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荇已經(jīng)問到了想問的事，默默退出屋子，讓認(rèn)得葛仕的老郎中寬慰他。
他走到門口，關(guān)于昨天長生給出的選擇心里已經(jīng)有了完整的打算。
聽到屋里悲愴的聲音漸漸消下去，老郎中說話的聲音倒是響起來：“醒來就不晚，反正咱們一把年紀(jì)也不剩幾天好活了，趕緊往前看吧。”
長夢終有醒時，擺脫任人擺布后的日子，每天都足夠簇新。
第146章 我不想走
縈繞在宅邸中的怨氣得以消散，碎裂的神龕上已無邪祟的氣息，但早就頹敗的里屋即使是最強(qiáng)大的道士也無法復(fù)原。
這條巷子本就人少，云和鎮(zhèn)的百姓們早就學(xué)會了不多管閑事，看熱鬧的人也早就散去。
長生踏著夕陽從老舊宅邸中走出，遙遙看見站在歪杈柳樹下的問荇。
少年手里捏著根被風(fēng)吹得脫離樹木軀殼的柳枝，另只手仍然扣著麻布袋子，面上隱約可見的抓痕顯得他有幾分可憐。
長生心有不忍，問荇已然接受了殘忍的最優(yōu)選擇。過往的痛苦侵蝕著柳連鵲，誘導(dǎo)他的理智分崩離析，他必須停下來歇息了。
但問荇遠(yuǎn)沒長生所以為的悲痛和難過，不過是短暫的分別，終究還有重逢的時候。
“既然要封印，那就盡快。”長生還是硬下心腸。
“靈位是柳家所制，柳少爺不能封在靈位里，你選樣好保存的信物，我讓他宿在其間�！�
到時候問荇和信物朝夕相處也算有念想。
“我?guī)ヒ故星魄�，兩個時辰后過來還來得及嗎？”
為了防賊，問荇身上沒帶多余的錢，但因為省了幾日留宿的借住費用，剩的銅板還能買得起些小物件。
分別來得太倉促，若是再早幾天知道，興許還有挑選信物的余地。
可沒那么多早知道，眼下情況緊急，挑選信物迫在眉睫。
兩個時辰倒不礙事，長生點了點頭。
問荇朝著云和鎮(zhèn)燈火明亮的地方而去，身后青色的人影也逐漸顯形，默默跟在他身后。
他的狀態(tài)和昨日大差不差，依舊被腦海中鍥而不舍的痛苦自我剖析折磨。
云和鎮(zhèn)的夜市規(guī)模小得可憐，熱鬧程度更是只有江安鎮(zhèn)的一半，賣得也無非是些水色很差的玉、雜質(zhì)極多的半透明石子，還有些小工藝品之類的。
問荇轉(zhuǎn)了圈，實在是找不到柳連鵲適合寄宿的信物，品相太差的小玩意柳連鵲就算沒意見，他也不愿去選。
畢竟若是不出意外，柳連鵲得在其中寄宿至少個把月的時間，總不能隨便找個破石頭。
“夫郎，你喜歡什么樣的信物？”
他數(shù)了數(shù)身上的錢，攏共還剩下百文出頭，能買到最好的就是品相尚可的手串，但手串戴在農(nóng)戶身上太顯眼，容易招懷疑。
而且大多飾品顏色張揚，柳連鵲素來喜歡淡雅之物。
柳連鵲輕輕搖頭：“你挑的，我都可。”
他更想和問荇安穩(wěn)待在一起，至于買什么并不重要。
問荇只能仔細(xì)端詳著眼前攤位上的瑪瑙石，可任憑攤主怎么把它介紹得天花亂墜，都改變不了這只是顆劣等瑪瑙的事實。
就在問荇盤算著要不要換個地方再碰運氣時，一陣透著無奈的吆喝聲吸引了他的注意。
“瞧瞧香囊吧，都是這兩天新織好的�！�
小販?zhǔn)莻�年輕的男人，攤子上只擺了十幾個香囊和些掛香囊的繩扣，但個個繡工都不錯，上面的針腳精細(xì)，繡花也傳神。
可惜香囊賣錯了季節(jié)，入冬這段青黃不接的時候向來不好賣，更何況香囊往往都得隨著里頭香一起賣才好讓客人覺得賺，像他這樣單賣香囊就更難賣出去了。
五顏六色的香囊抓人眼球，有些繡著紅色的鴛鴦，有些則是紫色藍(lán)色交織的繡球。
但問荇的目光不由自主投向只素色的香囊————香囊表面上繡了山水圖，黛色染料暈出層次恰到好處的山水，山的背后隱約還有云層繚繞。
香囊整體色調(diào)偏暗偏淡極其低調(diào)，哪怕帶在農(nóng)戶身上也不違和。
“客官喜歡這只？”
年輕人好不容易攬到生意，宛如抓住救命稻草般非常殷切地同他介紹著：“這模樣的香囊我這也就一個了，男人女人都可以戴�！�
“云和鎮(zhèn)人不愛這色調(diào)，本來是該送去漓縣里賣，但我家急用錢，所以可以折點價賣給你。”
最近的確快到了一年中最急用錢的時候，也不知是小販促銷的手段還是真急著用錢，問荇也不關(guān)心此事。
“多少文一個？”
“七十文�！毙∝湭q豫了下，還是報出價來，“我知道是瞧著略貴，但內(nèi)膽是綢布制的，我也壓不下去價�！�
眼前男人瞧著也不是富貴人家，就算是再疼家里人，也未必能掏出七十文錢。
可本來這款式就是拿去漓縣賣的，要是放去漓縣，他至少能抬到百文往上。
出乎預(yù)料地，小販看到青年男人下面沒急著講價，更沒掏錢購買，而是看向空空如也的右側(cè)。
小販看不到柳連鵲，也看不到他半透明的手穿過香囊。
柳連鵲同問荇道：“是綢緞�！�
如果是綢緞做的，這價還算他撿到了便宜。
“七十文也可以，給我搭兩個小扣吧�！�
問荇看中了小販攤子上懸掛香囊的繩結(jié)，瞧著比江安鎮(zhèn)街上的小作坊納得緊密，能把香囊牢牢栓住。而且小販急著賣貨，搭點便宜實惠的添頭給他比壓價更好接受。