剔骨的痛瞬間襲上,我聽不見自己的尖叫聲,只是睜大的眼眸看到目前茫茫的一片,心臟的聲砰砰地敲擊耳膜,似要跳出檀口,脫離自己的身體。
黑黑的,好黑好黑,我記得我的手抓了把雪,不,抓了根似乎突然變成光了的繩索,努力地想要抓住,可卻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我要追上它,追上它,那光影般的繩索飄得更遠。
“等等等”
“歌兒,歌兒!
娘的聲音,是娘的聲音,我的周圍似乎有了些燭火,娘回來了。我費力地喊娘,可是話語在我的喉嚨里像魚刺般地哽住了。
“娘”
娘看不到我,朝著遠處走了過去,我拔腿去追,突然,我看不到自己的腿,看不到了,什么都看不到,我摸不到,什么也摸不到,驚恐中的我,只有半截的身子,破了襖子落了一地的棉絮。
“啊――――”
“歌兒,快醒醒,快醒醒!”
娘,我的腿,娘,我的腿。
迷迷蒙蒙地,我睜開了眼睛,燭光,一絲暗暗的燭光搖曳在面前,十分刺眼,繼而,又看到了娘,娘的臉焦灼得很,那紅紅的眼眸噙滿了淚。見著我眨眼,立刻抹了下淚道:“歌兒,你終于醒了!”
“娘!
娘看著我,激動地撫過我的額,掌心里并沒有半點的熱度,反而濕濕的,還有些冷意。
“歌兒,都怪娘不好,是娘,是娘的錯!
我不知道娘在說什么,只是她染著淚光的眼睛里滿是愧疚,似乎,她有事瞞著我。我孱弱地沒有什么力氣,微微地吐著氣,手從被窩里伸了出來,摸起娘濕潤的眸角。只是這么摸著,并沒有說話。
忽而,我意識到了什么,牙齒縫里擠出些字:“娘,小寶呢?”
“小寶他沒事,喝了些江郎中開的定驚藥,已經(jīng)睡了。哎”娘正說著,不知道為什么在話語的末尾加了個嘆氣聲,人亦跟著轉(zhuǎn)了過去,我看得清楚,娘分明是在暗暗地拭眼淚。
想要撐起身子安慰娘,腳下突然襲上鉆心的痛,痛的我一下子咬破了嘴唇,汗也跟著滴了下來,娘聽我慘叫,立刻轉(zhuǎn)過身子把我攬到了懷里,泣聲道:“歌兒,娘對不起你。”
娘的心跳得很厲害,我不知道娘說這話是什么意思,只是她一次次顫抖地撫過我的頭,嘴里輕輕地吟著都是她的錯的時候,我也莫名地跟著她一起難受,腳上的痛,也不再向娘傾訴。怕她擔憂,怕她難過。
她是我娘,她不會有錯,她待我像心頭肉一樣的疼愛,我還沒有長大,還沒有來得及為我娘做些什么,要說錯,那也是我的錯,是我沒有快快長大,幫娘多干些活。
然而,在炕上睡了兩天后,我終于明白娘說的錯是什么,娘的錢用得幾乎沒了剩余,她給了江郎中小寶的藥錢后,只夠為我買止血的藥材,而日后補骨的藥材卻只有了小半,也便是說,我傷了的腳或許這輩子都好不起來了。
娘并不知道我假裝睡覺的時候聽到了她低聲的哀怨,我很難過,人不都該有一雙會走路的腳嗎?我靠腳走路,靠腳爬上爬下,靠腳為娘踩地,靠腳撐著自己抱小寶。如果我的腳治不了了,那我就不能走路,不能跳,不能蹦,更不能跑了。我好想放聲大哭,把心里的惶恐喊出來,我想在地上走路,我想在阡陌玩耍,我想在田地幫忙,可我現(xiàn)在什么都不能想,什么也都不敢想,腳上蝕骨般的痛瞬間牽動了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