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只是簡單熬煮銀耳,自然用不了太久。
問荇小心翼翼揭開鍋,銀耳瞧著賣相極好————半羹狀的湯里隱約浮著如蟬翼般晶瑩的碎銀耳,那幾瓣紅棗更是為銀耳羹增色頗多。
看起來沒問題,可也只是看起來。
問荇小心翼翼舀了勺嘗味,臉色僵了片刻。
糖放多了,而且棗下得過早,讓銀耳羹有種揮之不去的酸味和淡淡苦澀。
他不動聲色放下勺。
“好吃嗎?”柳連鵲不合時宜地問。
“好吃!眴栜糍癫荒樇t地答。
“那就多吃些,別浪費!
柳連鵲表情嚴肅,眼底隱隱帶著笑,語調(diào)不疾不徐。
問荇心虛地別過頭,拿起勺子就要接著舀。
他這是和誰學得壞心思?
勺子堪堪要送到唇邊,柳連鵲及時出聲制止了他。
“不想吃就別勉強!
問荇嘴硬:“真的很好吃,銀耳羹非常甜。”
“甜并非評鑒糖水的尺度。”
“夫郎……你給我留點面子!
問荇委屈低頭,他也不擅長做飯,現(xiàn)在能做熟練的幾道菜都是反復試過許多次的。
“第一次不熟練是難免,你下回會做得更好!绷B鵲看向問荇嘴里“靠不住”的灶臺,眼中帶了些希冀。
“希望我也能學會!
他這話聽著沒問題,可問荇空穴來風地覺得隱約不妙。
柳連鵲的模樣,是真像之前廚房都沒進過。
“你去睡,明早我來收拾!
柳連鵲沒給他留繼續(xù)扯皮的余地,須臾間已然神色如常,兀自飄向軀殼,見到問荇沒動,轉(zhuǎn)過頭冷聲道。
“你若是不睡,我也隨你不睡!
“我聽夫郎的!
見柳連鵲真沉下臉,問荇也只能乖乖躺上床。
柳連鵲靠在身邊,他每晚睡得都比以往好,可今日問荇倒希望明日能醒早些。
免得柳少爺一本正經(jīng),反倒作出什么驚世駭俗的事。
清晨。
藥香味縈繞在問荇耳邊,他片刻不敢遲疑飛快地摸起床,透過窗看到外頭天才蒙蒙亮。
柳連鵲是故意起得早。
問荇發(fā)現(xiàn)自己的厚衣服少了幾件,利落穿好衣服,朝著灶房沖過去。
院子里沒聞到焦糊味,問荇心中略微安心。
他手里捏著布,小心翼翼揭開熬藥的小鍋,鍋里煮著的藥正在沸騰,看起來并無異狀。
常年生病的柳連鵲的確擅長煎藥,那既然擅長煎藥,應當做飯也……
“阿荇。”
問荇抬眼望去,柳連鵲層層疊疊穿了許多層略大的衣服,整個人宛如被包裹在棉布中。
他懷里抱個刷得在朝陽下微微帶著霞光的鍋,鍋里整齊疊著碗。
“有沒有傷著?”
問荇接過擦得一絲不茍的廚具,徑直放在案臺邊,抓起柳連鵲的手翻來覆去仔細看,連帶著他露出的那截手腕也仔細查過。
還好沒傷著,只是給凍紅了。
他捂住柳連鵲的手:“讀書人都說君子遠庖廚,你還瞞著我洗碗!
“可這話本就偏頗。”
“他們還說哥兒不當懂得太多,君子應當端莊有禮,孝順父母,團結(jié)兄弟!
柳連鵲手上傳來源源不斷的熱意,他遲鈍的神經(jīng)也流進絲溫暖。
“我早不是君子了。”
“所以我做得好嗎?”他忐忑道。
柳連鵲甚至沒怎么見過別人洗碗,所以起得很早,來來回回把廚具擦了許多遍。
他明知道問荇盯著更穩(wěn)妥,可偏偏就想做些之前從不會做的任性事。
哪怕沒問荇盯著,他也能在生活上替他分憂。
“自然很好。”問荇想起些什么,將擺在桌上的棉衣打開,神神秘秘道。
“夫郎,你瞧這是什么?”
一雙暖和的手套被他取出。
“你手最近都是紅的,要注意保暖!眴栜舻吐曆a了句。
“這是拿我的私房錢買的,想送你手套,總不能讓你花錢!
“好!
柳連鵲接過手套,摩挲著表面,尺寸和他的手剛剛好。
心中的酸澀抵過羞意,這幾年除去一直跟著他的老家仆,已經(jīng)很少有人注意到他的手也容易生凍瘡了。
畢竟在許多人眼里,他壓根不用出門,也用不著手套。
“謝謝。”他輕聲道。
似心有靈犀,柳連鵲打開另一疊冬衣,里頭躺著另一雙手套。
“這算夫郎送我的。”
柳連鵲靜默半刻,啞聲:“這雙不算,下次再送你雙,我來挑!
他要送問荇雙更好的。
“好,你先試試這手套合不合適。”
柳連鵲拿起毛手套,想了想,又將手套放下去。
“我還在鍋里煮了面,等把面撈出來,再戴上也不遲。”他認真道。
“好,那就先撈……”
等等,煮了面?
問荇臉色微變。
他們在這說話都有一陣子了,那柳連鵲的面煮了該有多久?
一陣隱約的焦糊味從鍋里飄出,伴隨著咕嚕嚕的抗議聲。
柳連鵲雖然不懂做飯,但好歹聞得出焦糊味,思緒凝滯片刻。
他好像讓面煮了有兩刻鐘。
或者不止兩刻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