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客人們都離開得差不多了，祁究秦讓戴上自己的面具走向餐廳。
位于旅館二樓的自助餐廳緊鄰北院，餐廳東西南三面沿用古樸的木質(zhì)墻結(jié)構(gòu)，北面和天頂則采用現(xiàn)代玻璃建造，在這樣細(xì)雪飄落的夜晚，光線昏暗的餐廳被屋外的雪光照亮。
竹編地?zé)粼谖葑铀慕前l(fā)出幽微的光，取餐櫥窗內(nèi)已經(jīng)擺好數(shù)十道菜式，由于光線原因，站在餐廳入口處的祁究看不清具體是什么菜品。
正等候開餐的旅人們看起來大多心神不寧，祁究發(fā)現(xiàn)這些旅人們已經(jīng)組成了小團體，此刻他們紛紛看向貼在餐具放置處的規(guī)則說明，正壓低聲音彼此商量著什么。
餐廳有兩位服務(wù)人員，一位穿著廚師制服站在櫥窗后，另一位負(fù)責(zé)引導(dǎo)客人。
兩人無一例外都戴著蒼白詭異的能面。
“您好，打擾了，我是今天新入職旅館的實習(xí)推拿師，我想趁客人用餐的時間，過來宣傳一下我們的推拿服務(wù)�！逼罹恐鲃诱夷俏回�(fù)責(zé)引導(dǎo)的工作人員說話。
工作人員盯著祁究臉上的「十六」面具看了數(shù)秒，僵硬點頭道：“可以，但請不要打擾客人們享用晚餐。”
“謝謝您的理解�！逼罹靠蜌獾�，給秦讓使了個眼色，兩人順利進入到餐廳內(nèi)。
站在人群中的小彌注意到這邊的動靜，朝祁究方向投來視線。
祁究只平靜地朝她點了點頭。
小彌和大多數(shù)人并不一樣，她臉上看不出擔(dān)憂或恐懼，只是眉頭微皺似乎在考慮什么事情。
而站在她身邊的夫人總是眉心微蹙，習(xí)慣性用戴著手套的手壓住胸口，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小彌看似對夫人的叮囑不耐煩，但母女兩人形影不離。
“媽，真是的，你怎么又迷迷糊糊把浴衣給穿錯了�！毙浛聪蜃约耗赣H，一邊抱怨、一邊踮著腳將一件風(fēng)衣外套披在母親身上，“快遮住，不然要鬧笑話了。”
總是恍恍惚惚的夫人回過神，當(dāng)注意到自己不小心把浴衣的右半邊衣襟露在外邊時，羞愧得低低“啊”了聲，忙用女兒披上來的風(fēng)衣遮住領(lǐng)口。
祁究將這一幕看在眼里，莫名有些在意。
因為小彌剛才除了抱怨外，分明表現(xiàn)得很緊張。
眼看時間要到了，祁究和秦讓靠近餐具放置處，看清餐廳的用餐規(guī)則——
「尊敬的客人晚上好，為了讓您擁有愉快且健康的用餐體驗，請嚴(yán)格準(zhǔn)守以下三點用餐準(zhǔn)則：
1.入住旅館期間必須每晚享用自助餐，否則會引起旅館主廚的不滿；
2.請每次用餐至少挑選兩樣餐品，且至少要選一道葷食；
3.杜絕浪費行為，必須吃完盤子里的食物；
祝您用餐愉快�！�
短短三行準(zhǔn)則條例，比起別的守則簡潔清晰許多，但并不會讓被迫來此用餐的旅人松口氣。
因為越是簡短的規(guī)則，越是容易讓人朝恐懼的方向浮想聯(lián)翩。
十點的鐘聲響起，廚師模樣的工作人員逐一掀開餐蓋，朝前來用餐的客人深深鞠躬：“請諸位慢用�！�
祁究這下看清了，旅館自助餐的菜品算得上豐富。
有正在鐵板上冒著熱氣的烤肉、看著就很新鮮美味的魚刺身、可以選擇熟度的牛排、蔬菜水果混合沙拉、配了一顆溫泉蛋的拉面、白灼海鮮以及甜品奶油蛋糕和草莓冰淇淋。
是高檔溫泉自助餐廳該有的菜品。
但站在櫥窗前端著餐盤的玩家們猶豫不決，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沒人愿做第一個去取餐的人。
因為副本靈活度很高，現(xiàn)在眾人已知的規(guī)則沒辦法指導(dǎo)他們選餐，只能依靠道具、常識和運氣。
一位剛過完新人本的年輕男性玩家被推搡著走上前去，他站在琳瑯滿目的菜品前舉棋不定：“一定要選葷菜嗎？我是素食主義者，原則上不吃肉的�！�
他掙扎了一下，試圖試探規(guī)則。
戴著面具的廚師禮貌地微微頷首，回答說：“尊敬的客人您好，原則上我們也不會強制客人，但旅館需要按照秩序運行，這是已經(jīng)明明白白寫在《旅客入住安全指南》里的注意事項，我們尊重您的用餐習(xí)慣，但因為秩序被破壞而產(chǎn)生的嚴(yán)重后果，需要您自行承擔(dān)。”
廚師言下之意，食客可以不按規(guī)定隨意挑選食物，但因此將會產(chǎn)生可怕的后果，這個后果也會落到食客自己身上。
廚師都這么說了，青年放棄了掙扎，他先保守地選擇了一份水果蔬菜沙拉，在挑選肉食時依舊猶豫不決。
青年身后高大的男人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血腥的食物千萬不能碰，可能代表了危險和殺戮�！�
“還有那些生魚片什么的最好也不要選，很可能會有寄生物存在。”高大男人又提醒說。
“啊…”男青年取生魚片的手立刻縮了回來，“你這么一說確實有點…”
高大男人篤定說：“我之前過了個食物與寄生主題的副本，所以安全起見，生冷食物還是別碰為妙�！�
“原來是前輩啊……”男青年得救般感嘆道，轉(zhuǎn)向一旁的牛排，對廚師說，“我要一份全熟的牛排，謝謝。”
“好嘞，請您稍等片刻，”廚師立刻用身邊的電磁爐開始烹飪牛排，“雖然是自助餐模式，但為了能讓客人吃上美味的晚餐，這種需要火候和溫度的食物，我們都堅持現(xiàn)做的�！�
高大男人和另外四個男生緊跟其后，在肉類的選擇上基本都是烤肉和全熟牛排。
候餐過程中高大男人還不停對男青年說，自己在某工會任職，已經(jīng)有三個本的過本經(jīng)驗，身邊這四個哥們都是工會成員，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過來找他商量，大家一起過本。
男青年連聲點頭道謝：“我運氣真好，剛過了新手試手本，一進入正式副本就遇到了您這樣的前輩。”
“以后都是哥們，大家互相照應(yīng)�！备叽竽腥斯Φ�。
以“npc”身份站在一旁觀看這一幕的秦讓心情復(fù)雜，在上一個副本里，他似乎也這么傻白甜。
好在他的運氣是真的好，遇上了比大佬還厲害的新人祁究，否則他早命喪黃泉了。
“祁究，你怎么看？”脫離用餐選擇危機的秦讓有些好奇，問一旁的祁究。
祁究搖頭：“現(xiàn)在已知的線索和副本背景都太少了，很難進行判斷，如果是我的話，很可能會選擇……”
他頓了頓，隨即笑道，“選擇避免用餐，這樣才能真正把風(fēng)險降到最低�！�
秦讓：“…確實啊，你在貝茨工廠食堂的時候就裝病躲過了�！�
祁究笑：“但那次太倉促了，過程還挺冒險的，還是像今天這樣站在一旁看著比較輕松�！�
秦讓這才意識到，現(xiàn)在自己能在餐廳里站著說話不腰疼，全仰仗祁究一開始就爭取到工作人員的身份。
他用余光看戴著面具的祁究，這家伙太可怕了。
祁究對危機的預(yù)判，遠(yuǎn)遠(yuǎn)比他想象的要精準(zhǔn)得多、也更長遠(yuǎn)得多。
或許在彌留城決定進入這個副本之時，祁究已經(jīng)預(yù)判出今天這個局面。
可祁究才是過了一個副本的新人啊……
“不過這位工會大佬的決定，其實很不嚴(yán)謹(jǐn)�！闭驹谶h(yuǎn)處的祁究壓低聲音說。
秦讓面露疑惑：“誒？不選擇生冷食物不對嗎？”
他認(rèn)為這是人類的本能，生冷象征著原始與危險，而熟食則是文明的產(chǎn)物，所以更安全。
祁究搖頭：“不是生冷食物這點，而是那位工會大佬說血腥食物代表殺戮，可他還是選擇了全熟的牛排。”
“其實紅色同樣代表殺戮和危險，如果按他這個邏輯來推的話，所有紅肉都應(yīng)該pass掉。”祁究分析道。
“還有一點也很奇怪，”祁究看向正忙著烹飪的廚師，微微皺眉說，“廚師既然強調(diào)了餐廳講究「火候與溫度」，那他為什么會選用電磁爐烹飪呢？不應(yīng)該用更好把控溫度的明火灶臺嗎？電磁爐未免顯得太不專業(yè)了…”
難道這家旅館禁「明火」？
可他在房間里聞到的燃燒味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第36章 404溫泉街（6）
被祁究這么一說，秦讓直接噎住。
如果換做是他，也會依照常識主動避開生冷食物，但不會意識到紅色才是危險警告這一層。
“但這只是根據(jù)他的理論推斷的結(jié)果，理論正確與否尚不可知，”祁究分析說，“假如他推薦那位新人選擇全熟牛排，自己卻選擇海鮮類的話，我會以為他在試探規(guī)則，但現(xiàn)在看來他只是沒想周全而已�！�
待那個工會小頭目和他的伙伴選完牛排后，兩位穿著黑色長袍的女士端著餐盤走上前來，但她們并沒有急著選餐，而是拿著一個類似靈擺模樣的物件在測試什么。
“您好，請問有什么我可以幫助二位的嗎？”戴著能面的廚師問道。
其中一位看著稍微年長些、涂了深色眼影的女性表情嚴(yán)肅，她立刻將食指壓在唇上：“噓，在我做靈測的時候請不要打擾�！�
廚師立刻噤了聲，深眼影女士的手指纏繞著數(shù)條銀質(zhì)鏈條，藍(lán)水晶靈擺懸于櫥窗之上，她閉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詞。
作為廚師的npc當(dāng)場懵了，排在她身后的旅人們也都面面相覷。
就在這時，自助餐廳的地?zé)糇汤沧汤查W了幾下，似乎是受到了對方靈擺能量場的影響。
秦讓稀奇道：“好家伙，這是什么操作？”
“大概是個女巫系的吧？”祁究也覺得有趣，這樣的旅人他還是第一次見，看來這個副本里匯集了不少有通靈能力的選手。
約莫過了一分鐘，餐廳的燈光終于恢復(fù)了正常，深眼影女士緩緩睜開眼睛，在食物上方晃動的靈擺也被她緊緊握在手里。
她一臉疲憊地嘆了口氣，轉(zhuǎn)頭對身后的女性同伴耳語了幾句，對方了然地點了點頭。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兩位女士身上，深眼影女士端著餐盤朝帶血的生牛排走去。
“請問您需要幾分熟呢？我可以按照你們的口味烹飪。”戴著能面的廚師問道。
深眼影女士搖頭：“不用�！�
說著她又選了一份蔬果沙拉，提出要求說，“請問可以直接食用生牛排嗎？我和同伴不喜歡煎制的食物�！�
廚師并無異議，笑道：“當(dāng)然可以，我們尊重客人的飲食習(xí)慣，請您和您的同伴稍等片刻，我為你們準(zhǔn)備些新鮮胡椒末和酸黃瓜，這樣搭配吃味道或許更好�！�
“我們餐廳選用最上乘新鮮的牛排，所以任何烹飪方式都會很美味的�！睆N師一邊準(zhǔn)備調(diào)配料一邊自豪道。
“謝謝�！眱晌缓谌古拷舆^鮮紅血淋的牛排，挑了個僻靜的位置落座。
用餐前，她們依舊用靈擺在猩紅的牛排上晃了幾下，口中念念有詞很有儀式感。
眾人不可思議地看向她們，特別是剛才選了全熟牛排的六位男性。
但兩位黑裙女士對所有的質(zhì)疑視而不見，儀式完成后，她們拿起刀叉，開始津津有味地食用全生牛排，牛排滲出的血水打濕她們的口紅，深眼影女士甚至伸出舌尖舔掉粘在唇角的血。
她們一頓操作下來，眾人目瞪口呆。
正嚼著全熟牛排的男青年腮幫子直接僵住，兩位女士的截然相反的選項令他不得不懷疑自己的判斷錯了……
“不要胡思亂想了，”工會小頭目鄙夷地看了她們一眼，拍了拍男青年的肩膀說，“我們是文明人，和那些野蠻的人類可不一樣。”
“堅定點，指不定人家在故意擾亂我們的視線呢�！彼矒崮星嗄甑耐瑫r，也在試圖說服自己。
剩下那些按兵不動、原本打算抄作業(yè)的玩家們徹底懵了。
現(xiàn)在擺在他們面前的有兩個截然不同的參考答案，弄得他們一下子不知道選哪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