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白玉衡自然是不知道的。
他那時半夢半醒地聽明遙給他講謝平生和他們兄弟二人的故事,醒來的時候,身邊早就沒了明遙的影子,只有裹挾著血腥氣的刺骨寒風,和身下被昆侖的酷寒凍成石頭的破碎尸塊。
心中,亦只有對明逍的不滿和怨恨。
他沒提著劍再去找明逍已是克制。他覺得再見只會是更激烈的爭吵。
他不想再聽明逍說那樣的話了,更不想再往明逍的心口捅刀子。
他想他們都需要時間冷靜。
他不知道,他“死”了一回,明逍也差點死了一回……
白玉衡不由得想起鳳不鳴剛剛跟他說過的話:活像丟了三魂七魄,恨不能隨君而去。
“他這又是何苦……”白玉衡蹙眉低聲。
“其實……要不要把這些秘密告訴明公子,我一直很猶豫……”鳳不鳴忍不住蹙起眉心,雙手握在胸口,糾結(jié)地扭著十指。
“因為,你還愛他?”白玉衡問。
鳳不鳴垂眸沉默,片刻后,又輕輕搖搖頭。
“最初,是不知可不可以相信你們,將一切托付你們!
“之后,是憂心你們打不過他,只是白白送命……”
“所以,雖然明公子很敏銳,從一開始就在問我知道什么秘密,對天機閣了解多少,但我一直沒有說太多!
“直到去了昆侖,親眼目睹龍胤造下的孽,也確認了明公子的決心和力量,我才決意,將一切告訴他。”
“你說的事,是我這兩天才想的……”
白玉衡默默聽著,不知自己能說些什么。
雖然鳳不鳴在講述時,將他與龍胤之間的情感糾葛盡可能地一筆帶過、輕描淡寫,但僅僅是透過那些只言片語,又或者,僅僅是想想“三千年”這漫長歲月,白玉衡便覺得,他們二人之間的感情,一定厚重復雜到難以想象。
姑且不論最近這一千年來龍胤對鳳不鳴如何,單是三千年前那場轟轟烈烈的逆天而行,便能抵得后世多少磋磨。
白玉衡想,鳳不鳴能做出如今這番決定,必定是愁腸百結(jié)過無數(shù)的日日夜夜,其間錐心刺骨,旁人無法揣摩。
“我是想告訴你,昆侖之時,明公子為何那般‘慘無人道’、又為何那般對你‘狠辣無情’!兵P不鳴將話題拉回來。
白玉衡急忙湊近一些,臉上露出急切的渴求。
明逍屠戮天機閣弟子是兩人沖突的導火索,但白玉衡冷靜下來,便覺得,以明逍性情,無論如何被激,都絕不會作出那般慘無人道之事。而且他當時對自己說的話、做的事也都很奇怪。
他相信明逍有隱衷,但他一直猜不到那隱衷到底是什么。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原因之一,是明逍想趕自己走。但只此一點,絕不足夠。一定還有很多其他他不知道的隱情。
鳳不鳴嘆了口氣,說道:“事情,我是一點點告訴明公子的。你去獨探昆侖時,我方才告訴明公子,所謂‘圣子’,便是龍胤的下一個奪舍目標。”
“我很擔心,若是你們在昆侖鬧大,會不會直接招來龍胤……我怕再不說,屆時你們?nèi)珶o防備,被龍胤奪舍,只怕一切就全完了……”
“之后你重傷歸來,明公子便順勢將你送回金陵。我們誰都沒有想過,你會在傷那么重的情況下,那么快趕回來!
“我猜——”鳳不鳴抬眼望向白玉衡,“一定是你這份不顧生死的深情厚誼,讓明公子覺得,如果他不對你再心狠手辣些,是逼不走你的。”
“他一定,很怕你為他而死……”
【你愛死就死,但別死在我眼前。更別為了我死!惡心!】
白玉衡驀地回想起即墨城外,明逍對他說過的話。接著又想起昆侖附近那座雪峰上的“爭吵”:
【我不想虧欠你這么多!
【逍逍,我要你欠著我的,拿什么都還不清!
【白玉衡!你愛做什么都是你的事!我才不會覺得欠你什么!你就是為我死了,我都不會覺得欠你什么!】
【如果一定要我死才能換來你一句真心話,逍逍,我會的。】
白玉衡想,時至今日,他終于得以窺見一絲明逍彼時的心跡。
那夜他站在雪峰的懸崖峭壁邊,滿心期待地祈盼著明逍能從身后擁住他、對他敞開心扉、表明心跡,可等到的只有無盡的沉默。
他那時怎么也想不通,為什么在那樣一種情境下,明逍還能壓抑住自己內(nèi)心的真實情感,咬死了不肯說喜歡。
原來,他是怕自己時日無多。
原來他是怕說了喜歡,更無法將自己推開。
白玉衡想,掩飾喜歡,是比得不到回應(yīng)更辛苦的。
他將情緒推到那樣一個極致,明逍必已愁腸百結(jié)。可恨自己那時什么都不知道,明明對明逍的心意心知肚明,偏還要為了一句親口承認的心跡,那樣逼迫明逍……
他真該死。
那時沉默地站在他身后的明逍,心中該是怎樣的撕扯……
“說到這兒,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鳳不鳴說。
白玉衡急忙回神凝聽。
鳳不鳴:“就是你獨探昆侖、重傷歸來之后,當天夜里,你不是被明公子背上山,兩個人去做了什么!
白玉衡點頭,“我告訴他昆侖所在的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