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1-7小隊失聯(lián)，請確認�！�
“A3-2小隊失聯(lián)，請確認。”
“C8-5小隊已確認全員陣亡……”
“多米克星的監(jiān)管衛(wèi)星已失聯(lián)！”
“奧洛芙星的監(jiān)管衛(wèi)星已失聯(lián)！”
驚心動魄的數(shù)字不斷在她面前閃過，原本溫和閑適的同僚們聲音一個比一個焦急，信息控制中心已經(jīng)是附近安全的地方，它在重重保護之下，但只是暫時。她聽到了熟悉的星球名稱，卻也無能為力。
伊卡洛斯系統(tǒng)正在徒勞無力地轉(zhuǎn)動著，與其他星系的通訊已經(jīng)熔斷，申請不到外界援助，這個古董一般的人工智能只能給他們帶來無用的數(shù)據(jù)分析——所有分析的指向，都告知了必敗無疑的結(jié)局。
“要不先寫個遺書吧�！毖┮娤Ｗ涌粗粩鄨箦e的屏幕，無力地癱坐著“把必要的信息留在黑匣子里……至于能不能被拿到，就看天意了。”
她摸了摸脖子上的金紅色御守，神色黯淡。其他人見狀也沒法抽空來安慰她，因為很快，能源也被中斷了——蜂群包圍了艾美星系最后的凈土，中樞星卡羅曼。這代表他們的已經(jīng)待在一座孤島之上。
他們面前只剩下了死路。
原本周圍的防御是沒有那么容易被擊破的，但上天好像在和他們開玩笑一樣，艾美星系的一大批駐軍前些日子剛好去支援其他星系。
剛才第一權(quán)限基地發(fā)出的查詢杳無音訊，而以在座各位的權(quán)限和技術(shù)，想要恢復(fù)通訊系統(tǒng)似乎是天方夜譚。
“我去第一權(quán)限基地�！彼_魯耶關(guān)掉了屏幕，繼續(xù)坐在這里搶救已經(jīng)失去意義，他原本稚嫩的臉上顯得神色冷峻“這是唯一的辦法。那邊如果有備用能源和通訊設(shè)備，還來得及發(fā)出警告信號�！�
“我去�！钡氯R上尉咬緊牙關(guān)，制止了他。
“你的軍銜沒我高�！毙焖既舻倪@位喜好插科打諢的不正經(jīng)導(dǎo)師，此刻嚴(yán)肅地說“不一定能夠通過所有身份驗證�！�
德萊上尉不再堅持。
“尤莉婭和希子留在這里等待通訊恢復(fù)�！彼_魯耶走后，看著監(jiān)視器門外一片飄紅的戰(zhàn)況，德萊上尉立刻做出了判斷“我的本職在戰(zhàn)場上，我必須為聯(lián)邦流盡最后一滴血�！�
他與薩魯耶似乎都沒有考慮過自己的結(jié)局，也許是知道早已注定。聯(lián)邦原本有十五支星系，已經(jīng)有兩支淪陷在蜂群的進攻之中了——大約很快，這里就是第三個。
徐思若在聯(lián)邦遇到了很多形形色色的人，但她不得不承認，這位沉穩(wěn)而油平易近人的上尉最符合她對奉獻精神的定義。
信息中心里只剩下了她與希子兩個女性，能源被破壞，馬上連燈光都被關(guān)閉。徐思若摸索著打開備用能源時，希子卻猛然握住了她的手。
“尤莉婭，我有一項任務(wù)交給你�！狈凵贪l(fā)的女孩聲音顫抖著，將她的金紅御守放在了徐思若的掌心，在確認了周圍已經(jīng)沒有人之后，對方深吸了一口氣。
“我想你猜到了，這場天災(zāi)或許不是完全的天災(zāi)。”雪見希子給她的御守里面似乎有一塊硬硬的東西，她語速極快，一改平日里呆萌元氣的模樣。
“你怎么知道？”徐思若問。
“……我是黑客�！彼D了頓，略帶歉意地說“你和你朋友的那些話，還有跟路托博士的通訊，我都聽見了。希望你理解，維護信息安全是我的秘密任務(wù)，我從未透露過任何信息。”
生死關(guān)頭計較這些也沒意義，何況本來就是自己把天眼黑了不守規(guī)則在先，所以徐思若只是示意她接著說。
“事實上，我是聯(lián)邦一級直屬調(diào)查員，原本來這里的秘密任務(wù)就是查出一個潛藏許久的臥底。為此我偽造了出身，年紀(jì)甚至性別�！彼又f“我只相信你，因為我調(diào)查過你，你背景清白，毫無動機�！�
“臥底人選大概就在這兩人之中——薩魯耶，和德萊上尉，更具體的證據(jù)分析，還有這段時間的資料都在黑匣子里�！毕Ｗ涌嘈Α凹偃缒阌袡C會逃出去，請務(wù)必將御守里的小型黑匣子一并帶出，交給狄俄尼索斯大人�！�
“他大概是聯(lián)邦現(xiàn)階段唯一能夠無損處理這件事的人�！�
“狄俄尼索斯是誰？”徐思若隱約聽到了熟悉的名字，但依然不敢肯定，希子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說“只要你能活著，你會見到他的。”
“為什么交給我？你不走？”徐思若還沒得到回答，就聽到門外傳來劇烈的拍門聲。
“尤莉婭，尤莉婭，你在里面嗎！”焦急的聲音從禁閉的信息控制室門外傳來，徐思若想起來索沃娜因為休假還在基地里，連忙打開了門。
后者一臉血污地走了進來，看來一路上沒少遇到麻煩，不過精神還不錯，畢竟她算是基地里最強者之一，血應(yīng)該不是她的。
“莉婭，跟我走。”索沃娜抓緊了她的手“基地馬上就要淪陷了，我一路上沒有遇到幾個活人……我們必須逃出去，開倉庫里的備用機甲。”
“這位是……”索沃娜這才注意到她背后的希子“你也跟我們一起走吧。”
“我不會開機甲。說來慚愧，我是純粹的文職人員。”希子決然地拒絕了她，對著徐思若說“你的朋友很強，你們兩個人在一起還有一線希望，帶上我的話絕無可能。”
“不用擔(dān)心，黑匣子里面還有我上傳的部分意識，如果你能活著出去，也算是我得到了某種程度上的存活�！彼龂@了口氣。
“我早就……厭倦虛妄的此世了。”
徐思若想說自己也不會開機甲，可她看著希子只是凝視著自己肩上軍章，就明白了她或許早已做好赴死的準(zhǔn)備。
索沃娜不再多言，拽著她的手，一路沖出了基地。
“路上的蟲子已經(jīng)被我殺干凈了。”索沃娜抹了抹臉，她們來到了�？繖C甲的地方“你知道哪一條路線蟲群最少嗎？”
“通古斯星是唯一一個衛(wèi)星沒有徹底受損的地方�！毙焖既艋貞浧饠嚯娗翱吹降膽�(zhàn)報，快速地說“……有兩種可能，一是它真的運氣很好，抵御住了蜂群的攻擊，我們可以借用那里的設(shè)備穿梭空間回首都星。”
“二是——那里就是蜂群的老巢，破不破壞衛(wèi)星對它們來說關(guān)系不大�！毙焖既艨嘈σ宦暋俺酥饴范急欢滤懒恕！�
索沃娜沉默數(shù)秒，一邊啟動倉庫里的備用機甲一邊問“多米克星呢？”那是她一直奮力守護的母星。
徐思若沒有說話，但索沃娜顯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她一錘地面，金屬的表層都被砸出了一個大坑。隨后，她深吸一口氣，對徐思若說
“很好，你去開我的‘無垢蒼穹’，我開這臺制式iv型，我們?nèi)ネü潘剐�。�?br />
索沃娜在休假，她的私人機甲自然也在倉庫里待著，那臺赤紅色如烈火般的機甲一看就和旁邊的量產(chǎn)型不是一個檔次的。事實上，徐思若比任何人都知道無垢蒼穹寄托了索沃娜多少心血。
“我不能……”她幾乎下意識地拒絕。
“少廢話�！彼直┑卮驍嗔诵焖既簟拔议_機甲的技術(shù)比你好多了，用量產(chǎn)機一樣大殺四方，你用那種老古董必死無疑……但你絕對不能死�！�
“無垢蒼穹里面剛剛裝載了自動駕駛系統(tǒng)，我花錢升級的，傻子坐上去也能開�！�
“何況你可不是傻子。”
“你能做的事比我多多了�！彼钗豢跉�，冷靜地說“你要活著離開這里，把這發(fā)生的所有事情上報聯(lián)邦，那些狗屁技術(shù)陰謀我一概不懂，但我知道，你已經(jīng)有猜測了。”
“你喝了許敬給你帶的那瓶精神改造劑了，現(xiàn)在應(yīng)該可以夠得著駕駛標(biāo)準(zhǔn)�！睙o垢蒼穹是S級的機甲，自然也得配精神力S級的駕駛員。
前段時間許敬告訴她教皇冠冕上的信息買了很多錢，她干脆托他在黑市買了瓶精神改造劑。
……是的，她的精神力已經(jīng)到達了S級，可這是她第一次開機甲，也是上戰(zhàn)場。徐思若坐上無垢蒼穹，精神鏈接后，開啟了自動駕駛模式。
索沃娜的白色量產(chǎn)機在她前面揮舞著，她說得沒錯，即便是這種普普通通的機型在她手上也是利器，徐思若想起來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自己非常羨慕她的強大。
可這份強大背后是什么呢？她好像沒有認真思考過。
她們很快就靠近了通古斯星，僅僅是遠處看了一眼，蜂群便迅速纏了上來，很顯然，第二個猜測才是對的——這里是他們的老巢。
“尤莉婭，調(diào)轉(zhuǎn)方向，反方向撤離，我去引開它們�！庇捎谒齻兊臋C甲靠得很近，還可以憑借原有的內(nèi)部線路進行短暫的溝通。
沒必要。徐思若閉上眼睛，那個不詳?shù)念A(yù)感終于成真，所有人都會死的。無論誰走誰留，都不可能破開那種程度的包圍圈。
通訊那頭，索沃娜沉默片刻，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八歲的時候，養(yǎng)了一只很乖巧的小黑貓，是我撿的，她全身黑得發(fā)紫，皮毛油光水滑的，最喜歡懶懶地躺著曬太陽�！彼f，徐思若感覺這個話題好像在哪里聽過，似乎是她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天。
“但是有一天，蟲群入侵，我們在轉(zhuǎn)移陣地的時候，沒能顧得上她，那只貓死了�！彼穆曇舫练�(wěn)而冷靜，卻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顫抖“我本來可以回去救她的，但是我的族人說，她那么弱小而無用，即便救了她也活不下去，遲早還是會死。”
是啊，她那么弱小又無用，即便救了她也活不下去的，又是何必呢？
“可是我不明白�！彼魑帜日f“我不明白，她明明可以跟我在草地里面一起趴著曬太陽，開心地玩著毛線球，為什么非得要死？”
……為什么非得要死？
“我在想，大人物坐擁幾個星球的礦山，給自己打了一針又一針價值連城的基因改造劑，手下還有精銳的私兵，為什么不愿意幫助我們呢？”她咳了咳“……為什么，我只是想要她開心地活下去，這么簡單的愿望都沒法滿足呢？”
“我也不明白�！毙焖既魪娙虦I意回答道。
“直到今天為止，我都在懊悔那天沒能救下那只小黑貓�！彼魑帜葒@了口氣，好像終于卸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頭，了解了一樁難平的心愿，用那個已經(jīng)很久沒用過的稱呼叫著她的好友。
“小黑貓，快跑吧�！�
蜂群的聲音越來越大，通訊器掉落的聲音卻清晰可聞，那臺平平無奇的白色機甲沖向了最密集的四方。
徐思若抬起頭看著自己面前的蜂群，他們——居然只是擋在自己退路，雖然沒有攻擊的意思，卻圍成了牢牢的一面墻。
“無垢蒼穹，分析突破包圍圈的可能性�！毙焖既舾杏X她的聲音已經(jīng)不是自己的，只是一臺冰冷的機器。
“正在分析中……分析完畢，可能性低于0.1%�！敝魅说氖湃]能給它帶來多少情緒，它是純粹的人工智能，也是她一年來研究的對象。
該死的人工智能，一種遷怒涌上她的心頭，她總算知道為什么那么多人討厭它了。
索沃娜未必不知道自己跑不出去，但她還是選擇了相信她。
“很好�！毙焖既羯钗豢跉狻靶羞M，降落地點設(shè)定為通古斯星都立美術(shù)館�！�
徐思若手上也沒閑著，打開了希子給她的御守，掏出里面的黑匣子插入機甲內(nèi)部計算機端口，橫豎都是死，這東西也帶不出去，與其葬身蜂群之口，不如讓她先看了。
她會把它的內(nèi)容帶出去的，但不是現(xiàn)在，不是這個輪回。
現(xiàn)在，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決。徐思若的胸腔中燃燒著一股怒火——她必須要知道，那究竟是個什么東西。
……
暢通無阻，詭異地暢通無阻，明明周邊還墜毀著無數(shù)臺星艦和機甲，那些蜂群卻像是接到了誰的指令一樣，紛紛避開了她。
她最后平穩(wěn)降落到通古斯星，從機甲上跳下，見到了那個金碧輝煌的華麗美術(shù)館——它的建筑采用了純粹的復(fù)古風(fēng)格，瑰麗之中帶著些陰沉的傲慢。
徐思若一步一步地走了進去，周圍靜悄悄的，似乎沒有任何活物，也沒有絲毫血跡，像是被誰刻意打掃得干干凈凈似的。
她最后走到了美術(shù)館的深處，這是一個巨大的獨立展廳，里面只有一個足足六七米高的展品，被包裹在一片白布之下。
而在它的旁邊，站著一個挺拔的人影。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他，見到自己的“哥哥”。
“莉婭，你來了？”他轉(zhuǎn)過身來，如同視頻通訊那樣俊秀美麗“你來得真準(zhǔn)時，我很高興�！彼⑿χ�，似乎真的很高興，但仔細看，他的笑容就像設(shè)定好的程序一樣僵硬。
徐思若終于知道“哥哥”的違和感來源于哪里，來源于——他雖然很努力地模仿人類，可卻不怎么像人。
她抬頭看了一眼告示，美術(shù)館的開館時間是上午十點，而現(xiàn)在，正好就是周六上午十點。
命運的齒輪，嚴(yán)合無縫地扣了起來，仿佛嘲笑著她的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