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聲音不大不小,一直服侍柳攜鷹的下人神色一僵,挪著步給兩人讓開道。
問荇這話哪是在說眼下的事,分明是埋怨柳攜鷹之前把柳連鵲的好心當了驢肝肺。
過度透支的柳連鵲已經(jīng)沒勁說話,他剛抬起手,問荇立刻慌亂地開口。
“我知道夫郎記掛二少爺,我……我不胡說了,你別生氣!
柳連鵲的手無力垂下。
他沒想攔著問荇,只是想指條路而已。
他們身后的柳夫人眉頭皺得能夾死蠅蟲,但自知虧欠的她態(tài)度卻遠沒方才強硬不滿。
沒等她喊人跟上去攙扶住柳連鵲,問荇已經(jīng)架著柳連鵲沒了蹤影。
問荇浮在臉上淺顯的擔憂和后怕漸漸消弭,他看著前方的夜路,一聲不吭緩慢地移動。
終于,沉默著的柳連鵲咳嗽了兩聲,問荇有節(jié)奏地給他順著氣。
“夫郎,好些了嗎?”
茶色的瞳孔勉強可以聚焦。
柳連鵲又喘了幾口氣:“……是那屋中怨氣太重,出來后就回神了!
溫熱的手貼在他額頭上,他的體溫依舊偏冷。
“先回屋。”
問荇沉著的心松不下來,攙扶著他,兩人略略加快腳步。
“大人……”和小鬼們報信完的進寶從樹叢里探出手,害怕地看著柳連鵲。
“柳大人怎么了?”
“去喊道士來!眴栜裘碱^微鎖,“越快越好!
“我我我我馬上去!”
進寶也顧不上和道士們的恩恩怨怨,化成團鬼火,一溜煙沒了蹤影。
注定是個不眠之夜,安置好柳連鵲,問荇燒開一壺水,靜靜等著道士們趕來。
隱京門的動作很快,聽說他們遇到麻煩,就連長生和趙小鯉都跟了過來。
道士們使了穿墻的術(shù)法,和在柳家裝幫工的里應(yīng)外合,在半個時辰內(nèi)出現(xiàn)在小院里。
“連鵲哥!”趙小鯉匆匆跪在他床頭,眼眶頓時紅了。
氣色恢復(fù)大半的柳連鵲放下茶盞,無奈地笑了笑:“先起來!
他的身體他自己清楚,還沒糟糕到跪床邊的程度。
長生走上前來:“柳公子,得罪了!
得到柳連鵲首肯,他掐訣念咒,替柳連鵲驅(qū)散身上殘存的怨氣。
時間漸漸流逝。
怨氣盡消,柳連鵲昏睡過去,長生這才松了口氣,把問荇拉到一邊:“他沒有大礙了,但非常需要休息。”
“今晚是發(fā)生了什么?”
進寶突然闖進來吵醒他們,嘰里呱啦說了一大堆,可除去問荇和柳連鵲危險,就沒其他有用的話。
“我猜是長明用什么辦法,讓柳攜鷹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藏了邪像!
柳夫人并不知道柳攜鷹私藏邪像,柳攜鷹的屋子一般人也進不去,所以當時他們搗毀柳家邪像時漏了一處,讓長明有機可乘。
“明天我去衙役一趟,若是有什么變數(shù),再同你們說!
問荇的目光鎖在柳連鵲蒼白的臉上,他的手握住柳連鵲的指尖。
“本該是我們一道去,現(xiàn)在看,他還需要休息。”
“我們一定會護好柳少爺!
趙小鯉點點頭,附和道:“我就在床邊守著他!
“勞煩諸位了。”
問荇也并非全然鎮(zhèn)定,似是有些心不在焉,道人們也識趣地退到屋外,把空間留給他們。
晨光微熹。
問荇帶上謝韻送來的線索,只身一人沿著小路往縣衙去。
“問荇!敝x韻也早早等候,看樣子是一晚上沒睡。
“柳少爺呢?”
“他有事,暫時來不了!
問荇輕輕搖了搖頭,謝韻臉色微變,識趣地轉(zhuǎn)開話題:“我?guī)闳ダ卫,千萬要跟緊我!
“你能直接帶我進去?”
問荇隱約感覺謝韻現(xiàn)在在做的事,其實是不合規(guī)矩的。
“是。”謝韻語調(diào)急促,“但時間緊,只能待不到一刻鐘!
問荇默不作聲跟在她身后。
謝韻的處境并不比他好,謝縣丞原本在漓縣幾年都四平八穩(wěn),要是最后這段時候掉鏈子惹麻煩,恐怕回京的事肯定要泡湯,不被治罪都算運氣好。
而謝韻也是走投無路了,不管是為謝家仕途還是為漓縣百姓好,壞了規(guī)矩讓問荇直接進去探究竟是最好的辦法。
可惜柳連鵲不在。
也不知謝韻用了什么辦法,一路上兩人都沒遇到當值的衙役阻攔。
牢中陰暗潮濕,鋪著的稻草垛剛經(jīng)歷過春時的潮濕,散發(fā)出令人作嘔的霉味。
囚犯數(shù)量不多,多數(shù)還在睡覺,少數(shù)醒著的人也雙目無神,對外頭經(jīng)過了誰漠不關(guān)心。
謝韻目不斜視往前走去,在最里邊的一處牢房前停下腳步。
“就是這!彼龎旱吐曇。
問荇抬眼望去,一個手上拴著鐵鏈的男人蜷縮在角落里。
他身下的稻草垛比其他囚犯能干凈不少,但他的模樣比其他囚犯更狼狽,頭發(fā)粘連成一縷一縷,呼吸非常微弱,一股明顯的血腥味直沖著問荇的鼻子而來。
借著破窗露出的微光,能夠明顯看見他右邊的手臂明顯腫大。
“他的狀況比昨夜更嚴重了!敝x韻深吸了一口氣,沒敢再貿(mào)然往前。
“郎中們都不知該怎么辦,只能按照炎癥開藥,但沒什么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