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擰著眉頭沉默片刻，撇開頭去似是無奈地“嘖”了一聲。
下邊那些不懂事兒的玩意兒，竟敢弄壞他的新皮。
龍胤暗暗咬牙。
他轉回頭，換上一副溫和笑臉，向著白玉衡伸出一只手，“既然回來了，便隨本尊回去�！�
尚未解靈，少了一條手臂，還能斬殺他悉心飼養(yǎng)的螭龍，如此優(yōu)質(zhì)的皮囊，龍胤真的愛死了。
白玉衡沒應聲，但是極為戒備地握起了先前擱在地上的懾天劍。
龍胤看在眼里，保持微笑，“乖乖的。本尊不想再弄壞你�！�
白玉衡忍不住皺眉。
這話聽起來著實輕浮、曖昧。
他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有時看著明逍的一些神情，會忍不住在腦子里默默想象弄壞他的樣子……
但眼下對方口中的這個“弄壞”，跟他的“弄壞”，顯然不可能是同一個意思。
那對方用這個詞，是什么意思？還是“再”？
白玉衡咂摸了一下雙方的簡短對話，對方是先關心他的胳膊，而后說“不想再弄壞”。
也就是說……對方是不想他的身體再出現(xiàn)新的損傷？
為什么？
不過比起跟自己有關的問題，白玉衡覺得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問。
“敢問神君，”他握緊懾天劍，深吸口氣，盡可能鎮(zhèn)定些：“前代圣子聞機，現(xiàn)在何處？”
音落，白玉衡看到對方看自己的目光變得探究起來。
奪舍之術，不僅能占據(jù)對方身體，還能讀取原主記憶。所以，奪舍聞機后，龍胤便知道了明逍的存在，甚至知道他應該是去那個炎魔教、尋求一個名叫陸行舟的人庇護去了。
龍胤當然派人去搜捕過。不過彼時炎魔教的規(guī)模尚未像如今這般壯大，加之天機閣在南疆的勢力薄弱、魔炎窟所在又極為隱蔽，一直未能找到。
直至去年清剿。
其實僅憑聞機的記憶，龍胤其實并未將那個“赤練妖星”放在心上。他真正重視起明逍的存在，就是因為他派了半數(shù)十二仙和有史以來實力最為強勁的圣子前去清剿炎魔教，竟然落得個慘敗而歸？！
他命十二仙重新清點弟子，再戰(zhàn)，務必要將那炎魔教連根拔除，尤其是那個赤練妖星。
可是在天機閣大軍尚未出發(fā)前，便傳來消息，炎魔教右使高調(diào)退教了。
不久之后蜀山便出了事，然后是五絕。
他悉心培育的圣子數(shù)次與那個小魔頭交手，數(shù)次被那個小魔頭跑掉？！
到底是小魔頭太厲害還是他的圣子不堪用？！
不過等到白玉衡在煉妖谷為維護妖族、公然違抗天機閣，龍胤終于明白了，不是那小魔頭厲害，也不是他的圣子不堪用。
而是這個圣子犯了跟前代圣子一樣的��！
他已經(jīng)引以為戒改變了培育方式，先前的白玉衡也確實就是個沒有思想的空殼、工具！那是什么時候、怎么長歪的？！
再之后……
再之后的事情龍胤真是想起來就氣得要發(fā)瘋！
終于找回來的鳳兒眼看要進家門口了，竟然被小魔頭擄走！
……不，不是擄走，聽玄明的意思，是鳳兒主動奔過去的，好像認識那小魔頭一樣！
消失許久、不知所蹤的圣子竟然跳出來為他們斷后，跟自己人大打出手！
小魔頭還解靈了，瞬滅五百天機閣弟子，連玄明都差點折在即墨！
再然后，就是昆侖的月貢沒及時送來，玄明帶人去查，至今未歸。想再去人，發(fā)現(xiàn)傳送法陣被破壞……
而后護山大陣傳回警報，他留在螭龍身上的一縷靈息感應到螭龍被殺。
現(xiàn)在，這個不聽話的圣子又問自己聞機的事？
他認識聞機？他跟聞機沒有一絲絲關系！他上山的時候，聞機已然叛逃，閣內(nèi)嚴令抹除一切跟聞機有關的消息，嚴禁任何人提起，他怎么能知道聞機？
只能是因為那個赤練妖星。
他聽玄明說，在即墨時，面對乾坤萬象陣，圣子對那個小魔頭，以身相護。
以、身、相、護。
不共戴天的立場，白玉衡又是那般不近人情的性子，要有什么樣的情義，才會讓他以身相護？
又是什么樣的情義，會讓他現(xiàn)在只身來闖護山大陣，替那小魔頭問聞機的下落？
龍胤深吸一口氣，闔眸穩(wěn)定情緒，而后緩緩呼出，睜眼。
“本尊便是聞機。”
白玉衡震驚。
這人便是聞機？逍逍的師父，謝平生？天機閣的現(xiàn)任神君？！
但是……問題就像明逍在昆侖質(zhì)問十二仙的一樣：天機閣怎么可能允許一個“叛徒”做神君？！
而且，聽明遙的意思，謝平生沒了內(nèi)丹，重傷垂死。懾靈環(huán)那戒具，又對靈體有極大損傷。短短五年，他是怎么重新修煉出這副能承載如此恐怖靈壓的身軀的？！
……不，不對！這靈壓，不是他身上的，而是他腳下的法陣？！
那是什么陣？怎么自己沒見過？
白玉衡的視線再度向上，從法陣移回龍胤那張似笑非笑的臉上。
直覺告訴他，這個人，不可能是逍逍的師父。
這人沒有明遙的故事中，那種從骨子里透出來的溫潤良善，只有從骨子里透出來的危險。
他偽善的微笑面皮下，隱藏著一只想要吞噬一切的兇殘怪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