌而下，滴答滴答落在發(fā)霉的浴室地磚上。

  祁究小心翼翼戴好塑料鞋套和手套，在這方面是他多少有點在意，先前秦讓還吐槽過，祁究在生死關(guān)頭也改不掉潔癖的毛病。

  其實并非祁究有多在意干凈這件事，只不過很少有危機讓他緊迫到忘記個人衛(wèi)生。

  做好防護的祁究走上前查看了一番，他嘗試著按了按洗衣機的關(guān)閉按鈕，但不知是不是機器過于老化按鈕失靈了，無論他多用力摁都沒有反應(yīng)。

  最后，祁究直接把老化得同樣嚴重的洗衣機插頭拔了。

  散發(fā)著難聞腐臭味的洗衣機總算消停下來，掛在機身上的粘液卻還在不停滴落。

  祁究打開凹凸不平的洗衣機蓋子，直接拔了一根正在燃燒的蠟燭朝衣倉內(nèi)看去。

  混沌的暗紅色液體里并沒有涂鴉中支離破碎的小孩肢體，只有一套嬰兒大小的白色棉料連體衣、和一雙卡通形象小鞋子。

  這正是刊登在尋人啟事上，何想失蹤前的衣著打扮。

  答案已經(jīng)很清楚了，當時何成威把自己的二女兒何想扔進正在運作的洗衣機里，讓其溺死其中。

  【恭喜您找到了失蹤的女嬰「何想」】

  【接下來系統(tǒng)將自動為您載入「被刻意遺忘的記憶片段」——】

  系統(tǒng)話音落下的瞬間，祁究的視角開始倒轉(zhuǎn)。

  一陣強烈的失重感襲來，只聽“噗通”一聲響，浮滿泡沫的衣倉內(nèi)濺起高高水花，類似于旋渦的強大離心力將祁究卷入混沌的液體里，他努力抬起頭，依稀能看到此刻正居高臨下看著這一切發(fā)生的何成威。

  何成威點了支煙咬在嘴里，用一種冷靜得近乎恐怖的眼神看向洗衣機里掙扎的小女嬰，他吐了口煙，抬手，將煙灰彈在浸泡著孩子的衣倉內(nèi)，而后微瞇起眼睛，露出讓人不寒而栗的笑：“何想，不用怕，我們在玩游戲，不過游戲總會有意外，特別是你這樣的小孩子，沒人會懷疑的，懷疑也沒用，畢竟是個意外嘛�！�

  “大人這么累，顧不上家務(wù)和照顧孩子很正常，經(jīng)常因為太累發(fā)生點意外，我想大家可以理解，小孩死一兩個太正常了�！�

  “一切都會被合理化，沒有思想的小孩可以發(fā)生任何意外。”

  “我沒辦法把你塞回你媽肚子里，但我可以把你塞進洗衣機里。”

  “哇哇哇——！”

  何想的哭聲很快被洶涌而來的泡沫堵住，她沒辦法發(fā)出聲音，只得咕嚕咕嚕掙扎不停。

  隨著“滴”的一聲響，何成威合攏頂蓋開啟按鈕。

  留給何想的只有將她徹底吞噬的潮濕和黑暗，這頭“轟隆隆”發(fā)出低吼的“怪物”已經(jīng)將她吃進肚子里，不停分泌出粘稠如白色泡面的“胃液”將她包裹住，然后攪拌、翻滾，直到被困在此的何想支離破碎，成為腫脹發(fā)白的尸體。

  「洗衣機是個怪物，是爸爸飼養(yǎng)的怪物，媽媽會來救我嗎？」

  「媽媽可以戰(zhàn)勝這個怪物嗎？」

  被載入記憶碎片的祁究進入到何想的視角，浮滿泡沫的渾水堵住他的鼻腔，冷冰冰嗆進肺部，抽干他胸腔里的氧氣。

  窒息而死是漫長且煎熬的，祁究的意識因為缺氧變得模糊。

  這一次系統(tǒng)的記憶碎片保留了所有感官，被迫載入的玩家將經(jīng)歷死亡的同等恐懼和痛苦。

  進入到這里的玩家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他們對「死亡」這件事并不陌生。

  但無論多少次，都沒人可以適應(yīng)自己的死亡。

  就在祁究的意識逐漸被抽離之際，突然，他的心臟開始劇烈跳動，無論是跳動的頻次還是力度都不同尋常，像是剛參加完長跑運動心臟負荷過大。

  窒息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祁究嘗試著睜開眼睛，周遭依舊是粘稠的液體，但和之前何想在洗衣機里經(jīng)歷的不一樣，此刻包裹住他身體的液體雖然粘稠，但很干凈，而且可以源源不斷為他提供所需的能量，就好像真的回到了母親的子宮里。

  祁究很快意思到，因為被載入記憶所影響，自己陷入了未知的潛意識領(lǐng)域。

  在還未被開發(fā)的潛意識區(qū)域內(nèi)，他被浸泡在一個填充滿液體的玻璃大罐子里，就好像一個被浸泡在營養(yǎng)液里進行培育的試驗品。

  培育——

  這個詞似乎喚醒了某種未知的可能性，祁究的心臟又劇烈跳了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