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的路一樣不好走,但起碼水草不用發(fā)愁了,大隊人馬的行進速度加快了很多,七八天功夫就回到了敦煌城外。
所有人馬都在城外很遠駐扎,在這點上霍去病頭腦還是很清醒的,不能因為之一支大軍而毀了整個敦煌城。
霍去病現(xiàn)在已經不能起床理事, 外面的事暫時由平陽侯曹襄主持,但對曹襄也不允許他進入大帳,只能遠遠的聽候指示,他已經倒下了,不能讓曹襄再倒下。
大軍剛駐扎完畢,敦煌守將嚴壁就趕緊帶人趕了過來, 還沒靠近軍營,就被遠遠的攔在了外面, 最后只允許他一人包裹口鼻進入大營。
嚴壁并沒有見到霍去病, 他只是在大帳外面聽到了他的聲音,霍去病告訴他,現(xiàn)在的一切軍務都已委托給平陽侯曹壽代理,所有曹侯爺要求辦理的事勿必立即去辦,不得有誤。
按照曹襄的要求,嚴壁傳下令去,敦煌城里最好的幾位醫(yī)者都被找來,最好的藥材也被收集起來,統(tǒng)統(tǒng)送入大營醫(yī)治得病將士。
這不是一個兩個人的事,而是數(shù)千人同時得病,并且還是同一種病,這可是這些醫(yī)者從來都沒有遇到過的事。
醫(yī)者們不敢怠慢,細察了很多病例,也在一起商討了很多次,但這個病實在太怪,癥狀既象風寒,又像中毒, 說是疫病, 但卻無人知道傳染源是什么,幾乎所有能用的方法都用了,就是看不出有什么明顯的效果。
霍去病是全軍主帥,對他,這些醫(yī)者更是想盡了一切辦法,竭力施治,悉心照料,但還是不見好轉,病情日重一日。
有了曹襄的將令和嚴壁的關照,大營的糧草醫(yī)藥都不缺,但每天還是有很多人死去,看不到好轉的跡象,死亡的氣氛不但籠罩了整個大營,還蔓延到敦煌城,弄得大家人心惶惶,商人連生意都沒心思做了。
霍去病出征前剛剛過完他二十四歲的生日,人的這個時候正是一生中最有朝氣、最有活力、最具膽略的年紀,這個年紀的人很少會因為疾病所困擾,更不要說他這么一個常年馳騁疆場的大司馬驃騎將軍。
一開始,霍去病也沒有把這個病當回事,他總是覺得憑自己修為和功夫,這點病很快就會過去,他還在想著一件事,等他的病好了,哪怕只剩下五千人馬,或者就是三千人馬,他也一樣可以完成平定樓蘭的使命,因為他接受不了失敗。
但現(xiàn)在,看著大營里的士兵一個個死去,自己一天天變得越來越沒有力氣,他不知這何時是個頭,平定樓蘭漸漸成了他一個越來越渺茫的希望。
十八歲第一次隨舅舅衛(wèi)青出征,身邊只有八百兒郎,直驅數(shù)百里斬殺匈奴,俘獲無數(shù),榮封冠軍侯。
此后他歷次出征,歷次出奇制勝,從未空手而歸,漢帝對他的封賞已經到了大司馬驃騎將軍,幾乎與衛(wèi)青比肩,年輕一代更是將他作為大漢王朝的戰(zhàn)神,以至于衛(wèi)青的一些門客都跑去侍奉于他。
他覺得這一切都是陛下的恩德,也是自己的榮耀,更是自己的戰(zhàn)功所得,在他眼里,他就是漢帝劉徹手里一把誰都比不了的、可以所向披靡的利劍,他的光芒將能照亮整個大漢。
對這次出兵,他倡議、他籌劃、他承旨,在他來說,這應該就是他所經歷的所有戰(zhàn)役中隨便一次的復演而已,但這次卻連真正的敵人看都沒有看見,他就這么不明不白地倒下了,這讓他實在難以接受。
其實更讓他難以接受的還有漢帝劉徹對他的期望,還有年輕一代看他的眼光,還有自己頭頂已經在閃爍的光芒。
但這一切現(xiàn)在似乎都在慢慢離他遠去,他不甘心,他要抓住它,他不能在這里等死,長安高人無數(shù),還有翁叔,還有神醫(yī)朱玉朱嬸嬸,他們一定可以將他治好,他還年輕,一切都還可以重來。
“去,把平陽侯給我叫來!被羧ゲ≡趲ぶ蟹愿赖。
不一會,平陽侯曹襄就到了,他像往常一樣站在門外道:“大司馬,您有何吩咐。”
“你去準備一下,大軍明日啟程,趕回長安!被羧ゲ〉。
“大司馬,這怎么行,”曹襄一聽就急了,直接就沖進帳中,“您看您現(xiàn)在病成這個樣子,怎么能經得起著數(shù)千里地的勞累,萬一路上在出點事怎么辦?”
“我想過了,再呆在這個地方就是等死,”霍去病道,“只要我們盡快趕回長安,那里高人無數(shù),我們就還有一線生機。”
“這么多病號怎么走?”曹襄道,“要不派一支輕軍送您先回去,我?guī)Т箨犅!?br />
“不行,”霍去病斷然道,“自我領兵以來,每戰(zhàn)都和全體將士同生共死,他們才肯拼死向前,我棄他們一次,他們就會棄我一生,就是死,我也要帶著他們。”
“既是大司馬主意已定,我即刻就去安排,”曹襄道,“我們還有三千健兒,原有中軍沒染病的兵士繼續(xù)護衛(wèi)中軍和照顧病者,另外我?guī)У膬汕笋R除了護衛(wèi)大隊、采集給養(yǎng),還可派出一隊打前站,安排好沿途營地,這樣也好快一點!
“平陽侯安排甚是,”霍去病道,“那就有勞平陽侯了!
“大司馬,您這可折殺末將了,”曹襄施禮道,“您是全軍主帥,您拿主意,我去執(zhí)行!
這來時的萬騎大隊,回去的時候就剩下不足五千,這里面還有一千多的病人,這種景象多少讓人有些傷感。
嚴壁為官多年,還是懂得一些世故,或許他早就料到大軍會有這一天,幾天內他就發(fā)動敦煌的工匠趕制出了上百輛車,當曹襄讓他收集民間車輛時,一下子就派上了用場。
這樣一來,重病者坐車,輕病者騎馬,全軍雖說看起來還是浩浩蕩蕩,但卻完全沒有了來時那種人歡馬嘶、戰(zhàn)力十足的氣勢。
臨走,霍去病還不忘囑咐前來送行的敦煌守將嚴壁一句:“把那些使臣都放了吧!
河西地勢平坦,道路寬敞,大隊人馬一心思歸,行進也是非?,三日到酒泉,五日抵達觻得,七日就接近武威。
但這這個時候,霍去病已經撐不住了,這兩天他一直發(fā)繞,一時清醒一時迷糊,連給他灌口水都難,更不要說吃飯了,到最后就幾乎是油盡燈枯了。
“一定要把我?guī)Щ亻L安!
這是霍去病留下的最后一句話。
一代將星黯然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