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她伸出手。
楊雋愣住了,他沒想到黎湘會這么突然,又這么直接。
黎湘給他的感覺一向是工作努力且配合,對于其他事大部分都無所謂,她就像是沒有自己的性格,甚至缺失人格,是被人擺布習慣的洋娃娃,雖然有些被動,卻又好像很享受什么都有人操心的生活方式。
但反過來說,這也有利于他的工作,當紅明星太有性格、主見,喜歡唱反調,那會更讓人頭疼。
楊雋為難了:“湘姐……”
黎湘卻微笑著說:“這是你我之間的秘密,我不會告訴他。你既然來我身邊,就是我的人,你跟他說我的事,應該讓我知道。我不會計較你說了什么,我只想看看而已。或者就當我跟你買好了,除了報酬之外,你還有什么心愿,我可以幫你達成。又或者,我明天跟公司說,將你換掉。你選一樣吧!
話落,黎湘拿起旁邊的咖啡,打開蓋子吹了吹熱氣,抿了一小口,又看向楊雋。
楊雋怔忪片刻,也不知何故,心里竟然生出一陣寒意。
他不知道黎湘今天為什么像是變了個人,也搞不清楚自己哪里惹到她,但他不傻,他知道該怎么選。
楊雋從兜里摸出手機,放在黎湘面前的桌子上,小聲報上密碼。
黎湘拿起來解鎖,快速找到他和秦簡州的對話框,按了幾下,將所有聊天記錄備份出來,傳到自己的手機上。
楊雋的為難和忐忑,她都看在眼里。
這樣的心情她可太明白了,因她就一直處在這樣的狀態(tài),被人推著做選擇,所以這一套她也學了起來,用得額外順手。
過去她是無所謂,被迫了也不會覺得難受,麻木到連自己都產(chǎn)生過懷疑,她到底在意什么,臉皮可以厚道什么程度。
但現(xiàn)在,她想知道為什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每一個被藏起來的細節(jié),每一條謊言,每一次利用。
黎湘將正在備份的手機放在一旁,神態(tài)依然是波瀾不驚:“我再給你加三條工作守則——第一,你和秦簡州的所有匯報,要先經(jīng)過我;第二,我的私事你不要再給任何意見,我讓你做,你只管去做,不質疑,不阻止;第三,今天的對話,包括以后的每一次,你都要爛在肚子里,江秋也是秦簡州找來的,她的下場你也看到了,你要是陽奉陰違被我發(fā)現(xiàn)了,秦簡州只會動你!
楊雋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白變青,他張了張嘴,許久說不上一個字,甚至于眼前還有什么光點打轉,頭有點暈。
其實有些事他心里是有數(shù)的,雖然不夠清晰,雖然他知道少說少錯的道理。
比如,黎湘是靳家企業(yè)的白手套,她被操縱了很多年。
比如,現(xiàn)在靳家將黎湘推向姚家。
黎湘住進姚家做了些什么,他不清楚,但如果以權勢衡量,這應該是踩到更高的跳板了。
再比如,江秋的“意外”失蹤——真是意外嗎?
她的情夫許煒的老板一直在聽黎湘的差遣,而這件事,他身為黎湘的助理、親信,沒少參與。
至于秦簡州,楊雋也能猜到一些。
既然有白手套,就會有黑手套,錢和權勢所帶來的好處之一,就是保證自己雙手的干凈。
但這些事即便知道又如何呢?
難道他敢高價賣出去,或者宣傳到網(wǎng)上去么,別傻了。
和媒體接觸久了都知道,消息之所以會流通,是因為有人允許。
不允許的,被掐滅時連一點聲響都不會有。
短短的幾分鐘,手機備份結束。
黎湘將手機推向楊雋。
楊雋拿起來,快速做了決定:“我以后知道怎么做了,湘姐!
……
……
直到黎湘坐上車返回姚家,那一路上,包括回姚家之后的晚上,她唯一的“消遣”只是看楊雋和秦簡州的對話。
每一條,每一字一句。
看著看著,她就笑了。
凌晨將至,她讀完最后一個字,回味了片刻,便點開秦簡州的對話框。
“我要見你。”
這個時間秦簡州果然沒有睡,對話框上出現(xiàn)“對方正在輸入中”的字樣。
很快,他回道:“靳先生出差了。”
屏幕的光照亮了黎湘的表情,她的笑容譏誚而曖昧。
秀氣細膩的指尖,不緊不慢地在小鍵盤上敲著字。
“我要見!
“你!
“有事!
“很要緊。”
四行字,一條條蹦出來。
秦簡州終于回了:“明天,晚上七點!
這個時間最安全,她離開劇組,還沒有回姚家,只會有司機和楊雋知道。
黎湘:“好,謝謝!
秦簡州:“不用!
作者有話說:
大家新年快樂,身體健康!
紅包繼續(xù)
第42章
虛假的真相
白天的拍攝很順利, 導演眉開眼笑。
楊雋也跟著松口氣,說黎湘終于把狀態(tài)找回來了,有一種游刃有余的感覺。
黎湘接過楊雋遞來的咖啡, 打開蓋子沒有喝, 只道:“不是狀態(tài)回來了,應該說是……疑問消除了!
楊雋不明白。
但黎湘也沒有繼續(xù)解釋的打算。
休息時間,黎湘還問了楊雋幾個問題, 她似乎變得健談了, 先是問他的人生在追求什么, 又問他賺夠了錢打算做什么,只是奔著退休養(yǎng)老嗎, 最后問他有沒有什么興趣愛好, 或是惦記的事情,就是那種工作再忙也會忙里偷閑的想起的事情。
楊雋的回答非常樸實,人生唯一追求就是賺錢, 賺夠了錢是為了躺平, 忙里偷閑想起來的都是跟玩有關的。
他還說, 一旦忙到一定程度, 他就會想到玩,這是他的身體發(fā)出信號,告訴他要勞逸結合。
黎湘笑出聲,她第一次發(fā)覺楊雋是幽默的。
楊雋見到她笑, 脫口而出地說:“湘姐,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這么笑!
黎湘問是哪種笑, 還順手拿起鏡子看了看。
楊雋說;“哎我也說不好, 就是感覺輕松了!
不, 她不是輕松了。
她心里很清楚, 真正輕松的人,是卸下所有擔子的人,放下包袱的人,無所畏懼的人。
而她不是。
她依然是她,那個消失掉的郗晨,披著黎湘外皮生活的她,假扮著姚涓的她。
她對大部分事情都無所謂,也從不會因為命運被他人擺弄操縱就自怨自艾、要死要活,她只要生活安逸就好,這是她還是郗晨時唯一的愿望,更在心里許愿說,愿意為此付出任何代價。
所以說,良心不重要,情義也不重要,性格和個性都不重要。
雖然不重要,卻希望它們有足夠的重量,這樣放在天平上用來交換長久安逸的生活,才不至于顯得太輕。
太輕了,她就得拿出更有分量的東西。
戚晚那時候就說過,她喜歡她,越了解就越喜歡,就因為她不會被世間給人們的各種包袱所束縛——老師讓他們做人要真誠、誠實,社會讓他們做人要勤懇、努力,上司讓他們做人要任勞任怨、無怨無悔。
本該一身孑然,光溜溜地來,光溜溜地走,卻在過程中背了一身的要求,莫名其妙的遵守,與大多數(shù)人同流。
當戚晚提出自己的困惑時,郗晨是這樣回答她的:“遵守是因為要熟悉這件事,必要的時候可以拿出來才不會生疏!
戚晚又問她:“拿出來做什么?”
郗晨回答:“做交換啊。有人跟你要良心,你給了,他就要給出相應的價格。咱們這么窮,擁有的籌碼無非就是這幾樣——既然有人能為了一口飯賣兒賣女,那么良心也是可以賣的。”
戚晚怔了一秒,遂“咯咯咯”地笑出聲,笑著靠在郗晨肩上,嘴里說著:“這種大實話怎么能說出來呢!”
等笑夠了,她才說:“要藏起來知道嗎,不要讓買家知道了,要不然那個人會覺得這些東西不值錢,就不珍惜了!
是啊,既然是“籌碼”就要收好了,不要逢人就詢價。
只有小心翼翼地藏起來,才顯得珍貴。
后來這十來年,黎湘不止一次的“正視”自己。
她想,既然她對人類傳承的美德都可以做到無所謂,隨時準備著兜售出去,那么她應該就沒有弱點了。
一個沒有弱點,且無親無故無情無愛的人,是不是就無敵了呢?
結果并不是。
悲哀的是,當一個人逐漸擁有一些東西的時候,弱點也在累積。
她有了安逸的生活,于是懼怕它消失。
她有了金錢、地位,于是還想找回友誼。
她有了虛假的尊重、愛護,被人追捧,于是開始惦記失去的親情。
到現(xiàn)在,她發(fā)現(xiàn)想要什么,都要先經(jīng)過另一個人的允許,他不允許她就不能有,于是她想反抗,也想知道他的劇本里是怎樣一個前因后果。
……
靳尋的劇情到底是怎么安排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