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了太多太多蕎姐的教導(dǎo), 它們滲透進她的骨頭縫里,帶來的是慢性的長期的痛感,她很不愿意接受,但現(xiàn)實卻一再教會她做人, 令她相信蕎姐的辦法是最有效的。
蕎姐說得對,男人骨子里成分最多的就是自大、自負, 以及盲目自信, 這是男權(quán)社會給他們的優(yōu)越感。
蕎姐叫她保護好自己的身體, 不要被這樣的人渣踐踏、掠奪, 也不要以為這樣的事只有一次,萬一發(fā)生最糟糕的情況,對于成功過一次的人渣來說,那只是剛開始,而對她而言,就是打開地獄的大門。
蕎姐把一切形容的很恐怖,郗晨一開始是不當(dāng)回事的,直到蕎姐說:“你看看我,就知道下場是什么了!
當(dāng)時郗晨只是微微睜大了眼,但不可否認的是,她心里著實一涼。
雖然那是她的母親,但她必須承認,蕎姐是她見過、聽過得活得最不體面的女人。
她不想成為她。
蕎姐說,那就時刻保持著警惕,我就是從你這個年紀過來的,你遇到的我都遇到過,但我當(dāng)時傻,也沒有一個經(jīng)歷豐富的長輩來教我這些,你的運氣比我好。
蕎姐還真沒說謊,郗晨見過她年輕時的照片,的確是放眼林新都找不到的美人胚子——美麗但弱小,且貧窮。
此時,男生已經(jīng)倒在地上爬不起來,像一只蠶蛹。
郗晨卻不敢大意,她將衣服整理好,轉(zhuǎn)身就往外面走,手剛碰到門把手,就聽到男生虛弱的聲音:“你給我等著,我不會……”
郗晨閉上眼,呼出一口氣,在這個瞬間幻想著自己將門鎖上,再折回去抄起一把椅子,用力砸在他身上,直到將他打進醫(yī)院,那她就清靜了。
然而真的會清靜么?
這個男生家里算是有錢的,聽說親戚里還有人在縣政府上班,如果他進了醫(yī)院,她就要麻煩了,她家里沒錢,也沒權(quán),還要去警察局解釋她才是受害者,剛才只是正當(dāng)防衛(wèi)。
但如果現(xiàn)在再回去做點什么,大概就屬于防衛(wèi)過當(dāng)了。
所以也只能想想。
想到這里,郗晨睜開眼,拽開門走出教室。
教室的門距離樓梯口很近,這時跑上來一個女生,她步調(diào)輕盈,臉上帶笑,個子和郗晨差不多高,但看上去非;顫。
她就是辛念。
辛念見到郗晨,笑著迎上來,正準備跟她分享剛才在舊報紙里發(fā)現(xiàn)的小驚喜,只是走到跟前就發(fā)現(xiàn)郗晨的衣領(lǐng)破了,衣服也皺了,臉色還泛著白。
辛念收了笑:“怎么了你這是?”
郗晨沒開口,只是側(cè)身推開教室的門,讓辛念看見里面。
辛念先是沉下臉,很快便走進去,隨即在郗晨略微驚訝的目光中,直接去扯男生的褲子。
男生還沒緩過來,只能在地上掙扎。
郗晨還以為辛念是讓男生也體會一下被迫的感覺,然而辛念扯到一半就開始用腳踢踹男生,并端起椅子,用椅子腿用力戳他,逮著哪里算哪里。
男生嚎叫著。
辛念問他以后還敢不敢。
男生搖頭說不敢。
辛念說不信,又提到郗晨的衣服。
男生立刻說書包里有錢,他愿意賠。
但這件事還沒談妥,教室門口便又多了一個女生,正是剛在學(xué)生會結(jié)束討論的戚晚。
她將門帶上,輕聲說:“學(xué)生會剛開完會,不想引起圍觀就小點聲。”
辛念動作停了:“圍觀?好啊,最好讓全校同學(xué)都知道這個畜生干了什么!”
辛念說著就要走向門口,卻被郗晨一把抓住。
郗晨對她搖了搖頭。
辛念望住她的眼睛,猛然醒過神。
哦,是了,在這種事情里,總是受害者更“丟人”,但這不是受害者的錯,而是那些惡意目光以及流言蜚語的錯。
事情傳出去,很快就會走樣,何況蕎姐那種職業(yè)。
即便郗晨是無辜的,卻沒有地方說理,也不可能逢人就解釋一遍來龍去脈。
辛念:“就這么放過他了?哦對了,他說書包里有錢。”
郗晨皺眉:“我不要。”
辛念不解:“為什么不要,衣服都壞了,白讓他占便宜?”
郗晨卻說:“要了,他就會覺得我是明碼標(biāo)價,這次扯壞衣服,給我二百,下次呢,他會多帶幾個人和兩千塊來堵我!
她們的對話很小聲,男生聽不到,即便聽到了也無法體會。
戚晚已經(jīng)走向男生,對兩人說:“行了,趕緊過來幫忙!
郗晨和辛念這才結(jié)束爭論,剛上前就見戚晚拿出手機——她是她們?nèi)酥形ㄒ挥行驴钍謾C的人,辛念用的是古董機,時不時就自動關(guān)機,郗晨根本沒有手機。
戚晚對著男生拍了兩張:“別擋住臉,念念快來幫我。”
辛念挽起袖子過去了。
郗晨:“……”
戚晚笑道:“都說女生怕名聲不好,吐沫星子淹死人,其實男人也怕的,而且更要面子!
整個過程郗晨沒有參與。
但照片還是拍了,錢也拿了。
戚晚負責(zé)收著照片,辛念翻出四百塊錢說要一起吃一頓。
但郗晨拒絕了,她現(xiàn)在只想回家。
辛念就將自己的校服外套披在她身上,騎著自行車送她到家門口。
……
郗晨一進門就走向自己的房間,正打算換衣服,經(jīng)過浴室時卻聽到里面有些聲響。
走到門口一看,蕎姐竟然在,而且就踩在凳子上,仿佛正在鼓弄噴頭。
“媽?”
“啊,嚇我一跳!”
蕎姐連忙從凳子上下來,還有些驚魂未定地捂著胸口,另一只手則移向后背。
郗晨注意到她的不自然,還來不及問噴頭是不是壞了,就被蕎姐發(fā)現(xiàn)她衣服上的破損。
蕎姐上前一把拽住她:“這是怎么回事?學(xué)校里有男生欺負你?”
郗晨甩開蕎姐的手,不動聲色地掃過另一只,沒見到任何東西,她覺得只是自己多疑了,便往房間走。
蕎姐跟進來:“沒人欺負,那你的衣服是自己破的?你該不會在偷偷跟外面的小男生談戀愛吧?我告訴你多少次了,不要相信愛情,不要輕易付出,這些都是你的資本!”
蕎姐似乎很焦躁,越說聲音越大,語氣越重。
“資本。”郗晨淡淡回答:“你是打算將我賣了么,動不動就資本!
蕎姐不說話了,不知道是不知道怎么回答,還是懶得回答。
但她也沒離開郗晨的房間。
郗晨背對著她換衣服,脫掉外面的,露出里面的內(nèi)衣和正在發(fā)育的身體。
她是早熟的,家里雖然經(jīng)濟困難,她在營養(yǎng)這塊卻沒有短缺過,說是十六歲,但身體看上去卻像是十八歲。
蕎姐自己隨便吃喝,卻把營養(yǎng)價值高的東西都給了她。
每當(dāng)郗晨開始質(zhì)疑“母愛”時,總會因為這些小事而動容,進而反省只是自己太多疑了。
或許蕎姐說得沒錯,她可能真的遺傳了生父的“品格”,看誰都像壞人。
身后響起打火機的聲音,接著傳來一陣煙味兒。
郗晨已經(jīng)換好衣服,轉(zhuǎn)身時,就見蕎姐靠著門口的墻,吞云吐霧地看著自己。
隔著一層霧,她看不清蕎姐的眼神,卻莫名感受到一絲涼意。
她又開始疑神疑鬼了。
可能她真的有病吧。
她覺得蕎姐的眼神又開始古怪了,不像是看女兒。
同樣的表情,當(dāng)蕎姐和夜陽天現(xiàn)任老板討價還價時時也出現(xiàn)過。
蕎姐說那是在談判,就算心里再沒底,底牌不夠用,也得拿出架勢,不能讓對手看出來她在心虛。
一旦氣勢輸了,底牌再多都沒用,只要對方看中你的弱點,只攻擊你這一點,你就完蛋了。
“晚上跟我去夜陽天!笔w姐忽然開口。
其實郗晨晚上沒什么事,她不是用功讀書的學(xué)生,成績處于中游,她也知道再努力些可以追上去,卻不知道追上去有什么意義。
蕎姐大概率是不會拿錢給她念大學(xué)的。
郗晨問:“去那里做什么?”
蕎姐:“這話問的,你以前不是常去么!
前些年她是很常去,那時候正是蕎姐人生的高光時刻,當(dāng)時夜陽天的老板是蕎姐的男人,兩人好得跟一個人似的,就差領(lǐng)證了。
那個人對郗晨也好,郗晨就將夜陽天當(dāng)自己第二個落腳地,放學(xué)就去那里寫作業(yè),沒有人敢騷擾她。
但現(xiàn)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現(xiàn)任老板張大豐是個很恐怖的男人。
但具體哪里恐怖,郗晨也說不清,就是一種感覺。
連帶夜陽天的氛圍,都跟著變了味兒。
蕎姐:“叫你來你就來,以后得經(jīng)常來。你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我跟張大豐說好了,那邊也給你找了個清凈的地方,你就在那里做作業(yè)!
郗晨疑惑片刻,問:“你跟張大豐……好上了?”
她本想說“搞”,卻臨時換了個字。
但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合理的,蕎姐可以跟張大豐開這種條件的前提。
“哈!”蕎姐只吐出一個字,卻不知道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