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物作用很多都是相似,這不能說明什么,徐有功,枉你是個大名鼎鼎徐無杖,你憑什么一直認定就是我?我的作案時間呢?動機呢?!更何況,我與他們無冤無仇——”
徐有功直接用鑷子夾起泡過藥水的白豬皮,“只在你家藥池泡后就就能做出河里的白皮,這點,你怎么解釋?”
梁惠識臉色出現驚訝,隨后就是輕蔑的表情,“這有什么好解釋,你如何證明人皮跟我的關系?”
梁惠識根本不把徐有功放在眼里:“憑幾句推測就想要證明人是我殺的,未免荒謬!”
徐有功早有所料,只是目光悲憫。
梁惠識被他看的不舒服,往后靠在刑訊椅上,姿勢松散,眼神依舊輕蔑,“你隨便拿了把刀,就說蒼蠅不叮就是我的錯,又憑一池綠水,隨便的紅腫發(fā)癢又說是我……我鑒于醫(yī)者素養(yǎng),不跟你爭辯,可我也不認這個罪!
“您若真是秉公執(zhí)法,拿來筆墨紙硯,我便是在此也可寫出十個八個方子,能夠既讓刀具無蠅,又能讓您兩位朋友犯紅腫皮病!一切,不過巧合罷了!”
徐有功聽聞,不算意外,只凝視梁惠識,稍后,命人取來紙筆。
梁惠識洋洋灑灑真寫下來數篇不止七八,大約十五六張時,他臉上輕蔑的笑容令徐有功臉色更加……悲憫。
陳夫子被連夜叫來,藥方逐一看過后汗水如注,說十幾方子確實是蚊蟲不叮,也令人生紅蛻皮。
“回大人,這些藥方淵源流長,也確實都是好方子,也確實……都是那個癥狀!
陳夫子說完,梁惠識放下筆,笑的輕蔑如舊:“聽到了嗎?徐大人,那現下,可以放草民走了嗎?”
徐有功揮揮手,讓陳夫子退下,隨后又讓其他人離去,人都走完了,他才幽幽道了一句:“梁惠識,我給了你很多次機會!
梁惠識目光微沉,穩(wěn)坐如舊,“什么機會?我聽不懂,不過,你還有什么,可一起說來,今夜一起解決,省得大人總惦記我,放過了真正的兇手!
徐有功便頷首:“也好!蹦闷鹱郎霞垙垼脸恋溃骸拔页姓J,你在藥學傷,天資聰穎!
梁惠識昂首挺胸:“這是自然,大人別說廢話。”
徐有功放下紙張,那種悲憫再浮上眼眸:“可在我看來,卻很可惜,很可悲,因為你沒有對得起自己這身醫(yī)術!
梁惠識微愣,接著就有些發(fā)怒道:“我怎么對不起?”似乎察覺到自己的情緒不對,他立馬調轉方向,攻起徐有功來:“您又對得起這身官衣么?吃著官家的飯,卻不為朝綱做事,盯著我這救死扶傷的大夫……”
“是的,梁惠識,你是救死扶傷,所以大唐多少子民對你抱有善心,善念,把你當作是天大的善人,把你當作活菩薩一樣供著……可你,用這雙救死扶傷的手,做出如此罪惡滔天的血案。”
梁惠識略有不耐,“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聽不懂!
徐有功眼神卻愈發(fā)堅定:“那說點聽得懂的,梁惠識,你應當很愛汝川百姓,你的結發(fā)妻子也是汝川人,你曾為發(fā)妻千里迢迢從魯地不惜來到這,你的妻子長在這片土地,愛護著這片土地,更是為這片土地貢獻了生命,你也賑災濟貧,救死扶傷,所以我想一定是有什么原因,而且是足以擊潰你的原因,讓你開始報復這個地方的人……而原因,除了尊夫人和你的一雙兒女,我想不到其他。尊夫人的歸西,讓你憤怒報復,但你就不怕你作惡太多,日后……那些死去之人拽著你,不讓你與夫人團聚……”
面對徐有功的侃侃而談,梁惠識起初臉色如初,哪怕報復也只是淡淡笑著,仿佛聽了個笑話,直到——
“我與妻不可團聚……徐有功!你詛咒我?”
他的拳頭握緊,稍遲,他在徐有功的注視下,便意識到這是計謀。
握緊的拳頭松開,梁惠識撣撣衣服莫須有的灰塵,笑道:“你一個小小的書生懂什么?人之生死,誰會知道死后到底有沒有所謂地獄?
“不過,我早聽聞,徐大人在蒲州的無杖之名,本以為只是虛頭巴腦,現在看來,當真是傳聞不虛,我所料不差,你是在想讓我認清自己是個好人,然后用仁義道德的那套,感化我,又或,讓我自我感化?”
計謀被戳穿的徐有功并不著急辯解。
又或者,梁惠識說的是對的,對于審訊,他一直是用「感化人心」這套,提升對方對自己的道德認知,但他用這套路的原因卻并非梁惠識說的那樣,而是他發(fā)自內心的認為——
“人之初性本善,我不是試圖用仁義道德感化你讓你自我感化,而是你本來就是好的,這才是我覺得,可惜又可悲的所在。
“梁惠識,如果你的夫人,你的兒女……看到你變成這樣,他們也會心痛。”
梁惠識雙瞳震顫,咬緊牙關,本還想反駁,可又只低頭,緘默不語。
緘默,在徐有功的眼中只有兩種情況。
一,本能僥幸心理,認為可以蒙混過關;二,畏罪心理,怕罰不說,能少說少錯;而若審訊到此處,那就不必道德感化了,唯一的辦法就是——
拿出絕對的證據。
讓前者認識到反抗無用,讓后者不得不實話托出。
但證據徐有功還不想早早拿出來。
因為他心中有別的謀劃,還需再拖延一些日子,何況他也想再給梁惠識機會,又或,就像是梁惠識說的那樣,他在喚起梁惠識真正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