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男人拉了輛板車,走到一處壕溝前,把玉嬋的尸體拖下來,扔了進(jìn)去。
他飛快地往壕溝里填著土,一邊念叨著:“不關(guān)我的事啊,是你家里賣的你,是老鴇買的你,你是自己吊死的,我只是來埋你的,你可千萬別害我啊……”
壕溝被填平了,也許是有意為之,這里除了土壤有翻動的痕跡,根本看不出是一座墳。
男人拉著板車,正準(zhǔn)備走,忽然身后有個女聲幽幽地說:“謝謝。”
男人打了個哆嗦,回頭看,林間煙霧隱隱,卻沒半個人影。
“媽呀!”男人拉著板車,屁滾尿流地逃走了。
何錚心想,就這?
竟有些失望。
下一刻,玉嬋穿著血紅色的旗袍,從林間飄然而下。
她眼珠子幾乎瞪出眼眶,舌頭長長地拖在外面,臉色慘白,嘴唇發(fā)烏,儼然就是吊死鬼的樣子。
“我死了,終于死了……報仇,我要報仇……”
“生我賣我,買我逼我……哈哈哈……”
“死了好……”
樹林空曠,鬼聲凄涼。
何錚頭皮一下子緊了,就見謝之朝自己望過來,“怕不怕?”
何錚:“……有點(diǎn)。”
謝之便朝他身邊站了站,眼見那只修長的手朝自己的眼睛上蒙過來,何錚趕緊閉上眼,這次就算雷劈過來,他也一下不眨。
什么都看不到,只有薄荷味似有若無地?fù)溥M(jìn)鼻子。
何錚想,《洗手間》系列可以更新了,謝影帝洗澡的樣子一定很帶感。
謝之不知道何錚這會兒打的是什么心思,只專心觀察著玉嬋。
這個女鬼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她剛剛死去,還沒有經(jīng)驗,好一陣子才學(xué)會收起舌頭和眼睛。
由于鬼畏懼陽光,只能在夜間行動,所以這片黑暗的底色一直沒有變。
玉嬋不認(rèn)識路,最終也沒能找到仇人。她于是停在一處鎮(zhèn)子外,不再走動了。
這里是一片桑林,當(dāng)中雜生著槐樹和柳樹,陰氣很重,適合鬼魂棲身。
玉嬋晚上游蕩,不時現(xiàn)身嚇幾個路人,倒也自在。
只是有一晚,來了個道士,舉著拂塵喊道:“何方邪祟在此害人,貧道為民除害!”
下一刻,他的拂塵就飛了,玉嬋像蜘蛛一般,扭曲地朝他爬過去,“人家只是想找個落腳的地方,何必趕盡殺絕?”
道士年輕,嚇得跌倒在地,爬起來就跑。
場景再次變幻,這地方居然蓋了一間小屋。
里面點(diǎn)著一盞明亮的汽燈,三四個剪了短發(fā)的年輕人正在推杯換盞。
“老周,愿賭服輸,要是有鬼,辦報社的錢,你可得出一半!
“反之,你們亦然!北缓霸挼哪贻p人笑著,“我是不信這世上有鬼的,等著吧。”
“奇了,這么多人撞鬼,就連道士都嚇跑了,你卻不信。”
“罷了罷了,人家是留過洋的,能跟我們一幫土包子一般見識?”
那姓周的年輕人擺擺手,“別打趣我了,你們不是把后面來的道士趕走了么,非要我跟我打這個賭。剛好家里逼我相親,我躲來這里散散心!
“周大少爺財大氣粗,隨便散散心就能買塊地皮,蓋間房子。”
“這破房子,勉強(qiáng)住幾天罷了!爸苄漳贻p人舉起酒杯,“各位,接下來就是我身體力行證明科學(xué)的時刻。”
槐樹后面露出一襲紅衣,女鬼的嘴角緩緩勾起。
待人都散去,只剩下周姓年輕人留在小屋里。他關(guān)上門,坐在煤油汽燈底下翻看畫報。
因這是臨時落腳點(diǎn),屋子里陳設(shè)格外簡陋,鋪了一層青磚的地面只擺了桌子、床和放置行李的矮柜。酒菜都是別人連碗帶來的,此刻又被人收走,整間房子寒窯似的沒個煙火氣。
一絲絲流風(fēng)從門縫透進(jìn)來,朦朧月色染上窗欞,與汽燈晃出的大團(tuán)光影輝映。
他皺皺眉,坐床上去,把汽燈擱在床邊矮柜上,繼續(xù)埋頭看畫報。
可是風(fēng)似乎更大了,床上掛的帳子晃晃蕩蕩,像是受驚了似的抖動不停。
他終于抬起眼瞼,發(fā)現(xiàn)素色的鋪蓋上,不知何時垂下了一塊紅色布料。
就在此時,汽燈的光暗下來。
玉嬋披頭散發(fā)地沿著床的另一端向他爬過來,速度飛快。伴著尖利的笑聲,她眨眼間就將周姓年輕人撲倒。
蒼白的手按在對方脖子上,玉嬋幽幽地問他:“你說,我是什么?”
語氣又低又沉,還帶著點(diǎn)回音。
周姓年輕人緊盯著她的臉,忽然一笑:“你莫不是他們雇來戲弄我的?”
玉嬋整張臉都在烏發(fā)底下蓋著,聞言也笑了,邊笑邊把頭發(fā)撥開,露出底下長長的舌頭,眼眶里滿是白色。
年輕人終于變了臉色。
他倒不像玉嬋往昔嚇的那些人,沒有屁滾尿流鬼哭狼嚎之類失態(tài)的舉動。只是拿起手里的畫報,往玉嬋臉上一砸。
玉嬋做鬼以來,還沒被人這般對待過,一時有些懵。
年輕人趁機(jī)爬下床,就去開門。玉嬋緩緩起身,頭上黑發(fā)卻迅速生長,以快出她動作十幾倍地速度追趕年輕人。
就在年輕人的手摸上門閂前的那一刻,頭發(fā)纏上他的腳踝,將他抽倒在地。
他倉促地爬起來,卻見玉嬋拿起剛才那本畫報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