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的聲音卻很沉,如同覆蓋在烈焰熔漿之上的冰塊:“你答應我這件事,我也會答應你一件事!
青年停下動作,思考了片刻:“什么事都行?”
“嗯。”顧景戚低垂著眼皮看他,應道,“只要我能做到!
謝見星微微一笑:“好啊。”
他這一笑,艷若桃李的臉頰邊顯出了兩個若隱若現的小酒窩。
反正他其實已經戒酒了,這次是意外,換來一個寄生鬼的約定,不虧。
第29章 現實(四)
吧臺放著的手機屏幕在兩人交談間早已暗了下去。
謝見星回過頭, 一眼便瞥到了自己的手機,他收起笑容,用力按了一下太陽穴, 借著酒勁兒拿起面前的手機,朝外面走去。
顧景戚跟在他的身后。
穿過涌動的人群,站在酒吧門口,遠離了動感的音樂聲, 謝見星吹著夜風,深吸一口氣, 按下了回撥按鈕。
“嘟、嘟、嘟……”
短暫的默認鈴聲過后, 對面接起了電話, 母親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從手機聽筒里傳來:“歲歲, 你, 你還好嗎?”
“嗯,怎么了?”謝見星平靜地問。
平日里沒有事的話,母親是不會給他打電話的, 最多發(fā)幾條信息。
“歲歲,你一定要當心, 我從安姨那邊聽說,哎呀,小小你不要鬧,”謝見星這邊很安靜,只有夜風的聲音,但電話對面卻很吵鬧,有隱約小孩的聲音傳來, “媽媽在跟哥哥講話呢。”
“是, 是之前那個漂亮哥哥嗎?小小喜歡他, 小小要和他說話——”小孩的聲音聽起來更興奮了。
“哎呀,老宋,你快把小小抱開,我跟歲歲說正事呢!蹦赣H對另一個人說,很快,小孩子的聲音就遠離了聽筒,母親的聲音變得清晰起來,她緊張地道,“歲歲,安姨說你爸他從老家離開了!他問你二叔借錢買酒沒借到,就回去了!
“你二叔還以為他回家了,過了一周去找他,才發(fā)現家里沒人,后來整個村子里都問了一遍,發(fā)現他以爺爺的名義問茶館老板借了點錢,就消失了!安姨說他消失之前,還到處找人問你所在的地址,想要問你要錢,我懷疑他是來找你了,你要小心,要不要來我這里——”
她說到這里,忽然就頓住了。
謝見星如果真的過來,萬一把那個家暴的父親再吸引過來呢?
她還有小小要照顧……
電話里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謝見星平和地說:“沒關系,我會小心的,謝謝你告訴我,你也要當心。”
他掛斷了電話,一只手把玩著手機,另一只手下意識摸了摸外套的口袋,摸了個空,他才想起來,這是臨時抓過來的外套,里面沒有他要找的東西。
顧景戚留意到了他的動作:“在找什么?”
謝見星:“糖!
言簡意賅。
沒有找到想要的東西讓謝見星有點煩躁,他用手撥了撥頭發(fā),看向遠處。
一輛出租車打著遠光燈從街頭朝著酒吧的方向駛來,停在酒吧門口,數名打著鼻環(huán)的小青年從車上下來,他們普一下車,就和路燈下站著的謝見星打了個照面。
路燈的光暈從上面照亮了青年的臉,光點跳躍在青年柔軟的黑發(fā)上,好看的就跟拍電影畫報似的。
謝見星朝他們直直地走過去。
那剛下車的小青年盯著他的臉咽了一下口水,結結巴巴地想打招呼,但青年卻徑直繞過了他們,伸手攔住了出租車,謝見星握著車門把手,回頭對站在陰影里的男人懶洋洋道:“不過來?”
顧景戚跟他上了車,在關閉車門前,男人若有若無地朝那小青年看了一眼。
只是警告性的一瞥,卻好似來自地獄的警告,嚇得他臉色慘白。
***
夜深了。
大城市的夜晚很少能見到星星,今夜多云,也沒有月光,只有街邊的路燈執(zhí)著地點亮著城市。
謝見星住的這房子屬于老房子,鄰居也少,還住在這里的都是一些老年人,在這種時間,居民基本都睡了,他走在樓梯里,四周靜謐又寧靜,只有他和身后男人的腳步聲。
烈酒的后勁涌了上來,謝見星有點頭暈,眼前的臺階變得扭曲起來,他上樓的動作變得緩慢。
顧景戚站在他身后,散漫地伸手圈了他一把。
謝見星卻忽然站住了。
“你幫我看看,我是不是喝醉了,才看到我家門口蹲了個……”他難以啟齒地停頓片刻,“一個大型垃圾?”
顧景戚:“。”
在謝見星的家門口,的確是站著一個人。
那是一個一米七左右的中年男性,身材渾圓,頭發(fā)稀疏,臉部長著老人斑,一開口就是一口爛黃的牙齒。
用“大型垃圾”形容,倒也沒有錯。
于是顧景戚應了一聲:“嗯!
那名中年男性明顯聽到了他們的對話,臉上浮現出惱怒的神色,他原本蹲坐在防盜門門口,這會兒直接站了起來,對著面前的青年憤怒道:“怎么,謝見星,一段時間不見,就認不出我了?!”
謝見星:“哇哦,垃圾說話了!
中年男人握緊了拳頭:“謝見星,我可是你爸!怎么說話呢?”
“我跟垃圾沒有什么話要說。”謝見星冷冷地說。
真是湊巧,母親剛打完電話,他就找到自己了。
“你這個——”中年男人激烈地罵了一連串臟話,最后忌憚地看了一眼謝見星身后高大的男人,“算了,你給我點錢我就走,我沒錢了。“
“哦,不給!
“那就把房子賣了給我!”中年男人忍不住又怒吼起來,他無法克制住自己,一拳垂在墻壁上,似乎是因為激動,有什么東西從他的袖子管里跌落到地面,發(fā)出清脆的一聲聲響。
那東西在昏黃的走廊燈泡下反射著刺眼的光,那是一把菜刀。
謝見星低頭看著那把刀,贊揚道:“會用工具,你比我想象的要聰明一點!
“謝見星!你不要逼我!”中年男子彎腰撿起了那把菜刀,面孔扭曲成一團,“要么你給我錢,要么你告訴我你媽的住址,我去找她!”
“你是怎么找到這里的?這種老房子,同豐路99號,挺難找的吧?”謝見星沒理會他的話,他一邊問,一邊將手伸進口袋里,點開手機撥打了一串數字。
“問你老師啊!泵媲八母赣H得意地咧開了嘴巴,“我告訴他,我是你在老家的父親,想來看看你,她就告訴我了,多好騙,我已經在你這里蹲點幾天了!
謝見星厭煩地說:“滾回老家去!
中年男子的笑聲戛然而止,他沖著青年的方向舉起菜刀:“你再說一遍?”
“說一百遍也行,垃圾就應該回到垃圾桶里!敝x見星皺著眉頭。
中年男子揮舞著手里的菜刀,他的眼睛里布滿了紅血絲,面部浮腫,任誰看了都會覺得他下一秒就當真要砍上來:“我也告訴你,把錢給我,不然你和你那個水性楊花的媽,都得死!”
他的聲音很大,回蕩在整個樓道里。
樓下傳來騷動聲,有住戶開了燈,想看清這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謝見星往旁邊站了一步,仿佛故意般地刺激道:“找了個好男人就叫水性楊花了?那你算什么,豬狗不如?”
“你這個婊子養(yǎng)的——我殺了你!”常年慣于家暴的男人根本經不起激,他再也顧不得其他,沖動地直接握緊菜刀,就朝著青年直挺挺地沖過來。
謝見星側身想避開,往后直接被攔腰攬進一個冰冷的懷抱里,身后的男人單手將他抱到一邊,徑直一腳將那沖過來的男人踹倒。
他這一腳踹的很重,中年男子直接倒在了墻角,嘴角溢出血絲,好半天沒爬起來,趴在地面上喘息:“你,你有種就殺了我,不然我會一直纏著你。”
腳步聲在緩緩接近他,青年在他面前半蹲下來,用兩根手指夾著自己的手機。
在手機屏幕上,是通話界面,對方是很簡單的三個數字:110。
中年男子:“…………”
謝見星說:“抱歉,你最近是沒有再來找我的機會了,今晚看守所過夜吧,謝志!
名義上是他父親的男人,謝志大口地呼吸著,他的胸口火辣辣地疼,他用陰狠地目光盯著眼前的青年,說話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婊子養(yǎng)的,你真是比你媽還賤,怪不得她都不想要你……”
他還想再罵,從另一旁伸過來一只手,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顧景戚的力氣根本不屬于人類,看他的樣子像在看一個死人,男人寬大的手加大了力氣,覆蓋住了謝志的大半張臉,他的臉漲得通紅,動作間能夠聽到骨骼吱嘎作響,男人卻絲毫沒有收斂力氣,看樣子想活活弄死他。
“嘀嗚,嘀嗚……”
從街道遠處了警車鳴笛聲,謝見星拍了拍顧景戚的手,男人側過臉看他一眼,放松了力氣,謝志整個人跌落到地面上。
警察來了。
警車到來的聲音徹底驚醒了樓里的居民,有人穿著睡衣好奇地打開房門,跟在警察身后往樓上看。
出警的兩名警察,一老一少。
手機全程通話,警察有錄音,將謝志抓進去沒什么問題。
為首的警察是個慈眉善目的大叔,他對謝志這類無賴很厭惡,本來就因為通話內容很同情謝見星有這樣的父親,再加上青年優(yōu)等生似的長相,他就更加抱有善意。
在走完應有的流程后,把謝志抓起來的同時,他對謝見星說:“小同志,方便的話留個電話吧,如果他以后再來找你,可以通知我。”
謝見星低聲說:“謝謝!
老警察又經過顧景戚,搖頭輕聲說:“小伙子,下手夠重啊!
顧景戚沒有說話,謝見星見狀為他解釋道:“他是正當防衛(wèi)——”
老警察笑著沒說話,走了。
謝志被年輕警察壓著往下走,剛走到樓下,謝見星就聽到他忽地發(fā)出了一聲撕心裂肺地慘叫:“這,這是什么東西,啊啊啊啊不要過來,你們不要過來——有鬼!你們看到了嗎,有鬼!”
抓著他的警察都被嚇了一跳,渾身雞皮疙瘩四起,但左看右看也沒看到任何鬼影:“你發(fā)瘋了?”
謝志卻沒有對他的問話做出任何反應,他緊緊地盯著一個地方,就跟那邊當真站著一個令他驚懼萬分的厲鬼一樣:“滾,滾開,不要看著我!你特么的給我滾開——”
“他是不是這邊有點問題?”一個年輕警察對著警察大叔用手指點了點腦袋,做口型道,“精神?”
警察大叔沉吟片刻:“走流程申請鑒定。”
他們把精神崩潰的謝志塞進警車里,啟動車輛,往警局的方向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