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念：“真的？那這真是好消息�！�

  直到和辛念回完消息，黎湘這才嘆了口氣, 抬眼間, 見姚珹正看著自己。

  黎湘將外套還給他, 說：“林新的沉尸案有進(jìn)展。”

  姚珹接過外套, 挑了挑眉。

  黎湘又道：“不只有周長生的骸骨，還有張大豐。這本就在意料之中，意外的是警方的調(diào)查動作竟這么快�！�

  姚珹：“畢竟是全網(wǎng)矚目的案子，輿論壓力和政府的公信力直接掛鉤。”

  這話落地, 姚珹側(cè)身：“你不要太過擔(dān)心，這件事直接牽扯到靳尋, 他會擋在前面。不管發(fā)生任何意外, 你都不要先沖出去。我有點累, 先上去休息會兒, 晚上見�！�

  “好。”黎湘目送姚珹離開，雖然從進(jìn)門到現(xiàn)在只有短短幾分鐘，卻明顯感覺到姚珹的情緒有變。

  而這種變化，似乎是在見到靳清譽之后開始的。

  時間一晃到了晚上，傍晚的巴黎下起小雨，空氣里彌漫著寒涼的雨水和青草味，整座城市都像是被水洗過一般。

  巴黎有許多街區(qū)可以用臟亂差來形容，尤其是本地人熱衷于罷工游行，街邊堆滿了垃圾無人處理。

  不過姚家的別墅坐落在市中心附近，靠近香榭麗舍大道和蒙田，環(huán)境干凈許多。

  家庭助理預(yù)約了距離最近的米其林餐廳，姚珹和黎湘只需要步行幾分鐘便可到達(dá)。

  兩人在餐廳邊吃邊聊將近一小時，這是中國人的飲食習(xí)慣，但隔壁桌的法國人還在品嘗前菜。

  雨勢漸大，黎湘提議早點回去，主要是擔(dān)心姚珹的身體。

  走出門口，姚珹撐起一把黑色大傘，黎湘也裹緊了外套，見他打量著自己，似乎要寬下外套，她連忙阻止。

  “我不冷，凍不著，咱們走快點就是了�！�

  姚珹沒有堅持，卻拿下自己脖子上的男士羊絨圍巾，并將圍巾展開蓋在她的頭上，又在脖子上圍了一圈。

  黎湘頓覺溫暖許多，將傘還給他，又伸出雙手，踮起腳尖，將他的大衣領(lǐng)子立起來，并扣上最上面的扣子。

  雨傘下，姚珹注視著她。

  黎湘笑了笑，挽住他的手臂，身體挨得很緊，催促道：“走吧。”

  兩人走得很快，遇到水坑就跳過，他的褲管和她的絲襪都濺了些雨點泥點，不過兩人并不在意，一路小跑回到別墅前。

  阿姨和助理早已迎出來，簇?fù)碇鴥扇诉M(jìn)屋。

  黎湘跟著阿姨上樓，熱水已經(jīng)放好，卻不忘囑咐：“先生將圍巾給了我，他可能著了寒氣�！�

  阿姨離開，黎湘便沉進(jìn)熱水，泡到毛孔打開，身體微微出了薄汗才出來。

  待頭發(fā)吹干，她裹著嚴(yán)實的居家服，穿過二樓的半條走廊，來到盡頭虛掩的房門前，里面是二樓的主臥，連接著一間起居室和一間書房。

  門縫里傳出說話聲，姚珹正在講電話。

  這時阿姨也端著藥湯上樓，黎湘比了個手勢，接過藥湯，又駐足等了片刻，等聲音落下才敲響門。

  姚珹：“進(jìn)來。”

  黎湘推門而入，端著藥湯經(jīng)過起居室，視線環(huán)顧一圈，最終落在相連的書房門前。

  門只開著半扇，露出坐在寫字臺后面的身影。

  黎湘徑自走進(jìn)書房，姚珹沒有抬頭，仍看著手里的材料，說了句：“謝謝王姨，我過會兒就喝�！�

  黎湘將藥湯放下，同時看到桌上的另一個杯子里同樣裝著深色液體。

  她用手碰了下，杯子是涼的，里面的藥湯紋絲未動，因為晃動，杯子里側(cè)還露出一圈痕跡。

  黎湘說：“過會兒是多久，趕緊趁熱喝，要不然王姨還要來一次。”

  姚珹一頓，抬眼看來：“我還以為……”

  黎湘笑著將熱藥湯放到他面前：“不用我喂你吧�！�

  姚珹也笑了，接過來將藥湯一股腦招呼到胃里，只不過表情有些僵硬，眉心還不自覺地打結(jié)。

  見杯子見底，黎湘問：“很難喝嗎，這副表情。”

  姚珹：“不算難喝，但每天喝兩次，這樣連續(xù)幾年，難免會覺得惡心�！�

  黎湘沒接話，目光劃過他身上的居家服和罩在外面的睡袍，遂又移開目光，望向旁邊的書柜墻。

  她走過去，隨手抽出一本書看了眼：“這本書的年齡比我都大�！�

  姚珹應(yīng)道：“都是老版本，收藏的價值大過閱讀的意義�！�

  黎湘點點頭，又換了一本翻看。

  不是英文就是法文，中文版本比較少，即便有也是豎行繁體字的印刷，同樣書頁泛黃。

  她原本只是隨意看看，并未在意，直到又抽出一本，在里面翻到一張老照片。

  照片里的女人正是年輕時的姚仲春，她懷里還坐著一個看上去只有三四歲大的小女孩，圓潤的臉，卻也有一點尖下巴，單眼皮大眼睛，對著鏡頭笑得很開心。

  黎湘看得入神，不知什么時候姚珹走到她身后，直到她嗅到藥香，下意識轉(zhuǎn)頭，問：“這是姚涓？”

  姚珹“嗯”了聲，將照片抽走，又折回到桌前打開其中一個抽屜，同時說：“原來夾在這里，我找了很久�！�

  黎湘見他從抽屜里拿出一個中號相冊，中間有一頁空了一半，他將照片放回去剛好填補空白。

  黎湘問：“我能看看嗎？”

  姚珹遲疑了一瞬，還是將相冊遞給她。

  黎湘沒有坐下，就站在那里低頭翻看，同時想到一件事，說：“對了，之前在姚家整理出來的相冊，有幾張照片包含靳尋。我沒有問過你的意思，就拿來和他做交易了�！�

  姚珹似乎有些驚訝，隨即說：“哦，那幾張，無所謂，有他在的照片沒有留存的意義。你跟他做了什么交易？”

  黎湘：“也沒什么，只是讓他為我辦一件事，內(nèi)容待定。”

  姚珹搖頭輕笑。

  黎湘瞅著他：“你笑什么，是覺得他不會履行么？”

  “不。”姚珹說：“雖然那只是幾張照片，對于珍惜它的人來說卻有特殊意義。姑姑生前他就跟姑姑要過，但姑姑沒給。”

  黎湘垂下眼半晌沒言語，不禁又一次生出條件反射的心理——解讀靳尋的心路歷程。

  畢竟她研究了他長達(dá)十年，這習(xí)慣一時半會兒改不掉了。

  姚珹見黎湘沉默，問：“在想什么，搞不懂他為什么執(zhí)著一段注定不能圓滿的情感？”

  黎湘點頭：“有點意外他有這種賤骨頭的屬性�！�

  姚珹低語：“你有見過靳尋的生母么？”

  黎湘搖頭，別說沒見過本人，就連照片都沒見過一張，似乎她只是活在圈內(nèi)的傳聞中，只知道長居海外，偶爾回國，在兩地都有情人。

  黎湘說：“我和我的心理咨詢師交流過，一個成年人會對什么樣的人產(chǎn)生特殊的心理情感和精神寄托，完全取決于這個人小時候第一個愛慕崇拜的異性長輩，他在這個人面前充當(dāng)了什么樣的角色。如果男人自小就有保護母親的心態(tài)，那么以后也會朝這個方向發(fā)展，更容易會對令他生出保護欲的異性，且與母親特質(zhì)相符的女性產(chǎn)生愛情。我所知道的是，靳尋的情感啟蒙不是來自他的生母，他追求的也不是相夫教子的女性，在他的性啟蒙還是一片空白時，姚仲春出現(xiàn)了。她是那種獨立，有手腕，即便結(jié)婚生女也不會被世俗倫理束縛的女人�！�

  姚仲春愛靳清譽，但那不是因為靳清譽多金英俊，也不是因為他的人品令人敬重�；蛟S她對他的執(zhí)著，就是因為他性格上的瑕疵，手段上的卑劣。

  姚珹笑了下，忽然說：“靳尋的生母和姑姑，曾經(jīng)是朋友。早年在春城社交圈，她們經(jīng)常一同出現(xiàn)。”

  這倒是令人意外。

  黎湘：“那后來呢，她們交惡了？”

  姚珹：“沒有，姑姑養(yǎng)病期間，靳尋生母多次探望，但都刻意和靳清譽錯開時間。我也是聽姑姑說的，她和靳清譽聯(lián)姻時就跟家里簽過協(xié)議，結(jié)婚生子，用來換取后面的人生自由。姑姑說，她是將靳尋抵押給靳家了，雖然是親生的，但也比不上她追求的自由重要。她刻意與丈夫兒子保持距離，消失在春城社交圈，她后來的生活一直很神秘。因她從未干涉靳家內(nèi)務(wù)，所以靳家人也遵守承諾，沒有打攪她的生活。”

  “真是讓人想不到�！崩柘嬲f。

  姚珹：“姑姑說過，她這輩子從沒羨慕嫉妒過任何人，但靳尋生母除外。如果不是姑姑執(zhí)著于家族繼承人的位置，執(zhí)著于掌權(quán)，也不會卷入后面的勾心斗角�！�

  這一點和黎湘的認(rèn)知一致。

  以姚仲春的實力條件，只要她自己不鉆牛角尖，人生基本就是easy模式。

  黎湘：“太過執(zhí)著一件事，一個人，就會成為弱點�！�

  說到這，她又自嘲的笑了笑，合上相冊又道：“我這些年就是太執(zhí)著了，越想掙脫反而被套得越緊。我要是早知道，靳尋對我的控制，只是因為我這張有些相似的臉，我就不會急于擺脫，會找到更迂回的辦法。”

  “其實你和姑姑并沒有那么像。只是因為一張臉，他還沒這么天真。”姚珹說：“你有沒有想過，或許……”

  “什么？”黎湘看向他。

  姚珹卻停住了：“沒什么�！�

  黎湘：“話只說了一半，聽的人會很難受�！�

  姚珹卻只是笑，并將相冊收回到抽屜里。

  黎湘看著他的動作，不再堅持，正打算換個話題，姚珹卻先一步開口：“剛才你說成年人的情感，在小時候就注定了，最早可以追溯到第一個令他崇拜愛慕的異性長輩�！�

  黎湘：“理論上是這樣的。”

  姚珹：“那么你呢？你小時候有過類似的經(jīng)歷么？”

  黎湘回憶了片刻，搖頭：“我還來不及有，就長大了�！�

  姚珹神色恍然：“我知道你沒見過自己的生父，那么異性長輩呢，沒有印象深刻的人么？”

  黎湘：“或許有吧，可能是學(xué)校里的男老師，也可能是我媽帶回來的叔叔。但在我記憶里，男人一直都是古怪可怕的生物，自負(fù)自戀，自作多情，有暴力傾向，性情不穩(wěn)定，就像炮仗一樣一點就著。他們代表著父權(quán)、強權(quán)，不允許有反對的意見，被反駁就會憤怒，卻又做不到讓人從心理上信服�！�

  幾乎都是負(fù)面的形容，還體現(xiàn)出她對男人的心理陰影。

  姚珹不再追問，只說：“是我不該提起這些，晚了，我送你回房�！�

  黎湘跟著姚珹離開書房，再次穿過走廊。

  快到門口時，她站住腳，說：“我不介意回答你的問題，我也沒有因此厭男恐男。我知道人生不如意是常態(tài)，而這種不如意大部分是來自他人，所以無論帶來挫折的人是男還是女的都是正常的。人有好壞，有善意就有惡意，和性別無關(guān)。”

  “嗯�！币ΜA應(yīng)了聲，遂笑道：“等股權(quán)的事了結(jié)，如果你遇到心儀的對象，我會幫忙安排，一定符合你的要求�！�

  黎湘沒想到他的話題會往這上面拐，心情一時起伏不定。

  “你幫我安排？”黎湘重復(fù)著他的話。

  姚珹回道：“姚家人姻緣大多不順，希望在你這里能有個好結(jié)果�！�

  黎湘皺了下眉：“是不是我當(dāng)了姚涓，就要像其他姚家女人一樣，貢獻(xiàn)出我的婚姻，來換取其他我想要的東西？”

  姚珹一怔：“我不是這個意思，姚家對你也沒有這個要求。只是我個人希望你好�！�

  黎湘：“個人希望。你真當(dāng)我是你妹妹了？”

  她實在不懂，之前的曖昧難道都是假的么，還是他衡量了利弊，認(rèn)為點到即止最有利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