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念料想的沒錯,戚晚的確在家。
不只她在,余鉞也在。
余鉞休假,一早就開車過來陪戚晚去醫(yī)院。
見到周淮和辛念過來,余鉞一時不明所以,站在門前看著兩人。
趙正翀那個案子辛念和余鉞起過沖突,除非必要她并不想再和刑警打交道,但現(xiàn)在她決心已定,當著誰都不怕。
辛念直接問:“戚晚在么,我想找她聊幾句。”
余鉞擋在門口沒有讓,看了眼周淮,又看向辛念:“你們是來探病的?她不舒服,回來后就睡了!
周淮問:“她怎么了?”
余鉞:“老毛病,早上剛去復診拿藥!
辛念垂下眼說:“心病要心藥醫(yī),如果她方便就讓我和她聊兩句,也許她就好了!
這話雖然沒有陰陽怪氣,卻也聽著令人不舒服,余鉞當即說:“她需要休息,而不是再受刺激!
辛念沒有站在這里和余鉞起爭執(zhí),而是拿出手機撥打戚晚的手機號,聽著從里面溢出的鈴聲,同時對余鉞說:“這件事我和你說也一樣,你是刑警,比我們普通人要敏銳得多,你的分析能力也很強,也許你會告訴我是怎么回事!
辛念的聲音比剛才高了些,好像是要讓里面的戚晚聽到。
周淮一手落在辛念肩上,是怕她沖動,目光卻看向余鉞握住門把得手。
他注意到余鉞的手正在用力,手背上幾道筋浮現(xiàn),連指節(jié)都泛白了。再看余鉞的神態(tài),卻和剛才沒什么不同。
周淮心生疑竇,忽然冒出一個念頭。
就在這時,屋里傳出來戚晚的聲音:“是辛念嗎?”
戚晚出來了,她臉色有些灰白,嘴唇也是干澀的,眼睛里充斥著紅血絲,眼皮腫著,像是個收到精神困擾,許久沒有睡過覺的深度失眠患者。
辛念笑了笑:“打攪你了晚晚,但有件事我很著急,一定要盡快跟你聊清楚。我想你也是一樣的想法,說出來就舒服了!
余鉞神色微動,似要擋住辛念。
戚晚卻虛弱道:“好啊,那就聊吧!
然后戚晚轉向余鉞:“我們單獨說兩句,你先幫我招呼客人。”
客人指的就是周淮,顯然戚晚只想和辛念說話。
余鉞雖然不贊同,但還是說:“注意自己的身體,醫(yī)生也說了,你不能再受刺激!
戚晚笑著說:“知道了,我沒那么脆弱!
幾分鐘后,戚晚將辛念請進臥室。
她端了杯水給辛念,辛念坐在椅子上,戚晚在床邊坐下:“不好意思,我這里地方小,屋子有點亂。”
她一個人住,一室一廳也就夠了,余鉞和周淮就在外面小廳。
辛念掃了眼半大不點的臥室,又看了看旁邊的小電腦桌和筆記本,以及堆在旁邊的工具書、草稿紙。
辛念:“你的習慣一點沒變,只是人變化太大,我都有點不認識你了!
戚晚靠上床,將被子蓋住自己下半身,低著頭:“你想和我說什么?”
辛念:“黎湘失蹤了,你是最后一個見過她的人!
戚晚沒有動,也沒有吭聲。
辛念見狀,繼續(xù)試探:“其實她不是黎湘,你知道她是誰吧!
等了片刻,戚晚才發(fā)出幾不可聞的一聲“嗯”。
辛念下意識繃緊精神,握緊了杯子正要繼續(xù)問,就聽戚晚說:“晨晨變化真大!
辛念胸口頓時用上一股氣,頂在喉嚨那里,此前路上想到的所有說辭在這一刻統(tǒng)統(tǒng)不見了。
她回想第一次懷疑戚晚的時機,回想戚晚可能想起來過去的契機,一直倒推到小心那件事。
許久,辛念這樣說道:“我之前還覺得奇怪,那年你的反應那么大,整日胡言亂語,后來還直接住了院,可這次劉鋒鳴的事你怎么無動于衷的?就算是個正常人遇到了,也會有些反應吧。你休息兩天就好了,還對自己的男朋友隱瞞著實情。其實你不是沒有受刺激,也不是無動于衷,是因為想起來一些事,那些事帶給你的沖擊、頓悟,遠比劉鋒鳴的死程度更大!
戚晚依然低著頭,不言不語,不承認不否認,就像是接受宣判的犯人。
辛念也不想表現(xiàn)得這樣咄咄逼人,自從離開職場之后,她女性的柔軟逐漸回來,聞錚生前還說過覺得她不上班以后溫柔好多,上了班就跟個女戰(zhàn)士一樣,又辛苦又讓人心疼。
辛念回答他,沒有女人愿意活得那么累,都是被生活一步步逼到那里的。
辛念吸了口氣,說:“為什么要跟姓靳的合作,我要聽你親口告訴我!
戚晚低聲道:“我被他威脅,我不知道怎么辦!
辛念:“你可以來找我們,我們同樣受到他的威脅。但現(xiàn)在我們都和那時候不一樣了,咱們可以像過去一樣!
戚晚:“你不明白!
辛念當然不明白:“他威脅你的是張大豐那件事?”
戚晚不接茬兒,只是重復道:“你不明白……”
辛念:“還有什么,你不能跟我說?你還有別的事?”
這一次戚晚沉默了。
戚晚閉上眼,心里的障礙并沒有因為跟辛念的坦白而沖破,她也很想不顧一切地和盤托出那些遺忘多年,再想起來連自己都震住的不可思議的行為。
那時候辛念和黎湘一定會很失望,會恨她怨她。
兩人就這樣對峙著。
辛念在等她一個答案,戚晚卻一言不發(fā)。
不知過了多久,余鉞敲門道:“戚晚,該吃藥了。”
辛念起身開門,拿走余鉞手里的水杯和藥:“我給她!
余鉞欲言又止,透過門縫往里面看。
辛念將門關上,遞給戚晚。
見戚晚吃了藥,喝了半杯水,辛念才道:“咱們的時間都不多了,你應該有數(shù)。就算你這次被靳尋利用,你沒得選,他也不會放過你。他是什么手段,你對付不了,我也沒那個本事。還有晨晨,她現(xiàn)在落在他手里,還不定受什么樣的折磨。這件事僵持到最后,勢必要驚動警方,到時候我不會替你保守秘密,你對警方還是要說實話。還有你男朋友……”
辛念的話沒有說完就被戚晚打斷:“你走吧,我現(xiàn)在什么都不會說。”
辛念立在原地瞪著她,似乎在忍耐,又好像隨時都要破口大罵,直至開口,她語氣冰冷地吐出三個字:“走著瞧!
……
周淮和辛念走了。
余鉞推開戚晚的臥室門。
戚晚仍是那個坐姿,頭已經(jīng)深深埋了下去,眼淚落在薄被上,濡濕一片。
余鉞坐在床沿,順著她的頭發(fā)問:“怎么哭了?”
戚晚只是抖動著身體,一個字都發(fā)不出來。
余鉞忍了幾次沒有繼續(xù)追問。
而同一時間辛念坐在周淮的車里,看著車窗外,眼圈也是紅的。
她目光有些呆滯,腦子里旋轉著過去許多事。
周淮一邊開車一邊分神關注著辛念,車程過半才說了這樣一句:“雖然我不喜歡她,但這件事……她應該有自己的苦衷!
辛念眨了下眼,低語:“我能明白她被威脅,一個人孤立無援的感覺。但我不會原諒她!
周淮說:“這件事既然咱們都想到了,我想姚家那里也猜到了!
辛念點頭:“可姚家和我們考慮的不一樣,我想的是她的安全,姚家想的可能是別的。姚仲春那件事就是最好的例子!
周淮:“就算靳尋要談條件,也不會跟咱們談!
辛念:“是啊,他會找姚家。兩家人秘密把事情談好了,辦妥了,把她打包賣了。雖然說人命無價,但如果是巨額的利益呢,任何人都有價格!
周淮:“你想怎么辦?”
辛念沒有回答。
就這樣車子開了一路,直到回到辛念租的房子。
她木著臉進門,坐在沙發(fā)上就是雙眼發(fā)直地看著窗外逐漸轉暗的天色。
周淮在廚房里煮了咖啡,端給她,放冷了都沒有喝。
周淮又去收拾屋子,出來看過她幾次,她仍是一動不動。
其實他猜到了,此時的辛念看似安靜,實則正在經(jīng)受天人交戰(zhàn),就像戚晚一樣。
辛念可以斥責戚晚的“出賣”行為,然而當個人利益與他人安危同一個天平上的時候,她同樣會陷入兩難。
待天色黑了,周淮開了一盞小燈,遮上窗簾,在辛念面前蹲下,問:“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再想?”
他還準備了一些話要跟她說,都是些她自己也明白的道理,比如她沒有能力找到黎湘,這樣難為自己也沒有用。
當然這些話說出來并不容易,而且像是他在勸她妥協(xié)、放棄黎湘一樣。
辛念終于有了動作,出聲時嗓子還有些發(fā)緊:“我要報警!
這不是與他商量的口吻,也不只是一個想法,而是她的決定。
周淮問:“你知道這樣做的后果嗎?”
辛念看向他,點頭。
她需要交待自己做過的所有事,包括戚晚在內,即便她隱瞞,那些事也會因為警方介入調查黎湘的失蹤而被調查出來。
她還要跟警方坦白靳尋綁架黎湘的動機、原因,以及姚家、靳家可能會聯(lián)手將事情遮掩下去,就像當年的姚仲春。
連姚仲春那樣的身份都要忍氣吞聲,何況是黎湘。
也許一段時間之后,粉絲們會問黎湘怎么不見了。
也許會有消息傳出來,說她正式退圈,去國外定居。
可黎湘去了哪里呢,是死是活呢,外人根本不會知道。
她會就此人間蒸發(fā),沒有一點聲響。
片刻后,周淮回應道:“我陪你。但要先把飯吃了,吃飽了我陪你去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