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體的雖然王大沒說,但徐有功曾辦過幾次所謂“員外郎”的案,無非就是鄉(xiāng)間收稅的領(lǐng)頭人,獲取一些好處,可王成一心吃喝玩樂,游手好閑,不思進取,幸得家里有數(shù)百畝莊園和田地,王家又世代居于此地,頗為富庶,王成就算不成氣候,也無所謂,老員外又琢磨起讓王成娶個妻,生個一兒半女,用孫子來繼承祖業(yè)。
半年前,老員外夫婦,突發(fā)惡疾,腹瀉不止,短短一日,便不治身亡,撒手人寰。
王成料理完后事仍是無心掌管莊園地鋪,靠祖產(chǎn)過日,但揮霍無度,總會坐吃山空,王大苦口婆心勸說很久,終于——
王成決定照老員外的遺愿,成婚生子!
隨后,他就從青樓楚館娶了名妓子,作夫人…
這件事,王成辦得不算隱秘,青樓贖身也并非他擅長,全是王大一手操辦,所以,他知曉,夫人并非是那地方的人,本是官家人,因為犯了錯被賣在那,且知書達理。
王大在家中落魄前,曾也和大戶人家合作過,知曉大戶人家的夫人都是精心培養(yǎng)的掌家好手,若夫人當(dāng)真是被贖身做良民,有手段,王大也愿意接納。
也是娶夫人進門后,發(fā)現(xiàn)王成真整日泡在書舍,不再游手好閑,二夫人掌管家中財政大權(quán),亦游刃有余,王大徹底放心,可——
好景不長,新夫人過門沒半月,王成得了頭疾。
每每發(fā)作時頭痛欲裂。
書沒看幾日,又整日在醫(yī)館和藥罐子中度日,約半月前,王成頭疾發(fā)作,出門后就沒回。
王大被夫人派去找人,可次日他回來,家里竟人去樓空。
他也被官府以房子交易之由,趕出員外府。
王大這時才意識到——
也許老爺遇害了!
更或許,從王成新婚,到頭疾,到消失,都是夫人早設(shè)計好的手筆!
房子交易給了誰,他不知道,去報官,也沒消息。
官府不管家務(wù)事,更說明,婚律法有明文規(guī)定,若老爺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夫人就算把東西都卷走離開也無所查。
因為這合法合規(guī),妻子打理夫君財產(chǎn)是必然。
后續(xù),王大身無分文,每天都溜達在梁醫(yī)館附近乞討,伺機找到蛛絲馬跡…因為王成出事前都是在這里做針灸,他懷疑是否梁醫(yī)館有參與謀害。
也因此吐了徐有功一口唾沫…
徐有功審視著自己記錄下來的白紙黑字,面露沉重,因為這里字字句句都破綻百出,暫時全部壓下,他只問王大,“照你所言,你家王成員外頭疾時,每日都去梁醫(yī)館?”
王大重重把杯子扣在桌上,“是梁醫(yī)館!”接著又搖頭:“可找了他們下人,說每日看病的那么多人,就算查到老爺看完頭病的記錄也是做完就走了……草民也問了河邊的攤販,確有人看到老爺離開醫(yī)館,去了東街,最后消失在巷邊……就……查不下去了。”
徐有功奮筆疾書,這后來的字字句句讓他意識到——
人皮案,越來越不簡單了。
他初始根據(jù)坊間走訪的內(nèi)容,想的是人皮,燒焦,換皮類的想法,如今,扯上消失的夫人,消失的大筆田地財產(chǎn),不由心思沉重,再問,“那后來,是在大街看張貼王成畫相,就來了?那畫像是有幾分相似?”
王大道:“幾乎一模一樣!大人……我可見見老爺最后一面嗎?說來慚愧,小人老家就在蒲州,聽過您端正嚴(yán)明,早晨也聽了,是您抓得梁醫(yī)館的那位!所以開始有些冒犯……不過,大人……這……真的不能看一眼我家員外……的尸骨嗎?”
徐有功繼續(xù)搖頭,拒絕道:“暫時不可以。您再說說,那位夫人樣貌?至今為止,您也沒有說她名字,還有,你家員外可還有其他親屬?”
不想,徐有功這次問完,王大苦笑,又說了一長段,依舊是前后語序顛倒,不過,徐有功仍舊摘取到有效信息。
這位夫人說是怕以前的官家罪身暴露,所以一直戴著面紗,沒有露面,也是怕青樓被暴露,雖然贖身是他辦理的,可契書當(dāng)場就撕了,后續(xù)的婚帖書則在官府備案。
官府有備案這點,徐有功早有所料,既然查戶籍,能查到,徐有功再問些別的——
“那可知夫人,是哪座樓里出來的?”
王大笑的苦澀,“這不夜城龐大,草民又不認(rèn)得多少字……”
徐有功聽到這里臉色微變,視線略過最前面他因為識字會算數(shù)而被錄用做管家……這么快,就又不認(rèn)識了?壓下沒說,王大也是話鋒一轉(zhuǎn),“青天大老爺,王家家產(chǎn)龐大,不至于這樣敗了!城周得許多田宅地鋪,幾百畝良田……草民肯定這里面一定有陰謀!而且和梁家絕對有關(guān)系!他哪有那么多錢施粥……”
徐有功這次沒有著急回話,而是仔仔細細的梳理一遍他方才所說的一切,雖然律法確有規(guī)定,若是員外明媒正娶過文碟的正頭夫人,且員外王成并無親疏,那么即便她帶走一切,通婚碟印一應(yīng)俱全,官府也不會查!
可是,這并不能代表,王大說的都是對的。
這個王大也許隱瞞了什么,他絕不像是他說的那么簡單。
不過,垂下的黎眸內(nèi),銳光收斂,徐有功的聲音維持一貫的平穩(wěn)清冷:“所以……整個王家員外府,我只能聽你一人言!
暗含銳光的眼眸稍抬,徐有功看到王大抖了個哆嗦,隨后竟從板凳上滑落,直接跪下:“大,大人,老奴知道的都在這里!全是肺腑之言,絕無虛假!您——您定要把那夫人,那梁大夫,抓起來正法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