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最危險的也是那些小水泊。
沈之珩努力地挪動著腦袋,想要查看周圍的環(huán)境,等他看見不遠處水岸邊的景象時,頓時愣在了原地,冰冷的湖水涌入他的嘴里,嗆得他連連咳嗽。
水岸邊長著一團團擠擠攘攘的潔白花朵,擠在一起,散發(fā)著柔和的亮光。
只有彼岸上才有這樣的花朵。
一個巴掌拍在自己的腦門上,沈之珩閉上眼,怎么就到了這個最要命的地方。
他似乎還不愿意相信,再次睜開眼,朝著水岸邊看去,那團花朵依舊繁茂,它們好像感受到有人在觀賞,盛開得愈發(fā)璀璨。
被污染的半個身體好像來到了它的快樂老家,開始野蠻生長,自他身體出不斷地延伸,逐漸增加的重量讓人類的身體無法保持平衡。
另一半的身體帶來不妙的沉落感,沈之珩才反應(yīng)過來,所謂的梵天也是厭澤的精神碎片之一。
怪不得自己會主動來到彼岸,落在水泊之中,原來都是梵天引導(dǎo)而來的。
冰冷的湖水漸漸漫過了沈之珩臉龐,他心中警鈴大作,勉強用另一只可以活動的手使勁地拉拽全然變成觸手的右手。
鬼知道,這湖底通往哪里?!
如果他就這樣無聲地沉寂在湖底,那么也不知猴年馬月可以被發(fā)現(xiàn)。
他還要回到主神空間去結(jié)算自己的副本積分。
一想到這個,沈之珩迅速冷靜了下來,瞇起眼睛,觀察湖底的狀況。
多虧岸邊的白花,他可以借助微弱的光線,看清水底的樣子。
可是出乎沈之珩意料的是,湖底一片深沉,光明落進了澄凈的水域之后,就好像被一層看不見的屏障遮擋住。
除了黑暗之外,他根本無法看清任何事物。
半邊身體變成的觸手一直垂落在更深處的水底,完全失去了感知能力,同為一體的沈之珩都無法感知那黑暗之下是什么。
心中的不安愈發(fā)擴散,沈之珩開始分離地掙扎,試圖往水面游去。
平靜的湖水被突如其來的人類擾亂,一串串珍珠般的氣泡冒出水面,即便沈之珩使出渾身解數(shù),他好像也無法阻止自己沉入水底。
就在那無聲的黑暗侵蝕沈之珩的一瞬間,他看見,漆黑的水底,張開了一雙銀灰色的眼睛。
冰冷與神性,無機質(zhì)的瞳孔正看著沉入水底的人類。
怪物收容所里,也只有那個人,有這樣一雙妖異到至極的眼眸。
沈之珩勉強維持的呼吸頓時亂了,冰冷的湖水侵入他的咽喉,平衡就這樣被打破,他不由自主地在水中掙扎。
……該不會被淹死了吧!
一陣陣窒息的眩暈感襲來,胸腔因為浸滿了水而開始火熱的灼燒,冰冷的泉水擊打著他脆弱的肌膚。
就在沈之珩以為自己徹底昏迷的時候,一股不容拒絕的力量拖起了他。
耳邊響起水流涌動的嘩嘩聲,不多時,新鮮的空氣涌入了他的身體。
“咳咳咳咳!”
沈之珩的眼睛里盈著泉水,只能看見模糊的白色光暈,他大口大口地呼吸,想要吐出氣管中的水分,可仰躺的姿勢讓他根本無法正常呼吸。
有人扶起了他,然后,用一種嘗試般的動作,拍了拍他的背。
“咳咳咳咳!
沈之珩終于可以用一個舒服的姿勢調(diào)整著呼吸,胸腔的灼熱被空氣盡數(shù)撫平。
背后的那雙手力道很輕,好像在伺候一個易碎的瓷娃娃。
這么輕的力道,是在拍蚊子嗎?
沈之珩抹了抹眼睛里的水,抬起眼,看向那人,頓時止住了想要吐槽的念頭。
銀色的長發(fā)垂落在地上,像是天上的星河般耀眼,微微的熒光襯托著鬼神完美到極致的臉龐。
怪物之主正在用一種關(guān)切的眼眸看著他。
沈之珩渾身一僵,才發(fā)現(xiàn)自己全身都濕漉漉的,腳下正踩著怪物之主的衣袍,水滴順著衣角滑落,滴在繁復(fù)的符文之上。
衣袍之上的神秘符文被水滴不斷地侵擾,閃爍著不耐煩的銀光,好像在抗議這個膽大包天的人類。
“……”
沈之珩的大腦宕機了片刻,才逐漸反應(yīng)過來。
原來水底那黑漆漆的東西,竟然是在睡覺的厭澤!
等等,怪物之主需要睡眠嗎?
厭澤垂下纖長的睫毛,說道:“你——”
“厭澤大人,”沈之珩先發(fā)制人,他看了眼自己身上還穿著的道袍,心中馬上想好了對策,“對,對不起,我工作失誤了!
厭澤沒有說話,只是銀灰色的眼眸微微瞪大。
沈之珩輕咳一聲,稍稍緩解了胸口的灼痛,說道:“剛剛在執(zhí)行npc的任務(wù),但是好像不小心被污染了,我就失去了意識,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會來到這里。”
他的嗓音很低,每個字之間都帶著酸澀沾連,飽含了愧疚和懊惱。
青年過分光滑的臉頰上還帶著細細密密的水珠,被浸濕的額發(fā)落下一滴水珠,順著他光潔的額頭滑落,滴在青年長而濃密的睫毛上。
沈之珩不適應(yīng)地眨了眨眼睛,看著被污染的半邊身體,臉色慘白了一瞬,說道:“我,我怎么會變成這樣!
彼岸的空氣異常寒冷,他此時才感受到十足的寒涼,單薄的身體顫抖了一瞬。
風(fēng)奇跡般地停止了。
厭澤伸出骨節(jié)分明的手,碰到了沈之珩被污染的另一半身體。
他棱角分明的五官并沒有任何表情,只是線條鋒利的嘴唇微微抿起,嘴角帶上一絲輕微的上揚弧度。
沈之珩一直用余光觀察怪物之主,見到他嘴角那抹若有若無的微笑,沈之珩只覺得毛骨悚然。
別笑了,好可怕!
“這是我身體的一部分!眳挐傻穆曇魩е赜械慕饘俑校统粮挥写判,說出的話語都帶著一種莫名的危險。
沈之珩渾身的肌肉都緊繃起來,雖然早就有了猜測,可聽到厭澤證實,他還是有些不適應(yīng)。
“是,是嗎?”心虛的人類支支吾吾地說道,“那,那我很榮幸!
聽到人類亂七八糟的胡話,厭澤微微一笑,他的發(fā)絲都在散發(fā)著隱隱的銀光,比彼岸的白花還要璀璨奪目。
“它不會傷害你!
厭澤整個手掌都貼在那丑陋的血肉觸手之上,側(cè)過臉,看著沈之珩,說道:“它很喜歡你!
沈之珩愈發(fā)心虛,臉上的水珠還混著他的冷汗,迫不及待地想要逃離厭澤。
可另一半的身體完全不受控制。
他尚且能掌握的另一只手緊緊地攥著,手心正藏著那枚玩家芯片,硌得掌心的肌膚生疼。
厭澤愈發(fā)靠近,沈之珩的心臟就跳得越快。
他無法預(yù)料,當(dāng)怪物之主察覺到他擅自逃離收容所,會是什么反應(yīng)。手心的玩家芯片猶如一顆定時炸彈,必須找個借口離開。
“那怎么辦?我會一直這樣嗎?”沈之珩驚慌失措,抬起泛著水光的脆弱眼眸,想要尋求怪物之主的幫助。
這次的精神碎片無法收集,不如交還給怪物之主。
他轉(zhuǎn)過臉,恰好對上了厭澤的雙眼。
兩人離得很近,沈之珩幾乎都能聞到來自厭澤身上的味道。
冰冷,帶著十足的死亡氣息,以及隱藏在他俊美皮囊之下的可怕力量。
沈之珩看著那雙銀灰色的透明瞳孔,像是世界上最純凈的琉璃,映射出自己蒼白的面容。
很好,一副不知所措的懦弱人類的模樣,十分具有欺騙性。
厭澤眨了眨眼,睫毛幾乎要碰到沈之珩的臉龐,他微微地收攏手中的力道,捏住了那不安的觸手,側(cè)著頭,思考了一陣,隨后皺緊了銀白色的眉毛。
“很難恢復(fù)。”
什么?
沈之珩的心也揪成了一團。
他不可置信的瞪圓了眼睛,驚慌失措的情緒終于成為了真實,說道:“不,不能恢復(fù)?”
厭澤糾正了他的話語:“很難恢復(fù)!
沈之珩一口氣堵在胸口,瞥見厭澤又露出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人類獨有的漂亮眼睛微微瞇起,流露出明顯的不悅。
原來是在戲弄自己。
厭澤看著沈之珩露出惱怒的表情,平日里清瘦的臉頰都鼓出了一點軟軟的肉。
水岸邊的白花抖落著細細小小的花瓣,紛紛落在了平靜的水面上,蕩出了一圈圈漣漪。
還在兀自生氣的沈之珩只覺得渾身一輕,他竟被厭澤輕輕松松地抱了起來。
人類的身軀對比怪物而言,顯得有些纖長,可另一旁的身體是臃腫膨脹的血肉,所以厭澤雙手抱著屬于人類軀體的一部分,仍由那長長的觸手托在了泥濘的地面。
一陣天旋地轉(zhuǎn),沈之珩的眼前落入了一團團氤氳的銀光,等到那冰冷的觸感自眼皮上傳來,沈之珩才察覺,那是厭澤的頭發(fā)。
他的手心還攥著玩家芯片,生怕厭澤發(fā)現(xiàn),根本不敢用手去撥弄發(fā)絲,只能晃了晃腦袋。
厭澤察覺到沈之珩的不適應(yīng),他用手輕輕撥開了纏在沈之珩臉上的頭發(fā)。
怪物之主的手指并沒有人類的溫軟,冷冰和堅硬,像是不會融化的冰塊在觸碰。
沈之珩屏住了呼吸,只敢盯著厭澤的手指,支支吾吾地說道:“厭澤,厭澤大人,我們要去哪里?”
厭澤的聲音自他的頭頂傳來:“彼岸!
“……我們現(xiàn)在不就在彼岸嗎?”
“嗯。”
沈之珩認命般地閉上了眼睛,有厭澤在,梵天的污染勢頭就停止了,這也算一個微薄的好處。
“到了。”
厭澤帶著沈之珩來到彼岸的更深處,即便是閉上眼,沈之珩都能感受到柔和的白光在照耀著自己的眼皮。
他睜開眼,看見漫山遍野的彼岸白花,它們生長的勢頭異常猛烈,莖葉都長到了厭澤的腰際,柔軟的潔白花瓣幾乎要觸碰到沈之珩的時候,那些花朵紛紛避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